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節
這些話,他不好明講。老六卻心照不宣的這么干了,實在是讓他暗爽的不行,于是贊不絕口,看哪哪順眼。 但這把,老六其實在大氣層。他知道老賊最反感孔子,所以用這種法子,盡量降低孔教對國子大學的影響。 不然這幫讀書人動輒抬出孔老二的牌匾來跟自己作對。在孔家店想要打倒孔家店很難的啦…… …… 進去牌坊后,便是辟雍。 辟雍古制曰:‘天子之學’,本為周天子所設大學。辟者,璧也,象璧圓,又以法天;於雍水側,象教化流行也。 所以這座大明的天子講堂也是圓形的,建在三層漢白玉臺階上,周遭以水池,有一座雕龍的白玉拱橋架設其上。 學子們從拱橋上跨過泮池進入辟雍聽講,便是‘魚躍龍門’了。 在橋邊還設了個王八馱石碑,碑上同樣是一篇御制文章。這次離得近了,百官看清了,乃是前番國子監風波后的那道上諭。 這是警告他們安心讀書,不可妄議朝政、不可拉幫結派、不可詆毀師長呢…… 想當初,楚王殿下在國子學當學生的時候,十分反感校方不讓學生說話。但現在他當上了國子大學校長,便也熟練的捂上學生的嘴了……所以屁股決定腦袋,這話永不過時。 百官一邊搖頭,一邊還不忘摸了摸王八的頭……這叫獨占鰲頭,討個彩頭。 辟雍是一座鎏金寶頂、藍瓦紅柱、金碧輝煌的彩繪重檐圓形大殿。如果從天上看,就像個倒扣的黃瓷盤子。 進去一看,里頭更是超大的。單單支撐房頂的大柱就有三十六根,取三十六天罡之意。 正中高高的御座下,設著三尺講臺,臺下能同以容納足足四千學生就坐。如果撤掉座位,全改站席的話,塞下全部八千學生也不是不可以。 雖然官員們對這座到現在還沒看到孔夫子印記的大學,充滿了腹誹。卻也難免幻想,如果能站上這講臺,在皇上的注視下,向幾千名學生講學的話,怕是此生無憾了吧? “這么大的講堂,能牢靠么?”朱元璋看著這比奉天殿還大的大講堂,不禁有些擔心。萬一幾千學生在里頭聽講,突然房頂塌下來咋整? “父皇放心,這辟雍是兒臣……師父的杰作?!崩狭樗屢傻溃?/br> “三十六根梁柱,經過精心設計,足夠支撐起房頂了?!?/br> “你這柱子,都跟奉天殿的蟠龍金柱一樣粗了?!敝煸芭闹羌y理細密瑰麗的梁柱,有些意外道:“也是金絲楠木,這得多少錢???” 他可記得,奉天殿那六根大柱子,花了足足六十萬貫。把他心疼的不要不要。 “是不少錢,但父皇的天子講堂,怎么能寒磣呢?”老六一臉rou痛道:“花了我足足八萬貫呢……” “多少?”朱老板驚呼一聲,連太子都露出吃驚的表情。 有那懂行的工部官員暗暗偷笑,老六這回真是裝伯夷裝過頭了。為了顯示自己能干,吹牛都不顧基本法了。 這種金絲楠都出在云貴的十萬大山里,而且越是好木頭就越沉重??撤ミ@樣一根能做大殿支柱的金絲楠木,運出大山,再萬里迢迢運到京城。沒個十萬貫,哪能拿的下來? “攏共花了八萬貫,平均每根成本在兩千兩百二十二貫?!崩狭貜鸵槐?,笑道: “父皇別忘了,這國子大學是總理海政衙門贊助的。海政衙門可是常年采購大木,以供造船之用的。捎帶著就把三十六根金絲楠木采購回來了?!?/br> “那也不能才兩千多貫一根,這點兒錢哪夠運費?”朱元璋皺眉道。 “父皇說的沒錯,但這些木料不是產自云貴,而是從暹羅和緬甸來的。當地也產這種高檔大木,而且從森林里砍伐之后,可以直接走水路,用船拖引到海邊。然后海運回國,一直送到江東門碼頭?!?/br> 便聽朱楨解釋道:“采購和運輸的成本加起來,就是兩千多貫。