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節
“一定是有人把他引過來?!彼缶顺谅曊f道。 朱楨點點頭,兩人又推開那扇院門,三拐兩拐來到位于院落東北一角的那口井。 站在井邊環視四周,只見院墻和樹木,把這里遮的嚴嚴實實,動手時確實不用怕被人看見。 “有問題?!彼缶嗣碱^一皺,指著那比盆口大不了多少的井口道:“這么小的井口,也就剛好能下去個人,像你……二舅那種膀大腰圓的,可能都得卡住?!?/br> “確實?!崩狭c點頭,江南民居中的水井普遍都是小小的井口,其中一個原因正是這樣不容易掉進人去,比較安全。 “這么小的井口,想要一把把我師兄推進去,那得多巧才能辦得到?” “尸格上說他除了擦傷之外,沒有外傷,所以不是先被打暈了,再扔下去的?!焙谅暦治龅溃骸斑@事兒,一個人辦不到?!?/br> 說著他豎起兩根手指道:“起碼得兩個人。一個控制住他上身,捂住他嘴;一個抱住他的腿,然后倒栽蔥,把人塞進去?!?/br> 說完,胡泉還讓人當場演示了一下。確實只要受害人張開腿,就根本沒法把他塞到井里去。按住他的腿,他的手又重獲自由,可以撐在井沿上,一樣無可奈何。 更別說受害人還有張嘴,可以大喊大叫了……這些在衙門里的官廨都不算大,前后攏共三進院,扯開嗓子一喊,連鄰居家都能聽見。 所以,至少得兩個人通力配合,才能無聲無息,把劉璉塞到井里。這也是沈立本為什么認定熊啟泰沒說實話的原因……一口咬死就一個兇手,簡直是在侮辱欽差大人的智商。 可惜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有時候明知道對方在侮辱你的智商,還得替他擦屁股。 …… 不管怎么說,這都是好事。兇手一個變兩個,那么找到他的幾率自然大增。 “這么說,兩個兇手都在錄口供的那三十六人中了?!崩狭茰y道。 “不好這么說?!彼缶私涷炟S富,緩緩搖頭道:“過去經常有趁著主人家辦紅白喜事,家里頭生面孔多,人又亂的機會,混進去作案的歹人。往往得手之后從容離去,卻沒有人記得他們的面孔?!?/br> “好吧,但至少有一個,在那三十六人中沒跑了?!崩狭指目诘溃骸熬褪菃杽⒚显挼哪莻€?!?/br> “是?!贝缶诉@次點頭道:“那人肯定是衙門里的人,而且跟劉參政相熟,不然也叫不出劉孟的名字。他問話時,已經是遍尋無果的時候了,那時候所有人都被驚動了,再貿然消失,只會讓人懷疑到他身上?!?/br> “你想起那問話的人來沒?”朱楨這次問話的對象是劉孔。當時那人問話時,他在曹參政家。 “真想不起來了?!眲⒖滓呀浵肓撕芫?,還是無奈搖頭道:“當時這邊都亂成一鍋粥了。我都沒怎么聽清,只是依稀聽到好像有人叫劉孟的名字?!?/br> “你再想想,想起什么來隨時去告訴我?!崩狭⒉皇?,今天的收獲已經很大了。沒必要求全責備。 然后他們又原路翻墻返回,正準備帶著劉璃離開時,忽然外頭響起隆隆的砸門聲。 “開門開門!”好些個粗暴的吼聲,同時響起。 第四八零章 滾 “什么情況?”聽到砸門聲,老六大喜道:“南昌城的治安這么差了嗎?” “殿下別高興太早,這是布政司衙門里,不至于有歹人作亂?!彼缶藷o語道。 劉璟便讓劉孔去看看什么情況,然后小聲問胡泉道:“殿下剛才高興個什么勁?” “因為殿下不喜歡查案,喜歡平叛?!边€是大舅了解外甥。 “沒錯,平叛多好啊,可以先把人一股腦都抓起來,想怎么料理,就怎么料理?!崩狭粺o遺憾道:“辦案,還得按部就班、拖泥帶水,讓人不快?!?/br> “好吧……”劉璟咽口唾沫,心說爹亦師亦友的愛徒,就是這種cao行嗎? 這時,劉孟臉色發白的進來,回稟道:“殿,殿下,二爺,外頭是來拿人的按察司官差?!?/br> “拿誰???”老六粗著嗓子問道。 “拿小人和劉孔,說所有涉案的人員都得到按察司接受復審?!眲⒚象@魂稍定道:“方才劉孔一開門,就被他們拿下了。要不是殿下的護衛攔下他們,連小人也要一并被捉了?!?