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他們將其他人掩埋的內臟重新挖出來,丟進水里,用這樣的辦法順利解決了三天的食物問題,然而到了第四天情況變了。 第54章 大遷徙(3) 第四天,叢容親自打開物資車的車門,讓年輕力壯的丁卯兄弟和炎青搬下來幾個石桶。 “叢大人,我們今天不吃食水獸了嗎?”老戰士炎崖有些驚訝。 不止他,遷徙隊余下的五十來號人同樣一臉懵逼。 叢容點頭:“對,不吃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吃鐵角獸?!?/br> 人群聞言靜了靜,旋即爆發出雀躍的歡呼。 天知道,這一個月來他們有多饞鐵角獸rou,幾乎到了看見生rou都能流口水的地步。 特別是之前炎尾四人對著鐵角獸rou大快朵頤的時候,好多人眼紅得差點沒沖過去去硬掰一點嘗嘗。 眾人很快按青年的要求排好隊,從炎卯手中接過籃球大小的獸rou——這個量不算特別多,但足夠年輕戰士一天的伙食需求了,胃口小一點的女人和孩子還能剩下來不少。 不過對炎朔而言勉強只算塞牙縫,叢容粗粗算過,少年一日三餐能吃掉將近二十斤rou,這還是他克制后的結果,真放開了吃,三十斤都不一定打得住。 叢容看了眼小奴隸依舊平坦的腹部,嘖了一聲:“這食量跟當初救我的那只狼崽差不多了?!?/br> 狼崽當初一頓就能吃六七條大魚,還不帶吐骨頭的。 炎朔咀嚼的動作一頓,挑眉:“狼崽?” “就是雪崩的時候,把我從雪海里背出來的那頭巨獸?!眳踩菀徽2徽5囟⒅媲暗纳倌?,淺色的瞳仁里倒映出對方漂亮秀氣的眉眼,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沒有它,我可能已經死了?!?/br> “唔?!毖姿窇艘宦?,將兩人的碗筷用雪擦洗干凈。 叢容收回目光,望向頭頂灰藍色的蒼穹,輕聲喃喃:“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巨狼就像它出現時那樣,消失得毫無征兆,如果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它,叢容會以為那只是自己在生死關頭萌生出的幻覺。 雪原上東一堆西一簇地燃起了篝火,誘人的香味順著裊裊青煙散播開來,鉆入每個人的鼻尖。 “cao!炎尾,你他娘不是說有辦法嗎?”炎雕瞪視著身邊矮小的紅石族人,氣急敗壞地質問。 炎尾也傻了,他確實有幾分小聰明,可那點聰明也只夠讓他把餓肚子的時間往后延了三天。 沒有內臟,沒有餌料,沒有叢容的指引,他們甚至不知道水源在哪里。 所有人都在津津有味地大口啃吃噴香多汁的獸rou,饑餓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折磨著四人,胃仿佛燒起來了一般,分泌的消化液幾乎要把整個腹腔都分解殆盡。 炎尾暗暗咬牙,他其實偷偷藏了一點沒用完的食水獸內臟在皮囊里,就是以備不時之需,但冰洞呢? 他們該去哪里鉆冰洞? 炎雕得知炎尾手里有餌料后心頭一松,臉上的神情也輕快了許多,哥倆好地拍拍對方的肩膀:“別擔心,不就是找水源嗎?耐心點,總能找得到?!?/br> 炎雕狩獵的本領雖然不及丁卯兄弟,但也和炎青差不多,否則原先在部落也不會被炎山看重,失去一條腿后還將人帶在身邊,以他的經驗想要找到水源,確實不過是時間問題。 炎尾被說服了,但他心里總隱隱有些不安。如果水源那么好找,叢容為什么不讓其他人繼續吃食水獸,而要改吃鐵角獸呢? “也許是他自己也吃厭了唄?!毖椎駶M不在乎道。 炎尾胡亂點了下頭。 在炎雕的指揮下,四人以遷徙隊扎營的地方為中心往四個方向尋找水源,他們的動靜自然也被其他人注意到了。 炎丁鬼鬼祟祟地湊到叢容身邊,小聲問青年:“叢大人,這附近有水源嗎?” 叢容剛和自家小奴隸吃完臘腸,正在用簡易版牙刷清潔口腔,頭也不抬地回答:“有?!?/br> “???!”炎丁懵了。 