第6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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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謝遠的目光也幽幽地轉了過來。 卻不是在看孟彰,也不是在看那女郎,而是看著被送到孟彰近前的那杯盞。 他這作態甚為自然,不見任何浮夸意味。但孟彰和主人家都知道,這其實就是謝遠在明白地做表示。 那真的是好東西,不存在什么妨礙,他可以隨便享用。 女郎的目光一時就重又回到了謝園身上。那似笑非笑地樣子,著實讓人心驚。 遠郎君。女郎慢條斯理地開口喚了謝遠一聲。 謝遠幾乎是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但他面上不顯,無辜地看著女郎:那好東西我沒有,難道還不許我眼饞一下么? 女郎笑著點頭:眼饞自然是可以的,可遠郎君這副情狀,不是就顯得我這個主人家招待不周? 這樣說著,女郎又一低眉眼。 眉飛輕愁,眼含憂郁,此刻的女郎尤為讓人心憐。 是妾失禮無狀,怠慢了郎君,但是郎君今日難得上門,卻連一首琴曲都不愿奏給妾聽,讓妾也能領會那傳聞中的妙曲神意 謝遠唇角上揚,是在笑的模樣,但那眉眼卻壓低著,又是無比憂慮的情狀。兩般情緒交雜沖擊,也使得他那張俊秀的面容都顯出了別樣的滋味。 女郎的面皮頓時抽了抽,竟是不知道要再說些什么。 唉。謝遠長長嘆了一聲,道,我知道娘子所求,但娘子也該當知曉,琴乃是心音,那絕妙的琴曲,也該是因那幽微的心音而生,非是 聽著謝遠和那女郎的來回答話,看著他們你進我退的拉扯,孟彰將那杯盞端起,慢慢啜飲杯中的瓊漿。 不得不說,這備受謝遠喜愛的瓊漿確實非同凡響。 才剛入喉,那瓊漿便自己化開。 香火中天然浸染的暖意包裹住了月華的清涼,也消減了它的寒意,以至于那瓊漿中的一切的顯得恰到好處。 化開的香火和月華又不會太過猛烈,以至于沖撞魂體,磨損魂體根基。它溫和得超乎孟彰的想象,不,該說是溫暖。 那更貼近人體的溫度,竟然讓孟彰在某個瞬息間生出一種被自己的rou身廬舍護持的、還活著的錯覺。 孟彰下意識地半垂落眼瞼,體會那種難得的暖意。 謝遠不知什么時候停住了話頭,此刻正含著笑,轉頭來看孟彰消化那瓊漿。 女郎也轉了目光去看。 你可真是幸運啊。能在有生之年,等來這樣的一位知己 女郎所有未盡的言語、未曾言明的心思,謝遠都明白。 但他并不認同。 不,他搖頭,幸運的不是我。 或者說,不止是我,還有你,還有天下黎庶以及 這一方世界。 女郎愣怔片刻,先是笑著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 但下一刻,她面上的笑意就壓了下去。 可對這小郎君自己而言,或許未必是這樣。 謝遠沉默地看著孟彰半餉,再一次搖頭。 或許未必。 女郎奇異地看向謝遠,頭一次覺得自己大概也沒有那么了解這位摯友。 謝遠低低道:好事還是壞事,你我都不是孟彰小郎君,說得都不準,也不算數,只有孟彰小郎君自己,才能有真正正確的定論。 世人所論,收獲是好事,失去是壞事;提升壯大是好事,折損衰弱是壞事;生存是好事,死亡是壞事;成功是好事,失敗是壞事 細論起來,這大抵也不算錯。 但,人這一生,到底什么是收獲,什么是失去;什么是壯大,什么是衰弱;什么是生存,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成功,什么又是失敗 那都得由那人自己來論定。 世間或許存在標準,但那標準只是大眾的認知與論斷,并不真適用于所有人。 似孟彰這等不同庸常的小郎君,自也有他自己的論斷。 女郎默然半餉,忽然又笑了起來。 我算是明白,為什么你會是他的知己了。她道,原是你能想得更明白。 謝遠方才面上的端正這會兒已經盡數消失不見了。 我不過庸常一琴師,那些世人的標準,自也是我身上的標準,哪兒能有那樣超脫凡俗的心思?他搖頭道,不過是身邊的友人那樣出眾,我也只能勉力留心琢磨,不讓自己被徹底甩落在后頭而已。 女郎不說話了,她托著下巴看了看謝遠,又轉去目光看一陣孟彰,最后那目光又回到謝遠身上。 孟彰如何,謝遠一時半會兒不得而知,但謝遠自己是真的被女郎的目光驚得毛骨悚然,幾乎想要帶著孟彰奔逃出這一方地界。 離對面這女郎越遠越好。 但結果是,他仍舊穩穩當當地坐在原地,手里舉一杯盞慢慢喝著。 暗嘆一聲,謝遠拿眼角余光觀察著孟彰那邊廂。 孟彰手中杯盞里的瓊漿只少了四分之一。也就是說,他起碼還需要在這里再多待少半盞茶的時間,才能夠離開。 他坐著,神色不動,只任女郎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