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大雍沒有律法規定必須要娶妻生子吧？”徐籬山“誒”了一聲，先給他打預防針，“爹，您可不是迂腐之輩，您不能強/迫我！”

    文定侯微笑：“我有這本事嗎？”

    “沒有?！毙旎h山如實評估。

    “你不想娶妻，就天天在外頭浪蕩，招惹情債！”文定侯伸手戳他，“不學好！”

    徐籬山反駁，“我也沒浪蕩啊，那不成婚不代表我不能談情說愛吧？”

    “你的意思是，”文定侯伸手一指，“你現在在和哪家姑娘談情說愛，但是你不打算娶她？”見徐籬山不語，他“哎呀”一聲，唾棄道，“沒良心，不負責！”

    徐籬山拍桌，“認真戀愛，和平分手好吧？”

    “你還沒跟人家鬧不愉快呢，就想著要一拍兩散了？”文定侯質問。

    “我沒想著，我只是說以后多半都是要分開的?！毙旎h山豎起大拇指往窗外一指，“您瞧攬月湖上夜里那么多對兒小情人，愛得要死要活的，天天對彼此山盟海誓，最后真成親的有幾對？成親后恩愛如初的又有幾對？”

    “也是，你們年輕人沒個定性，人心更是易變。只不過，”文定侯勸道，“若遇良人，你不珍惜，難免抱憾后悔啊?！?/br>
    徐籬山說：“我珍惜啊，所以我認真相處嘛，但是結局誰能料準？”

    “我大致是明白了?！蔽亩ê钫f，“你呢，就是對這個婚姻之事不抱希望?！?/br>
    徐籬山沒有立刻回答。

    他原本的爺爺奶奶是彼此的初戀情人，畢業后雙向奔赴，結婚生子，做了大半輩子的恩愛夫妻，卻也擋不住人到中年后感情破裂，爺爺找小/三，奶奶抱男模，一大把年紀都擋不住瞎來勁。他原來的父母則是商業聯姻，開放式婚姻，婚后兩個人各玩各的，但是欠缺契約精神，因此合作氛圍很不愉快，搞得家里連表面和諧都做不到，簡直一地雞毛。

    徐籬山知道世上自有和樂美滿之家，有白頭偕老的愛侶，但這顯然無法消除原生家庭、生長環境對他的影響，他無法想象自己該怎么去組建一個正常幸福的“家”，又真的能和一個人走到死嗎？

    “凡事順其自然，結果是好是壞便更好接受?！绷季?，徐籬山開了口，“何況我覺得與其成婚之后鬧得一地雞毛，愛侶變怨侶，不如一直保持著談風月時的輕松愉悅，我們不必考慮婚姻，在一起時真心相付不好嗎？”

    “你自有你的道理，你的想法。不過呢，”文定侯稍頓，“兒啊，爹問你一件事啊?！?/br>
    徐籬山目露警惕，“嗯？”

    “你和人家姑娘談情說愛，到繾綣旖旎之時，姑娘要與你海誓山盟，問你是否會娶人家的時候，你也是這么說的嗎？說我只跟你談情說愛，不會跟你成婚？”文定侯目光好奇。

    徐籬山微微偏頭，又搖頭，說：“說實話，我不太敢直說?！?/br>
    “你都不敢，看來這姑娘很兇狠啊?！蔽亩ê钊粲兴嫉赜弥割^戳著小幾，“那萬一等她發現你的真實想法，會不會鬧到咱們府上來？”

    徐籬山喉結滾動，沒有吱聲，心想京紓可能不止會鬧到他們府上，還會鬧到他們祖墳。

    文定侯見狀嘆了口氣，好言相勸，“兒啊，你要是真不打算娶人家，你就答應爹，千萬謹記分寸，莫要越過雷池一步，你們就用魂魄、目光、心緒談情說愛就夠了，用靈魂交融，好嗎？”他語氣懇切，“你不要學你那些狐朋狗友，突然有一天讓姑娘找上門去，還有更甚者大著肚子、帶著一歲的兒子上門去鬧，好嗎？”

    “爹，您多慮了?！毙旎h山暗示，“那位不是姑娘?！?/br>
    “不是姑娘是什么??？”文定侯驚得站了起來，“你和有夫之婦勾搭上了？還是說是個黃毛小丫頭？我不反對你自己做主親事，但是這樣的悖倫、禽獸之舉不行??！”

