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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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梵蒂岡來玩無非兩件事,逛博物館,和教堂。 這里沒有淡季,常年游人如織,藏品琳瑯滿目,據傳有七萬件。每個來這里的人必和拉斐爾達芬奇等大師真跡合影打卡,柯遂問柯黎要不要幫她拍照,被她一口回絕:“看看就好,不用合影?!?/br> 事實上她看不明白畫作的好壞,并且在內心深處,秉持一種實用藝術觀:繪畫的意義是記錄、反映現實。既然如此,在攝影已經高度發達的現代,它的價值已經逐漸流失。 不過這種話,她從不在柯遂面前說,她尊重他對社會、對人生不同的見解。 她拿過柯遂的相機說:“我幫你拍吧?!辈豢此囆g品,看他也不錯。反正美是共通的,不局限于單一的繪畫。 柯遂抓住她的手:“等一下,mama——” 他話音未落,柯黎已經看見了。相機里的照片不止各式藏品,還有她,神態各異的她。甚至有她躺在家里沙發上午睡的樣子??滤焓莾炐愕臄z影師,偷拍都藝術——他捕捉到窗外綠意、她睡熟的神態、躍動在她發上的陽光,濺滿整幅照片,點點滴滴如金色水珠。 她沒管他,繼續向下滑。照片最早可以追溯到接他的第一天,她坐在汽車駕駛座,偏頭望向窗外。斑駁于她眉眼中央的,是霓虹光影,四周都是陰涼暗動的夜色。 什么時候開始的,她想過很多次這個問題。 怎么好像從一開始,就…… 柯黎把相機還到他手上,抬頭看他。 柯遂也看著她,不躲閃,也不心虛。他好像知道她拿他沒辦法。 “別被別人發現了?!彼f。 “設了密碼?!笨滤彀聪滤哝I:“而且除了你,沒有人能拿走它?!?/br> 他隱私意識確實很強,邊界清晰,連家政阿姨都提前寫好物品清單,標注能不能碰——大多,是不能碰的。 柯黎沉吟片刻,后知后覺:“你故意讓我看見?” “我沒有這么說?!彼鸱撬鶈?。 柯黎懶得再問,他不想說,那問不出來,就像他叁緘其口在父親那里的過去。兩人繼續慢慢逛,看完已經下午,附近吃午晚飯后,他們又去大教堂。 彼時教堂人流稀少,夕陽沿天窗斜切而入,金紅光線照亮龐大的十字架——它高高懸于眾人頭頂,似在審判。 信徒進門,在胸口比劃十字。而兩人沒有信仰,當景點環繞一周,柯遂指了指懺悔室說:“這里沒有人,要不要進去看看?!?/br> 柯黎在英國見過,但沒進去,聞言抬抬下巴:“走?!?/br> 兩人一前一后進去,隔板另一邊是神父待的地方,沒有人。 她轉身,聽到門閂扣上的聲音,光線驟然隱沒,焚香的氣息在空氣里漂浮。 這地方其實很小,堪堪容下兩人。他緊貼著她,她的背全然壓在告解窗鐵絲柵欄上,冰涼花紋硌在脊背,仿佛刑具,帶來細微痛楚。 柯黎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唇,輕道:“柯遂,你……” 他指尖輕動,解開她領口第一顆紐扣,露出鎖骨下淡紅齒印。他的。 指腹貼上,細細摩挲。她閉上眼睛,感受他的觸感和溫度。 “mama,我們很久沒接吻了?!?/br> “才幾個小時?!彼犙劭此骸澳悴挥浀昧?,早上出門前親過?!?/br> “但我們只有七天?!彼J真說:“幾個小時也很珍貴?!?/br> 他的論證合情合理,她未再拒絕??滤齑故?,輕輕含住她的唇,舌尖探入,由淺入深。 黑暗中,呼吸聲被放大。她仰頭吞咽他的喘息,感到背后那道宗教花紋越嵌越深,似要烙穿脊背,變成圣痕。 此地本該懺悔,他們卻在纏綿,在接吻,以天地不容的身份。 如若真有上帝,此刻必然失明。 他們持續吻了幾分鐘,唇齒太過契合,他唇上染了她的口紅,顏色艷麗??吕璩槌鲆粡埣?,給他仔細擦干凈。 出來后,夜色降臨。廣場燈火通明,在游行。眾信徒手捧蠟燭,垂首弓腰,禱告著從他們身邊經過。 不知為何,這一幕比恢宏的教堂、大師的杰作更讓她覺得震撼。也許因為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信仰和禁忌也一樣,單純的規則不過是空話,最根深蒂固的一部分存活在每個人認知里,確鑿無誤,也難以改變。 胸口飄渺的罪感遽然化虛為實,比任何一刻都來得強烈??吕韪械娇謶?,從他手中抽出手。 但空曠沒有幾秒,借著夜色掩護,他又悄無聲息握住她。 柯黎掙動幾下,再無法輕易抽身而出。 她啞著嗓子,輕聲道:“你真的什么都不怕嗎?” 柯遂默然半晌,回答:“我怕你不愛我?!?/br> “那神佛呢?”她盯著那些人手里的燭火:“如果真的存在的話?!?/br> “不關我的事?!彼f著,抬眼看她。神情和那些信徒一致,是相似的篤定與虔誠,仿佛上帝已然降臨于眼前,從未離去。 有一瞬間,柯黎覺得他的眼睛比四周的燭火更耀眼,更明亮。 “你是我唯一的信仰?!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