/br> “狗日的欽差是這么辦案的嗎?”老六聞言粗眉一擰道:“不去找嫌疑人,一上來先把苦主家屬抓起來?” “估計是昨天,我沒給沈立本面子,還罵了熊啟泰的緣故?!眲Z嘆口氣道:“他們在報復呢?!?/br> “我二師兄罵姓熊的兩句是瞧得起他,還用給什么立本面子?以為他也姓趙嗎?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自己配不配?!崩狭淮笈溃?/br> “讓他們來啊,把本王一起抓起來!我看他們怎么收場!” “不至于,不至于?!贝缶嗣Π矒崂狭溃骸盎噬系闹家馐亲尩钕挛⒎皆L,咱們還沒查到跟熊啟泰有關聯呢。這時候亮明身份只能是曾泰背鍋,牽連不到他頭上,更沒沈立本什么事?!?/br> “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讓人在眼皮子底下把人帶走,本王的臉往哪擱?!”老六怒道:“老頭子的任務重要,還是本王的臉面重要?” “都重要,都重要?!贝缶诉@個汗呀,苦勸道:“可是現在明牌,只會讓他們不敢動彈,再想查明案情,就難了?!?/br> 頓一下,他使出殺手锏道:“那樣別人會笑話殿下,只會仗著身份耍威風,沒有真本事的……” “呃……”老六一時語塞,心說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殺雞焉用牛刀?用不著我小師叔出手!”這時,劉璃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女扮男裝的小侄女從靈堂中走出來,俏生生道:“再說我們誠意伯府雖然不是什么高門望族,但還不至于淪落到,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br> 說著,她從隨身的荷包中,掏出一張黃紙給劉孟,然后低聲吩咐幾句。 然后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只見劉孟一掃驚恐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傲氣,胸脯挺得高高的,昂首闊步而去。 老六和大舅都看呆了,沒想到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還有這一手。倆人趕忙好奇的跟在后頭,看那劉孟的表演…… …… 卻說那劉孟,雄赳赳氣昂昂,復又來到前院,對互相推搡、亂成一團的兩方人馬大喝道:“都住手!” “小子你還敢出來?把他給我拿下!”按察司的捕頭,已經被這些刁民弄得心頭火起。一看到劉孟回來,登時火冒三丈。 “是!”捕快們就要一擁而上,護衛們剛要阻攔,卻見劉孟高高舉起手中一物,尖聲叫道:“爾等可認得此物?!” 老六和大舅只見那是一張巴掌大小的黃紙,上頭用朱砂寫著符箓。 熊貓更是一臉懵逼,心說難道跑錯片場了?怎么從歷史劇跳到仙俠了? 那些江西按察司的官差,卻神情凝重起來,捕頭仔細端詳那符紙,試探問道:“天師符?” “沒錯!”劉孟便得意道:“這正是正一道張天師,贈予我家二爺的護身符,你們不服,就盡管放馬過來!” “啊……”按察司捕快們聞言竟紛紛后退,仿佛靠得近了,會被那符傷到一般。 傳承千載、總領天下道教的正一道道場,就在江西龍虎山,距離南昌不過兩三百里。在這里,道教的氛圍異常濃厚,正一道的權力之大,影響之深,超乎想象。 所有江西人,都是從小聽著張天師的威名長大的,聽劉孟說他手里拿的是張天師親授符箓,哪個不膽顫? “真的假的?”但堂堂一省總捕頭又不是被嚇大的,哪能他說啥信啥。 “蠢貨,難道你不知道,張天師是我們誠意伯的侄女婿嗎?!”劉孟便理直氣壯道:“別說一道符了,過兩天他還會親自來給我們大爺做法事呢!” “哎呀……”捕頭倒吸口冷氣,猛然想起這茬——十年前,本代天師張九陽,迎娶了大名鼎鼎劉伯溫的侄女,當時婚禮辦得異常隆重,南昌城的文武悉數都去龍虎山道賀了呢。 