    徐籬山投降，“沒！我的意思是他不是女子?！?/br>
    “哦，那就好……什么！”文定侯剛落座的屁股又猛地彈了起來，他在電光火石之間終于明白了徐籬山的意思，伸手顫抖著指著徐籬山，“你你你……管家！”

    他一聲怒吼，管家猛地沖進書房，道：“侯爺？”

    “去！”文定侯說，“把褚鳳那小子給我弄過來！”

    管家：“是！”

    “別！”徐籬山伸出爾康手，含淚道，“爹，此事和鳳兒無關，我倆就是清清白白好兄弟！”

    文定侯審視著他，又伸出一指，“去，寫信到常州，把曲港給我弄過來！”

    “別！”徐籬山懇切道，“雖然我們仨以前日夜廝混還經常同睡一張榻蓋一個被窩，但我們真的沒亂搞過，我們的兄弟情從來不曾變質！”

    “那就是師鳴?！蔽亩ê顢]起袖子，“你一開始就拒絕了師五，因為你和她弟有一腿！你們今日是出去幽會！”

    徐籬山比出“噠咩”的手勢，篤定道：“放屁！”

    “師酒闌那小子是不是？”文定侯微笑，“難怪你肯留在金昭衛當小書吏！”

    徐籬山倉皇道：“不！”

    “難不成……”文定侯一驚，“五殿下？你們年紀相仿、常在一起玩，五殿下還待你甚是親近！”

    徐籬山虛弱地捂住胸口，“漏！”

    “好！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文定侯走過去，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年紀幾何何方人氏家住何處父母可在家里兄弟幾人官居幾品可有祖蔭，給我說清楚！”

    徐籬山揮手示意一臉懵然、顯然跟不上思路的管家先出去暫避鋒芒，等門一關，才如實回答道：“今年二十四，蘭京人士，家住秋水街，父母雙亡，兄弟在世的僅一人，官居一品，”他瞥了眼他那若有所思的爹，“爵位……比您高那么兩階吧?！?/br>
    這個條件，就是文定侯想誤會都他娘的沒有余地啊，因為縱觀全蘭京，只有一人符合全部條件。

    文定侯一屁股坐在徐籬山身邊，悚然道：“肅王啊?！?/br>
    徐籬山伸手替他捶背順氣，說：“是的呢……爹，深呼吸，別撅過去了！”

    “……明日，明日吧，我帶你去見見各位長眠地下的老祖宗，我得告訴他們，我兒子有出息了，要另辟蹊徑地光耀門楣了?！蔽亩ê罘词治兆⌒旎h山的手，眼冒慈愛，“對吧，兒子?！?/br>
    徐籬山渾身一哆嗦，虛弱地說：“爹，我們是認真的，不是瞎玩兒，也不存在潛/規則——就是您兒子被上官強迫、欺辱的這么種情況?！?/br>
    “爹怎么會這么想呢？”文定侯笑著說，“畢竟我兒膽色過人，敢把男風好到肅王頭上，肅王豈敢欺你??？”

    徐籬山受不了了，甩開他的手起身就跑，“爹，早點睡吧！”

    文定侯立馬追出去，“你給我站??！”

    怎料徐籬山這十幾年被曲刺史和安平城眾多狗友們狂追的經驗不是虛的，撒丫子跑起來堪比一陣狂風，文定侯再長兩條腿都吃不上他的屁風，堪堪追出院子就俯身脫了靴子使全力砸過去，無能地一陣狂怒。

    “小畜生！”

    “孽子！”

    “混賬！”

    聲聲堪比雷霆萬鈞，一路驚得燭火四起，附近的下人也紛紛駐足探聽，隨后“六少爺犯下滔天大禍、惹得老爺竟然不顧風儀破口大罵”的消息就以徐籬山的同等速度傳遍了文定侯府的每個角落。

    徐籬山常常晚歸，且他平日沒有特別大的規矩，汍瀾院的人因此睡得比其他院里的人都早，只需要給他留著照路燭火就好。

    此時，院中一片清凈，柳垂正坐在屋檐上雕長簫——他最近對此來了興趣，想雕一根去學學。一聞風，一抬頭，看見徐籬山狂風似的吹進院中，他停手起身，幾步跳下去，合理猜測道：“侯爺養狗了？”

