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魚【探案】 第5節
而通常這樣下手快時,血是不會甩得凌亂的,一般血泊會集中在幾個地方。 但如今房里的血卻很分散,非但甩得地上、墻上、桌上都是,甚至房梁都有所沾染,這很明顯是兇手故意潑灑所致。無論是從聲音還是血跡來看,房里都不可能是第一現場,而是被人搬尸而來?!?/br> “兇手應該是先拋尸再偽造血跡?!?/br> 林飛魚冷不丁開口,眾人差點忘了這還有個仵作在這。 實在是太沒有存在感了。 縣令說道:“怎么就能斷定順序?” 林飛魚說道:“尸塊上面有很多濺落的血珠,按我多年驗尸的經驗來說,當尸體倒下時,血不會如此零散地潑灑在他的身上,只會在地上形成血泊,更何況王爺是被分尸的?!?/br> 依舊是血的形狀出現了問題。 縣令嘆道:“一樁謀殺案,卻變得如此復雜,這兇手實在是個歹毒之人?!?/br>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涼得很。 趙捕頭說道:“依屬下看,當務之急是趕緊去找到第一案發之地?!?/br> 縣令看向程聿,程聿笑道:“這種事趙捕頭是有經驗的,勞煩趙捕頭先去現場,我等等林仵作的尸格結果?!?/br> 跟衙門的人打了半天交道,他發現衙里有能力的人不多,趙捕頭和林飛魚算兩個。 有了師爺點頭,縣令立刻安排人手去找。 這衙役火急火燎出了門,迎面撞見一輛褐色馬車停在門口。 那馬車由一頭白色駿馬牽引,頂棚灰白,像落了一塵霧,茫茫不清晰。車輛未掛一件飾品,整輛車都很是素雅。 小石頭跑在最后頭,見車旁繞來一個婢女,那婢女生得很是高大,像一座小山。 他停下腳步問道:“你們要報官嗎?” 婢女說道:“我們要見縣令?!?/br> 末了又說道,“車上坐著的,是天音郡主?!?/br> 小石頭吃了一驚,安王爺的女兒天音郡主來了! 天音郡主四十有一,是安王爺膝下唯一的女兒。 她生得端莊秀麗,性格清冷,隨王爺初回京師時,登門求娶的人宛若長龍。 可惜的是嫁人多年都不曾生育,后和離了便四處游歷,偶爾來麒麟縣與父親相聚,并不多待,普通百姓也難見其顏。 小石頭還是頭一回見她。 領她進去時還想身邊怎么就只帶了個婢女,如此寒酸。 縣令還驚魂未定,就聽聞天音郡主來了,更覺頭痛。 他早就聽京師老舅說過,天音郡主狀若白兔,動卻是雷厲風行,是個殺伐果斷的主。 此時前來,怕一是奔喪,二是殺兇來了。 若是殺不了兇手,那殺的就是他。 縣令只覺脖子涼透了! 第7章 驗尸 王爺的驗尸喝報并不太符合程聿的要求。 衙門驗尸通常會有一個仵作,一個驗尸官,仵作負責驗尸,驗尸官負責記錄。 假設尸體有傷痕,仵作需喝出是“致命傷”或“不致命”,不能只喝“有傷”。傷又分“疻、痍、?!钡?,不能喝錯。 王爺的尸體他是瞇著眼看過一些的,所以知道驗尸官記錄的并不算太準確。 他等在停尸房外面,看著尸格說道:“你喝報時沒有提醒驗尸官記錄得準確些么?” 林飛魚說道:“師爺是看了這尸格才有此一問?” “是?!?/br> “你寧可懷疑他都不懷疑我?” 程聿被逗笑了,問道:“怎么,你還不樂意了?” 林飛魚微頓:“只是……不習慣?!?/br> 跟隨師傅那么多年,哪有人在意過她的感受呢。 程聿說道:“刑部和大理寺中,有女捕頭,也有女仵作?!?/br> 林飛魚說道:“我知道?!?/br> 可知道又怎么樣,以她這樣的身份,還能奢望去那種地方么? “哎呀呀,我在京師多少還有點關系,你若能力超凡,我幫你引薦?!?/br> 這大話說的……林飛魚不信。 他要是有這個本事,何苦來這當師爺,連個七品官都不是。 原先泛起的一點感激又被這謊話剿滅了。 她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如此才是最穩妥的求生之道。 程聿收起尸格,說道:“再進去驗一遍,我隨你進去?!?