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位也是沈皇后的牌位，才上過朱漆，嶄新的立在供桌上。

    供桌上的水果點心擺滿，可見是每天都有人供奉的。

    大皇子看著畫像上的女子，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叫：“母后?！?/br>
    可畫像上的人不悔回答他，她依舊笑的慈和。

    “母后啊?！贝蠡首娱L長的嘆口氣：“二弟不懂我，二弟怎么會懂我？他的母妃，他的母族，都好好的。他生來就是庶出，他怎么會懂我？”

    大皇子苦笑：“我身為皇家的嫡長子，卻活的不尷不尬。我身為人子，就連正大光明祭拜母親的資格都沒有。他們怎么明白我的苦？”

    “這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的?！彼曇舻拖氯ィ骸拔也幌脒@樣?！?/br>
    屋內寂靜無聲。

    但是卻有什么東西砸落在地的聲音，很小聲，卻也……很大聲。

    “我分明還記得小時侯，父皇摸著我的頭，說我背書背的好，叫母后好好照看我，最好不要生病，等種過了痘，就……就立儲?！?/br>
    大皇子低著頭，眼睛模糊的看著地上的一小灘水漬，那水漬好像又多了一些。

    “我……”大皇子艱難的抹了一把眼睛：“我分明有爹有娘，父親喜歡，母親疼愛?？稍趺匆徽Ｑ?，就被丟在行宮自生自滅？身邊的人不認識了，行宮對于我來說，那么大，那么可怕?！?/br>
    第352章 閉門思過

    “是，他們不敢欺負我，父皇總是派人來看我。我的吃穿用度都很好?？墒撬麄兏耶斨业拿嫠翢o忌憚的說起母后您，說起外祖家全都死了。說我再也不可能回去了，一輩子都會被關在行宮里，說日后宮中孩子多了，只怕父皇也不再管我了……”

    “送我出宮的那一日，父皇沒見我，皇祖母沒見我……我怎么也不懂，我怎么忽然就沒人要了，我分明……我分明是有家的孩子，怎么忽然就沒了呢？”

    說到這里，大皇子終于泣不成聲。

    “我要是個傻子，我要是什么也不記得，我要是就出生在行宮，那我也認了?？晌也皇?，我明明享受過父皇和母后的疼愛，怎么忽然就沒了？我被趕出宮的時侯那么小，我什么都不明白，我在馬車里哭，我在行宮里哭，我的母后死了，我的父皇不要我了，怎么會爹娘不要孩子了??？我不知道你們都謀劃了多少，我只是慢慢的明白，我被拋棄了。我只是不甘心，我哪里有錯？”

    “二弟說父是父，皇是皇，真的就能分清楚嗎？母后，母后，您要是活著會怎么做？您甘心嗎？您會認命嗎？”大皇子扒著供桌想起身，卻沒能起來，于是順勢換了個姿勢徹底坐下。

    “其實父皇根本不在意我吧？”他自嘲的笑：“我早就是個沒爹娘的孩子了，您看他是怎么對待趙氏生的孩子的。一個公主，被他捧在手心里寵愛。儲君出生就立了，怎么這個時侯他便不說等長大種痘呢？”

    他靠在那，半晌沒有再說話。臉頰上的淚痕也漸漸干了。

    “母后，我總要把您的牌位送進太廟的?！迸R走的時侯，他輕聲道。

    二皇子成功交差，叫無眠知道大皇子后院那女子并不是沈氏的。

    也從二皇子的語氣里聽出來大皇子現在屬于方寸大亂。

    然后，就是金波帶來的最新消息：“大皇子上了一封請罪的折子，說他無才無德，才導致上天降罪，接連夭折了兩個孩子。所以他自請閉門思過三年，陛下準了。還有就是他把那個姓沈的姑娘送走了?！?/br>
    無眠挑眉：“……上天……挺閑?！?/br>
    這話奴婢們就不能接了。但是想想也是，從來也只聽說上天降罪給皇帝，沒聽過上天降罪給一個沒爵位的皇子……

    “這也算好事吧，至少他消停幾年?！迸R水道。

    “誰知道呢?！睙o眠聳肩。

    “不管他，我事多的很。胡良儀那怎么樣？”胡良儀這身孕，七個月了，都沒動靜。

    也是沒趕上好時侯，先是南方鬧雪災，后頭就是大皇子家里不停地作妖。

    她這孩子懷的，真就沒存在感。

    “都挺好，昨日奴婢還使人問過御膳房呢，能吃能睡的，挺好?！憋w絮道。

    “那就好，陛下也有日子沒進后宮了吧？”她說的不進后宮，就是說沒去別處。

    鳳儀宮陛下還是常來的。

    “是，算下來，從南方雪災開始，陛下去別處的次數就很少，近一個多月，陛下只來了咱們這里?！憋w絮說這話的時侯非常淡定，并不沾沾自喜。

    無眠點點頭，就沒再問。

    五月初一的時侯，大皇子妃樊氏首次出現在宮中給皇后請安。

    她人瘦了不少，看著不怎么精神，但是又好像透著一股成熟的味道。

    無眠先帶著眾人去太后那請安，從太后那回來，就留下樊氏說話。

    “身子可好些了？急著請安做什么，你休養是第一位的?！?/br>
    “母后關懷，兒臣怎么敢不懂事呢？身子好多了，其余的就是慢慢養著?！狈闲α诵?。

    她今穿的不素，但是也沒多鮮艷，整個人好像更多了些沉靜的氣質。

    “府中可好？大皇子閉門不出，供應可還夠嗎？”無眠問。

    “多謝母后關懷，一切都是夠的?！狈系氖衷谛渥永镉行┒?，沒人看出來，她盡量叫自己聲音平穩：“大皇子說……他之前諸多事做的不好，所以現在要好好的思過。又說過去荒廢了學業，如今趁著閉門思過，正是該好好的讀書?！?/br>
    樊氏緩緩深呼吸，也沒叫人看出來，又繼續：“所以他特地從各處招募了幾個讀書好的人，說也不管對方是什么身份，只需人品周正，讀書好的就可以來教導他?！?/br>
    無眠看樊氏，樊氏盡管掩飾的很好，可畢竟年輕，還是露出一些忐忑。