當地土王還感謝我們出高價,運費上也沒短了市舶司?!?/br> “從云貴跟從暹羅真差的這么大?”朱元璋感覺顛覆認知了?!昂孟皴吡_更遠吧?” “當然是暹羅更遠,但木料可以一路走水路。云貴雖近,卻要翻山越嶺。而海運的價格僅為陸運的百分之一!”朱楨沉聲道: “其實木料長在大山里,根本不用花錢采買,主要成本就是運輸成本。運輸成本低了,木料就便宜?!敝鞓E笑道:“這就是海運最大的優點?!?/br> “確實太便宜了?!敝煸捌鋵嵵?,老六在這種事上,不會騙自己的。他只是一時難以接受。 ‘但不管怎樣,都該好好了解下海運和海貿了……’朱元璋暗自說道,然后滿意的點點頭道: “辟雍修的不錯,做工用料都沒得挑?!?/br> 說著朝北面的后門走去道:“再去別處看看?!?/br> …… 朱楨又帶著朱元璋參觀了六堂五廳這些教學設施,然后參觀了宿舍和食堂。 六堂五廳沒什么好說的,沒有人的時候,都不過是一間間空房子。 宿舍和食堂倒是值得一提。跟原先國子學的一比,簡直是鳥槍換炮了。 原先老六在國子監上學時,住的是八人間?,F在的宿舍比原先號舍大了不少,每間房卻只擺了四張床。 “一間才住四個學生?”朱元璋感覺有些浪費。依著他,直接改兩排大通鋪,能睡四十個! “宿舍人少些,更有利于學生休息,也能讓他們感受到父皇的關懷?!敝鞓E便笑道:“而且這第一期的宿舍,因為時間太緊,只能如此。等第二期規劃了上下水的宿舍建好,那住宿條件,才對得起‘天子門生’的招牌啊?!?/br> “你會把他們寵壞的?!敝煸班洁煲宦?,但沖著‘天子門生’四個字,他也不多說什么了。 第七四零章 石崇都是弟弟 國子大學的食堂,也從原先全校唯一一個會饌堂,分成了六個。六堂學生各自使用一個食堂。 原先什么都干甚至包括倒夜香的饌夫,現在也只負責做飯和食堂的衛生了。 而且國子大學還給饌夫們開工錢,結果好多饌夫服役到期都不想回家,就轉為按年簽約的合同工,留下來繼續干。 “有這個必要么?”朱老板聽了直皺眉,免費勞力不使,干嘛還花錢雇人? “兒臣認為很有必要?!崩狭憷事晳溃骸叭缃裉煜鲁醵?,百廢待興,亟需與民休息,讓百姓安心在家開荒種地才是王道?!?/br> “嗯,這話不假?!敝炖习妩c點頭,聽他繼續說。 “來京服役的,大都是家里的頂梁柱,一來一去要離家一年多,這要少開多少荒,少打多少糧?”老六便接著道: “所以看似是朝廷省了錢,但省的都是百姓虧的。父皇以百姓為根本,兒臣實在于心不忍心損百姓而利朝廷??!” 這說話水平把太子都驚到了,這還是自己‘奈何腹中沒文化、一句我艸走天下’的六弟嗎? 真讓人刮目相看啊。 “嗯,有道理?!敝煸案吲d的點點頭道:“眼下朝廷太窮沒辦法,將來有錢了,也要采用這種法子,少打擾百姓的日子?!?/br> “父皇仁慈,英明無過父皇?!崩狭s緊奉上馬屁。其實他只是不愿意用臨時工而已。長期工術業有專攻,做的飯才能美味又衛生啊。 “皇上,楚王殿下這樣搞,怕是壞了規矩吧?”各部長官聞言,卻都變顏變色。工部尚書薛祥忍不住道:“朝廷各衙門能轉的動,全靠不花錢的役夫?!?/br> “是啊皇上,這讓各衙門多難堪……”就連張度都硬著頭皮道。 大明奇葩的財政制度,所有稅收不進國庫,就直接送去六部五寺各衙門了。所以各部衙門實際上都是獨立收支的,沒錢了也沒法找戶部要。因為戶部只是個管賬,跟他們一樣的窮。 所以皇上真要聽了楚王的話,取消免費勞役,改為花錢雇人的話,這么一大筆開支,肯定還得各衙門自己出。 