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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訂婚那日,S城也并未放晴。然而春節后正是一段扎堆辦喜事的時期,良辰易失,不容錯過,因此天氣不好也沒有推遲。就是光線太暗,中午柯黎換衣還得開燈。 都交給賀昀安排,她沒怎么費心思,連衣服都是他挑的。一條猩紅絲絨抹胸裙,顏色在陰沉天氣下依然醒目。 倒挺符合她審美。 她輕撫胸口,好像少了什么,再一掏袋子,原來還有條搭配的寶石項鏈。 柯黎很少戴項鏈,總覺礙手礙腳,花里胡哨。這條項鏈完美符合她的刻板印象,而且非常不好戴。她折騰半天,就是戴不上去。 抬頭看時間,酒宴快開始了。 柯黎無計可施,打開門,往外喊了句:“柯遂,可以幫我戴下項鏈嗎?” 柯遂在房間看書,聽見聲音,踱步到她臥室??吕枵诖┮络R前理頭發,見他從門外進來,指指桌:“在這兒?!?/br> 柯遂揀起項鏈,走到她身后。目光越過她肩頭,跟她在鏡中交匯,略定了幾秒。 “這條裙子很襯你?!彼f。 是真的很美。她的烏發雪膚、朱唇玫裙、隨年歲漸長日益馥郁的萬種風情,全都近在咫尺,觸手可及——但這些綺麗光景僅是偶然朝他流瀉,并非因為他。 柯黎移目,避開他晦澀的視線:“嗯,確實還不錯?!?/br> 柯遂沒有多說什么,握住她蓬松披在肩頭的鬈發,展開項鏈,一手繞過脖頸,兩端合攏,琢磨怎么扣起來。 “是賀叔叔送你的嗎?”他出聲,吐息拂過她耳廓,幾分侵略性的熱度。 “對?!笨吕柁D頭問他:“系好沒?” “還沒有?!笨滤烊銎鹬e來臉不紅心不跳:“頭發夾在里面?!彼兆∷绨?,用一種溫和但祈使性的語氣說:“把頭轉回去,不然拿不出來?!?/br> 柯黎信以為然,回首看鏡中——雖然口口聲聲說他還是個孩子,但鏡像不會作假。身后的少年比她高大半個頭,由于混血的緣故,他骨架比同齡人修長挺拔,肩寬背闊,身影完全將她籠住,隱約帶來壓迫感。 她沒有陪他長大,所以他從兩叁歲的稚童到現在這個樣子,好像只是瞬息之間,毫無過渡。 時間必然是相對的,不然她怎么會覺得,他成長的速度這么快,但給她戴項鏈不到一分鐘,又這么久。 叫時間更加漫長的還有——他指腹輕柔的觸碰,讓她皮膚生出癢意,近乎蚊蟲叮咬,也近乎戒煙時的心癮,又不能去撓,只能一陣一陣在肌骨蔓延、擴散。 柯黎強裝無事發生,鎮定又問:“好了嗎?” “好了?!笨滤焓栈厥?。然而未等柯黎舒一口氣,那雙手又環上她的腰,交迭,扣緊。他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于鏡中鎖住她的面容,虹膜洇出幽幽綠色:“……不能不去么?就當是為了我?!?/br> “不行?!笨吕柙俅伪荛_他的眼神:“因為你,我才必須要去……好了,把手松開?!?/br> 他不放,柔聲喚她:“mama?!?/br> “我不能再抱你一會兒?”他語聲極輕,既像撒嬌,又像誘哄:“等你跟賀叔叔結婚,等他和我們住在一起,等我出國,我們就再也不能擁抱了?!?/br> “難道你不愛我了嗎?” 柯黎聽得心口隱隱作痛,她轉過身,抱緊他:“傻仔,亂講什么?!?/br> 柯遂不語,只是低下唇,斷斷續續摩挲她的額頭與發絲,纏綿至極??吕栊睦锔嬲]自己,這是最后一次,幾分鐘沒什么大不了的。且尚在底線以上。小男孩對母親的依戀。 縱容他吻到面頰,才退開。 “好了?!彼?,揉了揉他的頭發:“司機到樓下了,我們該過去了?!?/br> “我可以不去嗎?”他語氣黯然。 “我明白?!彼龥]有強求,愧疚地說:“不想去就不去了吧?!?/br> “準備了訂婚禮物給你,在客廳桌上?!彼D身,走出她的房間:“我先走了?!?/br> 他離開,柯黎無心再整理衣裝。喉嚨堵得發悶,她盡力深呼吸幾下,勉強支撐著身體,移步客廳,提起桌上他準備的禮盒,往樓下走去。 年輕人總要痛苦那么幾次。她邊走邊想。以為當下濃烈的情感可以勝過一切,其實拋在成年人的視域里,不過過眼云煙。 真要順著反而害他。 等他長大,自然就懂了。 到車上,柯黎百無聊賴瞥眼窗外熟悉的風景,又望向禮盒,遂拿過來拆開。 看清里面的物件,她怔忡片刻,掏了出來。 打火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