他倒不是懷疑叢容的判斷,叢大人擁有圣主的智慧,絕不可能出錯,小丁弟弟只是看那幾個家伙不順眼,單純希望他們餓肚子罷了。 “在那個方向?!眳踩菽谩把浪ⅰ敝噶酥秆椎袼诘姆轿?,果然沒多久,就見炎雕興奮地朝其他四人招手,示意對方過去。 炎尾沒想到炎雕居然這么快就找到了水源,意外的同時大大松了口氣。 四人很快用石刀鑿開冰面,炎雕催促炎尾快把內臟拿出來,后者小心翼翼地從皮囊里掏出內臟,頓時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散發開來。 “cao!”炎雕大聲罵了一句。 炎尾也被這味道沖得差點吐出來,趕緊將一部分內臟扔進水里。 “不過他們不可能打到食水獸?!绷硪贿厖踩菟⑼暄?,炎朔將積雪融化燒開,把擰得半干的獸皮遞給他。 遷徙路上條件簡陋,叢容已經很久沒痛痛快快洗澡了,只能用熱水簡單擦洗臉,脖子和手臂,頂多再泡泡腳。 “為什么?”炎丁好奇。 “不是所有地方都適合冰釣的?!眳踩輰F皮丟回石盆里淡淡道。 奈羅河主干寬闊,因此能找到不少適合冰釣的地方,俗稱釣點,叢容之前找的釣點看似隨意,其實相當有講究,位于奈羅河的洄彎處。 洄彎處食物多,又背風,水流相對平穩,魚兒在寒冷的冬季大多會選擇這樣的水域棲息。 而現在他們已經遠離了奈羅河的主干,炎雕找到的那處水源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水潭罷了,哪怕是經驗豐富的老釣手想在這里找到合適的釣點也要花費不少功夫,更不用說無頭蒼蠅似的四人了。 明天一早,遷徙隊就會離開這片營地,根本不可能留給他們太多時間。 而且據叢容判斷,那水潭里的大型魚類在水面冰封,缺少食物的情況下,恐怕早已順著暗流游去了別的地方,剩下一些小魚則完全不適合用長矛這樣粗陋的工具進行叉捕。 炎尾四人蹲守在冰洞邊,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已經投了三波內臟了,食水獸卻完全沒有要出現的跡象,炎尾看看所剩不多的餌料,不由有些著急,對炎雕道:“換個地方?!?/br> 炎雕也覺得不大對,因此沒反駁,很快又找了個地方鑿開冰面,炎尾小心翼翼地把內臟投放進去,四雙眼睛巴巴盯著幽藍色的水面,一分鐘,兩分鐘,半小時,一小時…… 炎尾看看空空如也,還散發著腥臭味的皮囊,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嘴里不住喃喃:“怎么會?為什么會這樣?” 他明明已經按照叢容說的做了,鑿冰洞,放餌料,一步都沒有錯,為什么食水獸就是不出現? 炎尾這輩子都不可能想明白其中的緣由。 四人在烤rou的香味中,強忍著饑餓度過了一個難捱的夜晚。 天亮后遷徙隊伍繼續前行,日升日落,又一天過去,和昨天一樣,叢容讓炎卯把獸rou搬下來分發給眾人,唯獨繞開了炎尾四人。 餓了一天一夜的四人饑腸轆轆,分到食物的人喜笑顏開,看在炎尾眼中卻格外諷刺。他直勾勾盯著肥瘦相間的獸rou,咽了咽口水,片刻后飛快沖向一名瘦小的女奴,搶奪對方手里的鐵角獸rou。 女奴發出驚恐的尖叫,死死抱住懷里的食物。 “炎尾你干什么?”炎卯大喝一聲,將派發的工作交給弟弟炎丁,快步上前,矮小的炎尾被他一把拉開,甩到地上。 “我要吃rou!”炎尾惡狠狠瞪向不遠處嚇得縮成一團的女奴,“她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奴隸,憑什么能吃上rou,而我們作為紅石族人,卻要忍饑挨餓?” 不遠處排著隊伍準備領rou的人群在短暫的躁動過后陷入安靜。 在原始人固有的觀念里,炎尾的話乍一聽,似乎頗有道理。大部分族人崇拜叢容這個圣主眷屬,但不代表他們就能把奴隸放到和自己同等的位置。 奴隸是低賤的,像牲口一樣,只配吃族人不要的餿菜團子和下水。 至于奴隸,他們在炎尾的惡語中低下了頭顱,瑟縮著抱緊懷里的獸rou,仿佛這樣就能從冰冷的rou塊中汲取到溫暖一般。 “呵?!