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魚【探案】 第4節
可如今他的死狀卻極其凄慘。 王府大門前院都無異樣,花花草草都沒有折損。 只是還未進王爺主臥,在廊道里林飛魚便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一個人身體的血是有限的,她隨師傅去過很多現場,血腥味無可避免。 但像現在這般遠遠都能聞到這么一大股血味的,卻很少。 廊道到門口都有衙役把守,每個人臉上都繃得很緊,也很緊張。 這可是天大的命案,弄不好他們也要被連累。 許是一路過來氣氛太過壓抑緊繃,等林飛魚進了屋里看見一個不緊繃的人時,反倒覺得稀奇。 那人很年輕,也很面生。 他正與旁邊衙役說著什么,聲音緩慢,似靜靜流水,讓腦子凌亂的人都能理順思路。 似聽見腳步聲,他抬頭看去,一張俊秀干凈的臉落入她的眼底。 趙捕頭低聲道:“這就是新來的師爺程聿?!?/br> 他又說道,“程師爺,這就是林飛魚林姑娘,我們這最好的仵作?!?/br> 程聿快步走了過來,客氣道:“林姑娘,勞煩你與我一起仔細看看這里?!?/br> 往日兇殺案中,一般衙役會將尸體搬回衙門的驗尸房,再由師傅、她還有驗尸官一起驗尸。 除非是特別難辦的案子,否則衙門不會讓仵作也進兇殺場地。 衙門缺不了他們,可也總不愿給一些尊重。 很快林飛魚就知道為何在場的人都板著一張臉了。 滿屋血跡,尸塊散了一地。 對,是滿屋的血;滿地的尸塊。 地面到處都是一灘灘的血泊,水一樣不值錢般,濺得哪里都是。 墻壁似開了一朵一朵紅色小花,無數血珠甩出細小尾巴,觸目驚心。 而那尸塊,散在屋子四周。 兇手的手段實在是殘忍得讓人毛骨悚然。 就連林飛魚都很少見到這種殘忍的肢解手段,也不知道兇手跟那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縣令這會已經沒有了趾高氣揚的神情,由兩人攙扶著,顫顫巍巍跟林飛魚說道:“飛魚啊,你回來就好,跟程師爺好好瞧,可一定要找到兇手啊?!?/br> “好?!?/br> 縣令寬慰。 “但我有條件?!?/br> “林飛魚,這可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你如今提什么條件?” 林飛魚說道:“我如今名不正言不順,不敢接?!?/br> 縣令瞪大了雙眼:“你竟威脅我!麒麟縣莫不是除了你就沒的仵作可用了!” 對,她就是篤定他沒仵作可用。 否則怎會讓人來找她。 他可是從來都看不起女人的。 縣令見她梗著脖子不吭聲,心里罵得十分難聽,可正如她預料的那樣,他無人可用。 王爺碎尸案。 這五個字足以隨便嚇跑一個仵作。 他已經不死心地張貼了聘文,可往日一貼就被揭走的聘文,此刻仍晾在那,無人敢接。 他咬牙道:“好,本官如你的愿,正式娉請的公文今日便會貼出去??墒橇诛w魚本官告訴你,你若有半分差池,就等著掉腦袋吧!” “謝大人——”林飛魚已經聽見縣令咬碎后槽牙的聲音了,可是她不在乎。 只要她是衙門里的人,她的雙親就奈何不了她。她太了解他們了,敢這樣欺負自己,不就是因為她好欺負么? 比起得跟雙親回去,她寧可得罪縣令。 縣令又氣又怕,由人攙扶著逃了出去。 普通衙役哪里見過這血淋淋的架勢,只待了一會就紛紛逃出去。 那小石頭安置好十四也跑了過來,可只踏進一步,就扭頭跑到外頭吐得哇哇叫。 大殷國國權集中,王爺雖有封地,但奉行分封而不賜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 故而安王爺在臨州麒麟縣并無實權,府上侍衛也只有一百二十人,維護王府安危。 