一想到自己說話間,竟同時招惹了當今天下兩大神仙,那捕頭登時魂不附體,竟嚇的跪倒在地,磕頭不止??谥羞B稱:“小人有罪,求天師饒恕?!?/br> 捕快們見狀也有樣學樣,跟著一起下跪磕頭,求饒不迭。 “哼,要不是我家正在辦喪事,非得要你們狗命!”劉孟恨恨罵道:“滾吧,全都滾回去!” “是是,遵命?!辈额^和捕快們如蒙大赦,沒想到只是這么輕的懲罰。 唯恐對方反悔,他們便齊刷刷順勢趴在地上,然后爭先恐后往外滾。是真的轉著圈那種滾…… 而且滾出門去,他們還不敢起來。因為劉孟說的是‘滾回去’,所以他們一直繼續滾到布政司門口……出了布政司大門,還繼續滾,滾進隔壁的按察司衙門,才敢停。 一路上自然引來無數人圍觀,指指點點不知他們這是發哪門子瘋。 朱楨等人也趁機離開了布政司衙門,混在人群中看熱鬧。聞言便開始大肆散播道:“那是因為他們去劉參政府上搗亂!” “劉參政可是劉伯溫的兒子,張天師的大舅哥!他們不是找死嗎?” “人家亮出張天師符來,就把他們全都嚇尿了。要不是劉家菩薩心腸,早就召天雷劈了他們了!” “這樣啊?!比巳杭娂娀腥淮笪颍骸爸蛔屗麄儩L回去,也是太便宜他們了?!?/br> 一直到那些捕快滾進按察司,沒了熱鬧看,人群才散去。老六他們散布的說辭,也隨著人群傳遍了南昌城…… 相信,再不會有不開眼的官差,敢上門sao擾大師兄的靈堂了。 第四八一章 大人大人消消氣 回去的路上,老六嘖嘖有聲道:“這天師符的威力,快趕上老頭子的圣旨了?!?/br> “只是在江西,特別管用,離了江西就沒這么好使了?!眲⒘лp聲道。 “小侄女就是聰明,知道來江西,還帶著天師符?!崩狭滟澋?。 “我哪會帶那玩意兒,人家跟著小師叔,不比天師符保險多了?”憑棺哭過之后,劉璃像是解開了郁結,說話也輕松了不少。 “那,那玩意兒哪來的?”老六嘴巴張的老大。 “我看靈堂正好什么材料都有,憑著記憶畫的?!眲⒘лp言細語道。 “……”老六竟無言以對,只有默默點贊了。 …… 欽差行轅,沈立本聞訊鼻子都氣歪了,把曾泰叫過來,罵了個狗血噴頭。 “本座是讓你們去立威的,不是給我丟人現眼的!”他拍著桌子,怒不可遏道:“現在好了,全南昌城的老百姓都看到了,本座派去的人,豎著進去,橫著出來,而且還滾了一路!你這讓本官的臉往哪擱?!” “部堂息怒?!痹┯樣樑阒⌒牡溃骸叭耸窍鹿倥沙鋈サ?,丟也是丟下官的臉,與部堂無關?!?/br> “無關個屁,全南昌誰不知道老夫回來了?”沈立本黑著臉道:“現在你們丟的所有臉,都會被算在老夫頭上的?!?/br> “是是?!痹c頭連連,心中卻不以為意。身為一根攪屎棍……哦不,逗貓棒,他覺得自己干的還挺不賴的?!跋鹿僭倥扇巳プ?,這次肯定不出簍子?!?/br> “還抓個屁!”沈立本罵罵咧咧道:“都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還上門抓人?是要試試自己的頭硬,還是五雷正法厲害嗎?” “確實,再鬧下去就太不給張天師面子了……”曾泰先習慣性點頭,又習得性反對道:“但是,朝廷和部堂的面子就不要了嗎?所以下官還是堅持拿人……” “拿拿拿,拿你個頭!”沈立本抓起手邊的書本,就丟向曾泰,大罵道:“你是看出殯不嫌事大。巴不得本座跟張天師打出腦漿子是吧?” “部堂何出此言?事情都是下官辦的,要說招人恨也是下官招人恨啊?!痹┮徽锌帐秩氚兹?,雙手一下夾住書。 “弔……”沈立本要是有心臟病,能給直接氣暈過去。他一手撐著桌案,一手無力的揮擺。罵道:“滾滾滾!” “是用那種姿勢滾,還是……”曾泰本著一杠到底的精神,刨根問道。 “曾臬臺,你先出去。別在這惹部堂生氣了?!北緛硪恢笨礋狒[的熊啟泰,這下也不打不出來打圓場了。 “那下官先告退了?!痹┕硇卸Y,圓潤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