    “他比狗可怕?！毙旎h山俯身撐住膝蓋喘氣兒，搖頭說，“我出/柜了?！?/br>
    柳垂說：“啥？”

    “就是告知我爹，我好男風了?！毙旎h山說，“并且還坦誠了對象是京紓?！?/br>
    柳垂說：“那我能理解侯爺為何突然化身瘋狗了?！?/br>
    徐籬山笑了一聲，喘著氣走到池塘邊的小榻上落座，隨意往那棵大樹上望了一眼，喃道：“十二，你睡得著嗎？”

    樹上晃過一道人影，說：“應該睡著了?！?/br>
    這聲音，徐籬山眼睛一睜大，“十一？”

    鵲十一行禮，“十一見過公子。主子說十二一個人看顧不過來，便叫了在下過來與十二輪值?！?/br>
    “可是你，”徐籬山盯著十一兜帽下的腦袋，“你不是出家了嗎？”

    鵲十一從善如流，“又還俗了?！?/br>
    “這樣啊?！毙旎h山說。

    鵲十一說：“公子有何事吩咐？”

    “沒啊?！毙旎h山說，“只是隨便喊一聲，之前十二都不太肯搭理我，我就想逗逗他?！?/br>
    鵲十一安慰道：“他性子如此，并非故意針對公子?！?/br>
    “我知道，小傲嬌嘛?！毙旎h山看了眼鵲十一，沉默了一瞬，突然招呼兩人端著小板凳落座，一副要就地聊聊的架勢，“太后想拿捏我的婚事，同流螢姑娘?！?/br>
    柳垂說：“找師五姑娘商議清楚，站在同一陣營?！?/br>
    “陛下知曉您與主子的事情，這婚也賜不成?！笔徽f，“公子不必掛懷?！?/br>
    徐籬山點頭，“我知道，我就是覺著吧，太后現在是盯上我了?！?/br>
    “在下與十二定然竭力護公子周全?！冰o十一說罷見徐籬山一直盯著自己，反應過來，“公子有話可以直說?！?/br>
    徐籬山說：“我怕你回去告狀?！?/br>
    “這……”鵲十一猶疑道，“在下不敢對主子有所隱瞞?！?/br>
    徐籬山蹙眉，“可我們現在是在聊天啊，殿下讓你看顧我，沒讓你帶著監視的目的跟我聊天吧？”

    鵲十一深知徐籬山的口舌有多厲害、多莽撞、多不講道理，連忙溫和地婉拒了，“在下不與公子聊天便是?！?/br>
    “不行?！毙旎h山話音剛落，便和柳垂一左一右地扣住鵲十一的胳膊，“你必須跟我聊！”

    柳垂附議：“必須?！?/br>
    鵲十一不能強行掙脫，無奈道：“公子這是陷我于不忠?！?/br>
    “此前去剿匪的時候，鵲一因著擔心殿下的安危出言頂撞，這算不算不忠？”徐籬山說。

    鵲十一說：“算，也不算?！?/br>
    “你只要沒篤定地說‘不忠’就成?！毙旎h山說，“我不要你去幫我做什么，我就想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別事事都和殿下報備？”

    “公子突然這般要求，是想做什么主子不許的事情嗎？”鵲十一了然，“與太后有關？”

    徐籬山保守回答：“我只是想想?！?/br>
    “先想后做?！冰o十一拆穿他，又說，“主子既然不許，那便是此事涉及公子安危，可在下的職責便是保護公子，若在下明知公子要去做危險的事卻知情不報以致公子陷入險境，那在下便辜負了主子，萬死不足惜?！?/br>
    “屆時是我既然敢做，就有把握?！毙旎h山捂住鵲十一的嘴，強行打斷他的回答，又說，“你先聽我說?！?/br>
    鵲十一：“嗚嗚?！?/br>
    徐籬山眼睛一轉，問道：“太后是不是狠毒老妖婆？”

    鵲十一篤定地點頭，“嗯?！?/br>
    徐籬山嘆氣，“殿下這些年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憐惜他嗎？”

    鵲十一點頭，“嗯?！?/br>
    “恨不恨老妖婆？”

    “嗯?！?/br>
    “你覺得殿下會不會主動殺老妖婆？”

    “不?！?/br>
    “老妖婆會不會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