但即便是一百二十人,也足以十步一個地守護王府了。 可卻沒有任何人聽見王爺臥內的動靜。 這是程聿奇怪的第一個地方。 可只在看這屋子第二眼,他就想通了。 府里的婢女、仆人、侍衛都已經帶回府衙,程聿先要做的是趁著安王爺死去的時辰還不算長,將這兇殺現場查看清楚。 他還在看桌上所剩無幾的的殘羹剩飯時,就見那林姑娘已經往尸塊走去,甚至蹲身細看。 離尸體太近,他心里有點發毛。 他蹲在她一旁避開看尸塊的角度,看天看地看房梁,問道:“林姑娘一點都不怕嗎?” “敬畏死者,自然不怕?!?/br> “我也很敬畏?!钡ε?!程聿微遮住眼,不敢仔細看,根本不敢近看,“林姑娘有何高見?” “分尸若用鈍器,傷口邊緣往往不齊,易留挫傷??扇羰抢?,恰好相反。師爺請看……” “我不看我不看,林姑娘說?!?/br> 林飛魚已然習慣這些膽小怕尸的男人,淡然說道:“這大腿創緣整齊,幾乎是一刀切斷。一可見這人力氣巨大,二可見這人擅長用刀?!?/br> 程聿問道:“為何斷定是刀?不是利劍?” “刀與劍切面不同?!?/br> 林飛魚還是習慣性地翻了一面傷口給他看,又看得程聿連連轉眼,就怕把“使不得使不得”掛嘴上了。 “刀單開刃,劍雙開刃。這具身體的切口明顯是由刀造成,師爺你……你倒是看看!” 程聿低頭看了一眼,滿眼血塊,就這么近在眼前,看得他頭皮發麻。 林飛魚只覺這又是一個草包,卻非要在這礙事。 她說道:“師爺留在這也沒用,出去吧?!?/br> “誒,這話可傷人心了?!背添舱f道,“我只是不敢近看尸體?!?/br> 他說著起身退了好幾步,又恢復了挺拔身姿淡定神色:“此般距離可以?!?/br> “隨你便吧?!?/br> 程聿說道:“其實尸體搬回衙門驗尸房再看也無妨。因為這里并不是王爺遇害的地方,只是被人偽造了現場?!?/br> 林飛魚有些意外。 看見她這樣意外,程聿問道:“你也看出來了?” “是?!?/br> “哪里不對勁?是不是——” 兩人齊聲:“血泊?!?/br> 程聿眼里頓時掠過亮色,只覺眼前的姑娘驚艷了他。 果真如衙門的人說的那樣,她是個有真本事的姑娘。 消失的血泊,這就是最好的搬尸證明! 第6章 天音郡主 二月初四,天色昏黑。 縣衙內堂,縣令還沒回魂,聽到程聿說王府并不是第一案發現場時,額頭冷汗冒得更甚。 道理很簡單,若是在王府發生的命案,找兇手就簡單多了。 即便找不到兇手,那也是王府的人護主不當擔主責,縣衙次責。 可程聿這廝竟然得出這種結論,那縣衙就變主責了——轄區出了這種惡徒,不是你縣令背鍋誰背鍋啊。 縣令很頭疼,他嘗試推翻他的假設,說道:“師爺怎會如此篤定???” 程聿說道:“屋內的血泊不對。若是在房里殺的人,分的尸,那地上定會有一灘灘血泊??晌堇飬s沒有,甚至尸塊底下都沒有多少血。足以證明尸體是被人事后運過去,再偽造了現場?!?/br> “有沒有可能王爺天生血少?” 程聿和經驗老到的趙捕頭眼神頓時變得意味深長。 縣令心虛了,他又說道:“就血泊這事啊……可屋里的血也不少啊?!?/br> “地上和墻上血跡也不正常?!背添材闷鹱郎厦P,沾了許多墨汁,提筆定在半空,墨水在筆尖上漸漸凝成珠,“啪嗒”墜落在桌上。 墨汁成團,尾巴四散,均勻又顯得憨厚。 沒等縣令發問,忽然見程聿甩筆,那墨汁頓時亂飛,撞到墻上桌上甚至是他的衣服上。 他都想發火了! 算了這是京師下凡的天神,大概率是能救他的……否則就憑衙里這歪瓜裂棗,都洗干凈脖子等死吧。 程聿說道:“假設王爺是在屋里被殺,若是發出一點聲響,很容易會被人發現,所以兇手動手一定是快準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