/br> “你不是害怕尸體么?” 程聿正色:“我不看?!?/br> 他只是進去聽,打死都不會看一眼的。 停尸房內,唯有一張木板拼成的“床”,除此之外便是屋里三人。 程聿、林飛魚,還有四分五裂的王爺。 “男,六十有八,高五尺四寸(注1)。尸分四塊,以胸口、骨盆、大腿為切口,都非致命傷。 致命傷在頭顱囟門位置,未見明顯傷口,但顱骨深陷破裂,兇器推斷為鈍器。 頭發、囟門骨縫有明顯碎石塊,兇器應為石頭。切口處創緣整齊,兇器推斷為刀。死亡時辰約在二月初二申時,分尸約在一個時辰后?!?/br> 程聿問道:“如何斷定的?” 林飛魚又習慣性指了傷口給他看,果不其然,程聿連個余光都不往這瞧。 她只能放回去,說道:“死后不久分尸,斷處的皮膚、肌rou會收縮,導致斷面不齊,骨骼外露??扇羰橇⒓捶质?,人體仍會凝血,所以斷處可見少量血凝塊。這里創口整齊,不見凝血,所以我推斷是在約莫一個時辰后兇手才分尸?!?/br> 程聿背對著她,輕輕蹙眉:“兇手在殺人后還與尸體共處了一個時辰,并且還鎮定分尸,膽子比那豹子還要大?!?/br> 他略一想,說道:“你說致命傷在囟門,而且用的是石頭,可分尸用的卻是刀……按理說……” 他不由轉了過去要演示,迎面而來是四分尸體,當即又轉了過去,“兇手一定比王爺高,而且應是臨時起意,王爺對他也毫無防范,否則不會被砸中囟門??捎袆e的致命傷沒?” “沒有,一擊斃命?!?/br> “力氣奇大?” “嗯……” 簡單幾句,程聿已經在腦海里描繪出兇手大致的模樣。 若舉起石頭朝下砸別人腦袋,那個頭不但比王爺高,甚至還要高出許多,手臂才能使得上殺人的力氣。 高五尺六寸以上,身材高大力氣大,深得王爺信任……否則王爺絕不會撇下隨從侍衛在傍晚隨他出來。 “這是什么?”林飛魚查至王爺緊閉的嘴巴時,忽見他舌頭底下有亮光。 她壓住他的舌頭,將那東西取出,“碎玉?” 一只手悄摸摸地從她一側探出。 程聿彎彎手:“給我看看?!?/br> 林飛魚怕他覺得惡心,伸手到他跟前給他看。 這是一塊指甲蓋大的碎玉,黃色似金,柔和如脂。但是并看不出是從哪掉落的,原本模樣又是如何的。 “王爺口中怎么會含了一塊碎玉……”程聿問道,“是生前放的還是死后放的?” “沒有辦法辨別。死后尸體仍是軟的,兇手立刻放入口中,那與生前含著無異?!?/br> 程聿說道:“有可能是王爺自己放的嗎?” 林飛魚略一想,搖頭:“應當不可能,王爺是被一擊斃命的,因沒有掙扎的痕跡,遇害前應該沒有預感,也就不可能提前含玉提醒我們誰是兇手?!?/br> “有道理,更何況還是一塊碎玉?!蹦莾词钟质窃诎凳臼裁茨??程聿暫時還想不通,說道,“先放好?!?/br> “嗯……”林飛魚說道,“雖然王爺是二月初二遇害,但房里的血跡很新,以其凝固的外形來判斷,是在尸干之后潑灑的?!?/br> 她有些疑惑,“王府就沒人發現王爺未歸么?” “說的是初二午后王爺說身體不適,回房內休息,不許人打擾,夜里還開門縫接過了晚飯,所以無人懷疑。到翌日婢女敲門無人應答,聞到血腥味,侍衛才破門而入?!?/br> 林飛魚說道:“所以王爺是自己悄悄出了門,去見兇手?!?/br> 到底是什么緣故,讓他要單獨去見對方? 對方又是因何故,要如此殘忍殺害王爺? 林飛魚又細看了一遍尸身,程聿將尸格記得滿滿當當,任何一句話都被他牢記。 在毫無頭緒的案件中,仵作的話很重要。 如此認真的模樣連林飛魚都覺得意外。 她說道:“師爺不如兼任了驗尸官吧?!?/br> 程聿:“就這一次,就這一次?!?/br> 擺手三下,否定兩遍又否定。林飛魚還覺得有點可惜,如此認真謙遜的人真的很適合做驗尸官。 兩人驗尸完了,便去洗手洗臉,隨后馬不停蹄趕往王府,再探個究竟。 車剛出衙門,馬蹄還沒熱起來,車夫便猛停了馬,怒喝:“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