那不得愁死各位部堂? …… 有人可能要奇怪了,這些部堂大臣怎么敢當著楚王就大放厥詞。一點面子都不給? 還真就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了…… 自從被朱老板推到前臺,跟文武百官唱對臺戲開始,幾位親王跟大臣之間早就勢成水火了。 君不見老二老三,都已經就藩了,還被官員窮追猛打,一副不把他們批倒批臭,誓不罷休的架勢。 更別說去年因為監聽百官,而淪落到人人喊打的老四了…… 作為老三老四兩任特務頭子的忠實幫兇,老六的處境也就比老四強一點兒。 強在哪兒呢?大概就是沒人敢當面罵他,只能像這樣借著事由,明諷暗刺他幾句。 老六雖然憤懣,但朝廷是他家的,必要的體面還是得維系的,也不能直接大比兜子伺候。 而且日后史官難免要記下一筆——‘某年某月,楚王加海王無故掌摑某尚書’,這誰遭得住??? 所以他也只能動嘴不能動手,而且現在當校長了,還不能爆粗口了…… “胡相怎么看?”朱元璋示意老六稍安勿躁,瞥一眼胡惟庸。 “老臣覺得沒毛病。一來皇上是說將來朝廷有錢了,又不是說現在就改為雇傭制?!焙┯箤Ρ娙诵πΦ溃?/br> “二來,這是皇家的大學,辦學的是大明的親王,誰能攀伴兒?攀得著么?” “哈哈,老胡說的是正理?!敝炖习妪堫伌髳?,給胡惟庸點贊道:“老六能找來錢,他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br> 這才壓住了非議……當然胡相難免要遭人白眼,怨他一味逢迎。 …… 朱楨又帶著朱老板君臣參觀了國子大學的馬廄、跑馬場、射圃、演武場…… 君子六藝中,就有御和射,所以國子大學里有這些也很合理。參觀的官員們也挑不出毛病來。 但還有個游泳場就過分了——在雞鳴山的北面,當初筑南京城時,朱老板在借用玄武湖為天然護城河的同時,將玄武湖的一角割入城內,遂成一個長方形的大塘。 大塘四周垂柳迎風搖曳,還鋪了一圈青條石。 已經由應天府尹轉任戶部尚書的徐鐸,見狀登時就激動了,心說過上倆月,等魚開了口。在這兒釣魚還不活活美死? 可走近了一看,塘水居然清澈見底,像一塊藍色的水晶,里頭別說魚了,連根水草沒有。 “這是咋弄的?”朱老板也感到奇怪:“清藍清藍的,還怪好看的呢?!?/br> “把塘底的水全部放干,挖去淤泥,夯實鋪上石板?!崩狭憬榻B道:“然后放進沉淀過濾過后的凈水?!?/br> “那水咋是這個顏色?”朱老板問道。 “明礬,他加了明礬凈化水質!”工部尚書薛祥見多識廣,咋舌道:“這得加多少???” “沒事,咱家里有礦?!崩狭?。 這話不是夸張,而是在陳述事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礦產,都歸朱家所有。 作為這個年代凈化水質的法寶——明礬,是遠洋航行的必備之物。市舶船隊所用的明礬,是從溫州蒼南礬山挑礬古道挑出來,在赤溪河裝船,運往各處市舶司備用的。 對一般人來說,明礬可能是按兩稱的藥材,但對海政衙門來說,卻是大量消耗的耗材。別說凈化這區區一塘水了,就是用明礬填滿整個大塘,也不過是老六一句話的事兒。 “把水弄這么干凈,是給學生們喝的么?”朱元璋問道。 “不是,飲用水比這個標準還要高?!崩狭Φ溃骸斑@是給學生們游泳的地方?!?/br> “什么?!”眾高官目瞪口呆?!坝斡居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