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魚【探案】 第98節
直到下船她也毫無困意,等候在那的侍衛已經備好了馬車,載著她往橋西村去了。 她看著這條熟悉又陌生的山路,想到過往種種,和母親相依為命的日子,和楚西山打鬧的日子,又覺眼眶微熱。 到了橋西村,侍衛領她到了宋寡婦家。 此時夜幕降臨,村里人都在自家吃飯,沒有多少人留意到他們的到來。 敲門數下,破舊的木門才被打開。 一個佝僂著背,頭發花白的婦人打開了門。 她雙眼無神,抬頭看著他們,卻不問是誰。 天音郡主輕聲道:“請問宋臨安可是在這里?” 宋寡婦驀地愣住,她抬眼看著她,忽然的……在這中年美婦人臉上,看見了宋臨安的影子。 她空洞的雙目頓時泛起淚珠,怔然道:“你怎么才來啊……” 不等天音再問,她就嗚咽哭道:“他死了……臨安他……死了……” 天音猛然一呆,如遭雷臨。 死……死了? 她的孩子……怎么“又”死了…… 多日無休加之急火攻心,天音頓失力量,暈死過去。 &&& “他很乖,從小就很乖?!?/br> “從不鬧騰我,也不饞嘴,但是他饞人家的爹?!?/br> “每次有孩童被當爹的抱回去,他就眼巴巴看著。他問過我他爹呢,我說死了,見我難過,他就沒有再問過?!?/br> “他太懂事了……” 宋寡婦低頭抹淚,難過萬分。雖然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七年,可是眼前人不同,這是跟臨安流著一樣血的生母。 她對眼前的女人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只有同病相憐的同情。 她甚至覺得唯有臨安的生母能明白她的痛苦。 這種痛苦漂泊了七年,驟然地找到了地面,可以讓她落下來了。 天音怔然地聽著,她的唇色蒼白,神色已比她更加木然。 她還未見到一面的孩子,卻被告知在多年前已經病逝。 天音捧面落淚,無盡的懊悔涌上心頭:“是我……來晚了……” 這種事到底還是旁人更清醒,玉暖低聲問道:“宋夫人,公子去世時只有十四歲吧?怎會突發惡疾呢?” 宋寡婦說道:“我也不知道,那年臘月我摔傷了腿,睡得早。夜里聽見院子里有動靜,出去一看他趴在水缸里大口喝水,還喊肚子疼,我就找了郎中,郎中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到了后半夜,他不喊疼了,我去送郎中,可回來沒多久……他就……” 她啜泣道:“是我沒有照顧好他……” 天音也是垂淚,可很快她就說道:“腹痛怎會去大口喝水?更何況還是寒冬臘月?!?/br> “我也不知道……后來聽隔壁小孩說,他半夜見到臨安去見了一群神仙??赡切『⒖偸菨M口謊話,說完又跟我要錢,我就沒有理會,當他說胡話?!?/br> 宋寡婦又說道:“那玉佩我本該還給你,畢竟你是臨安的生母。只是那年我摔傷后,臨安將它死當了換人參。后來人參也爛了,玉佩也找不回來了?!?/br> “什么玉佩?” “一塊貔貅玉佩?!彼喂褘D見她茫然,比劃說道,“這么大……黃玉材質,雕了貔貅。我當年在河里撿到臨安的時候,就放在他的襁褓上?!?/br> 天音垂眉略一想,并沒有想起來,說道:“那玉佩不是我給他的?!?/br> 宋寡婦皺眉:“那是誰的?” 天音并不在乎這種事,她默了默說道:“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去吧?!?/br> 山上草木茂盛,但少年的墓地周圍很干凈。墓碑在這七年里被人養護得很好,沒有任何苔蘚蹤跡,也無風沙侵蝕的跡象。 纖細的手指從墓碑上雕刻的名字、生辰劃過,清晰深刻的字印觸摸著天音郡主的指肚。 像一把刀,刺著她的手,撕開了她的心。 “抱歉……娘來晚了?!?/br> 宋寡婦一聽,又抑制不住地落淚。 她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已枯竭,原來并沒有。 天音朝她微微屈膝,懇求道:“我想帶他走?!?/br> 宋寡婦張了張嘴,有許多話要說,下意識想攔住……可是她看看墓碑,又看看身為臨安生母的女人。 突然一股難以描述的痛苦襲來。 讓她瞬間就理解了同樣身為母親的巨大痛楚。 “好……我陪了他十四年,如今……我將他還給你……” 天音雙眸微濕:“多謝?!?/br> 她輕輕抱住墓碑,冰冷僵硬的石碑讓她的懊悔和憤怒滿斥心懷。 ——這筆血債,她一定要讓他們通通都還回來! 橋西村雖屬臥龍縣,但與麒麟縣都在同一條河流上,乘船而出,中途渡口下船,是可以直達縣里的。 天音郡主在那里下了船。 麒麟縣是安王爺的封地所在,因離斑斕河近,天音幾乎沒有怎么來過這里。 后她出嫁久居京師,父女相見多在那。 如今來到縣里,天音只覺腳下如走針尖,刺得人疼。 她恨不得在相見那一刻,就將他殺了。 他毀了她一輩子。 安王爺不知她已知情一切,知道女兒從京師來看望自己,既覺奇怪又十分高興。 “你回來也不知給父王來封信?!卑餐鯛斴p責,“山長水遠的,累壞了吧?!?/br> 天音點點頭:“是有點?!?/br> 府里的下人并不愛說話,十分沉默,問了安后,就低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王府里的氣氛一向壓抑,過往天音不知為何,如今明白了。 在這種陰毒的主子下辦事,又怎會高興呢。 她看著安王爺,細想過往,竟是從未在他眼里看見一絲對自己的愧疚。 ——或許他甚至得意當年他的所作所為? 忽然天音看見他腰間上晃動的一塊玉佩。 那玉佩色澤油潤,玉感厚重,雕刻的貔貅也是栩栩如生。 就這么明晃晃地在他腰間垂掛。 臨安死前失蹤的玉佩…… 在他的身上。 天音如遭雷擊,錯愕怔然,一切仿佛合理,又不合理。 他殺了楚家人她尚可理解。 可臨安是他的外孫,他的血脈啊…… 天音身體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她心中的憤怒已經無可言語,似那魚兒鱗片,被人一點一點剝下來那樣痛苦。 懊惱、憤怒、殺心已起。 已安排完下人辦事的安王爺回頭,見她面色蒼白,問道:“怎么了,天音?” 沉默片刻,天音抬頭看他,雙目平靜,微微笑了笑。 一切都是那樣的風平浪靜。 “沒什么?!?/br> “父王——” 第108章 番外兩年后(終) 郊外大宅,房間里充斥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在夏日里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衙役們已然習慣,站在門外、房內宛若石雕,神色威儀,似乎根本聞不到。 可房里的婢女一邊作嘔一邊害怕,根本不敢看。 “先讓她出去吧,她不是兇手?!?/br> “是,林姑娘?!?/br> 婢女出去時,林飛魚始終沒有抬頭,她幾乎是趴在地上低頭看尸體的臉。 尸體已是面目全非,血rou模糊,死狀極其凄慘。 程聿從外面進來時,就看見一張“rou餅”貼在地上,干涸的血幾乎蔓延在整間屋子里,血跡濺得四面都是。 他一個倒退踉蹌,顫顫巍巍退到門外墻上了。 院子里長著一棵巨大的金絲楠木,樹影…… “……”林飛魚小跑了出來,從兜里掏出一個糖給他,“臉都嚇白了?!?/br> “我是剛才騎馬嚇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