奔澎o的雪原上響起青年充滿嘲諷意味的冷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為什么會挨餓?” 對上叢容那雙冰川般清凌的眼睛,炎尾心里一突,目光閃躲。 “對,十天前,炎尾已經把屬于他的那份鐵角獸rou拿走了,不止他,還有炎雕,炎鶚和炎角,他們都已經吃過rou了!”炎丁反應很快,立即道。 “是啊,那幾天我看炎尾吃得可香了,差點沒把我饞死?!比巳褐杏腥烁胶?。 “我也是……” “哼,之前吃rou的時候怎么不說自己挨餓了!” 族人們議論紛紛,看向四人的目光滿是鄙夷。 炎尾完全沒料到叢容輕輕松松便扭轉了輿論風向,一道道嫌惡的視線仿佛一把把尖銳的利刃。 炎尾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已經整整兩天沒有進食了,難以忍受的饑餓讓他失去理智,朝不遠處的俊美青年怒吼:“是,我們的rou是吃完了,可你有那么多rou,為什么寧愿分給那些低賤的奴隸,也不愿意給我?” 對方的強盜邏輯差點把叢容氣笑,他眼眸微垂,平靜道:“我自己的東西,想給誰給誰,和你有什么關系?還是說你也想嘗嘗神罰的滋味?” 青年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不如何嚴厲,卻莫名讓雪地里的四人齊齊打了個哆嗦。 他們這才想起眼前的青年雖然看上去羸弱,卻能把一個身強體壯的戰士嚇到失禁。 人群里的炎鳴下意識摸上自己才結痂的臉頰,覺得不遠處的四人和一個月前的他一樣傻逼。 自己當時真是昏了頭,才會和叢容作對,如果再來一次,炎鳴一定什么都聽對方的,青年讓他往東,他絕不敢往西。 炎鳴是真的怕了。 叢容沒再理會四人,示意停下來看熱鬧的眾人繼續領食物,自己則和炎朔找了塊地方生火烤rou。 “叢大人……”身后響起老莫熟悉的聲音。 “嗯?”叢容扭頭,只見不遠處烏泱泱站了一地奴隸。 “叢大人,這些rou請您收回去吧?!崩夏f。 “為什么?”叢容挑眉,“你們不想吃嗎?” 老莫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我們不是很餓,您給我們一些rou湯就可以了,就像以前在部落里的時候那樣?!?/br> 奴隸不配吃rou,只配喝稀得能照出人影的rou湯。 叢容定定看著這名滿臉溝壑,渾身上下寫著苦相的半老男奴。 老莫很瘦,長年的卑躬屈膝讓他的脊背都佝僂了,他的身后是鴕和多虻,還有黑牙,倉,大石,毛莨,草籽以及蓬。每個人眼中都流露出對rou食的渴望,這是人在饑餓狀態下的本能,但他們努力克制住了,為了他們的眷屬大人。 此時此刻,叢容心底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鈍鈍的,讓他的胸腔莫名有些憋悶。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排遣掉這種陌生的情緒,可惜效果甚微,片刻后青年白皙俊秀的臉上才終于浮起一抹淺笑。 他說:“你們要記住,奴隸也是人?!?/br> 不是牲口,不是物品,是活生生,有血有rou的人,在叢容眼里,他們和那些紅石族人沒有任何區別,甚至更加聽話討喜。 “人?”老莫茫然。 不止他,其他奴隸同樣茫然,他們能聽懂叢容說的每一個字,卻無法理解背后所代表的意義。 叢容暗暗嘆了口氣,固化的階級觀念荼毒已深,想要讓奴隸們徹底掙脫束縛在靈魂上的枷鎖顯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實現的。 既然如此,那就從學會大口吃rou開始吧! 叢大人沒有要奴隸們的rou,回去路上,老莫忍不住哭了,心腸軟的女奴們也都哭得稀里嘩啦。 夏犬不明白大人們在哭些什么,于是他也跟著哭了起來,結果被他爹紅著眼眶揍了一頓,瞬間哭得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