    無眠笑了：“哦？讀書是好事，招募教導的人也是好事，誰說民間布衣就沒真才實學呢？問計獻策，素來不都是民間謀士么？”

    無眠把問計獻策四個字咬的重了一點，果然樊氏就呼吸都緊了幾分。

    “母后說的是?！?/br>
    “來，喝茶，今年的新茶呢?！睙o眠笑著抬手。

    樊氏端起茶的時侯，她自己都覺得手還是抖。

    不過到底也是自己心虛。

    “你性子和順，本是極好的，只是身在皇室，難免要受委屈?！睙o眠輕聲道：“有些事是沒法子的，難以改變。如此情形下，就守住自己的本心，便能好過一些?！?/br>
    樊氏一愣，眼圈就紅了：“多謝母后提點，兒臣謹記在心?！?/br>
    出宮的時侯，她走出去就見奶娘在馬車跟前侯著。

    上了車，奶娘問：“都說了吧？”

    樊氏點頭，將無眠的話復述給奶娘：“我總覺得，她什么都知道了?！?/br>
    奶娘笑了：“皇后娘娘不一定知道，只是這世上就有人天生的明白?！?/br>
    樊氏眼淚滾下來：“奶娘，道理我都明白了，可我心里難過?！?/br>
    奶娘抱住她拍：“好姑娘，你受委屈了，只是沒辦法?？傄o您自己選一條后路啊?！?/br>
    奶娘心里是一萬個心疼自家姑娘，要是嫁給外頭的人，就憑著姑娘的母親那本事和脾氣，過成這樣她做主都叫姑娘和離了。

    可這是皇室，怎么辦呢？

    大皇子別說是出不了頭，就算是能出頭，他明擺著不在乎自家姑娘，就有一日他能做皇帝，自家姑娘都未必能做皇后，

    有好處，姑娘或許什么都得不著，可要殺頭，姑娘只怕要跟著他倒霉。

    【明兒有事請個假，后天見?！?/br>
    第354章 哪有不死人的

    不管樊氏什么心情，鳳儀宮中，臨水臉色不好看：“奴婢愚鈍，可也聽出來了，大皇子妃的意思……該不是真的那樣吧？”

    “一心往死路上奔，誰能攔住他？”無眠覺得很好笑。

    “就算他有心，還真能招募到有用的人？誰那么傻來幫他??？”臨水不解的很。

    “會有的?！睙o眠端茶喝，眉眼舒展又好看：“會有，總會有?！?/br>
    飛絮笑了：“俗話說魚找魚蝦找蝦，話是粗，可道理是對的?！?/br>
    “他要是個理智清醒的人，就算有人湊過來想借著他博取富貴，他也該將人趕走?？伤旧硪欠堑靡恍┑貌坏降臇|西，那湊到他身邊的人就會被他看做是知己，是得力干將?！睙o眠道。

    “那這事，咱們是不是告訴陛下一聲？”臨水問。

    無眠搖頭：“不必了?！?/br>
    她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裙：“皇家爭斗，哪里有不死人的呢？”

    話說的輕飄飄的，像是說午膳吃什么，可這話的意思，叫人不寒而栗。

    是啊，公主非要鬧事，最后也就關起來。

    可一個皇子，要是鬧出了大事，就算陛下不殺他，他自己就一定能活下去？

    飛絮很清楚，娘娘煩了。

    娘娘慣常溫和，對誰都多有包容，但是她絕不是個軟包子。

    她夜里睡不著的時侯，其實很多次都在想娘娘這個人。

    不管是出于多了解主子而去琢磨，還是好奇而去琢磨，她都明白了不少主子的脾性。

    娘娘的溫和或許有很多種理由，但是最大的一個理由大概就一句話：何至于此。

    對陛下的其他孩子，娘娘不苛責，她可以不疼他們，但是她一般很寬容。

    之前六皇子跟四公主打一架，其實娘娘看著公主沒事，就沒真的生氣。

    對那個蠢貨大公主，即便厭惡多年，其實娘娘也算十分包容她，要是娘娘出手，她早住白云觀了。

    而對大皇子，娘娘一開始是很善意的，后來發現他借著娘娘往陛下跟前蹦跶，娘娘立威后也就放一邊去了。

    可也只是不管，到底沒有背后對他做什么。

    對嬪妃，只要沒有碰到娘娘的底線，娘娘一般都放過去了。

    直到今日……

    大皇子不肯放棄，他要動搖的是娘娘和儲君的一切。那么，這就是你死我活了。

    他或許還是什么都做不到，可那又如何呢？娘娘終究是煩了。

    “走吧，去御花園走走?！睙o眠道。

    坐在新雨清風亭里，無眠囑咐金波：“那邊的人，就好好用上，不用急著告訴我什么，好好看著就好?！?/br>
    “娘娘放心，這點事奴婢一定會辦好的?！苯鸩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