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998節
這都是朝廷的功勞,云初不敢擅專。 直到半塊餅從一個二樓上飛下來,被云初一把抓住之后,一向和善的縣尊大人終于發怒了,瞅著手中的半張餅,呼喝一聲,幾十個早早圍攏在他身邊的不良人,就蜂擁而上,頃刻間那座普通的二層小樓上就長滿了膀大腰圓的不良人。 再過片刻,七八個衣衫不整的男女老幼就被不良人押著跪在云初馬前。 看這些人的衣衫,并非是富貴人家,其中還有一個腳穿陰陽鞋子的掮客。 云初非常的憤怒,人怎么可以如此的浪費糧食? 為首的不良帥從云初手中接過半張餅子,在一個婦人的凈桶中飽蘸汁水之后,就把這半張餅子分給了這八口人吃掉,從白胡子老翁到才會走路的幼童,一個都沒有放過。 等他們吃完之后,不良人就用綁腿封住他們的嘴巴,不足兩個時辰不得松開。 云初是一個警惕的官員,往往能從一片落葉中推測出秋日何時到來。 既然長安開始出現了拿食物丟人的場面,那就說明,長安人對食物的浪費,無視,已經到了一個很高的地步。 這等歪風邪氣一定要剎住。 于是萬年縣衙門的晨會上,云初就號令萬年縣官員,必須以身作則,實行簡樸的生活作風,并且在整個長安實行節約光榮,浪費可恥的新生活運動。 此事由司戶楊炯負責,必須將新生活運動進行到底,貫徹到長安城的方方面面,必須將節約糧食,珍視糧食的理念灌輸給每一個長安人。 為此,縣尊云初還專門賦詩一首,以發新生活運動之開端。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br> 此詩一出,人人都贊頌云初寫詩已經不拘一格,俯仰間便是詩。 前日整治公廁,今日又整治浪費,萬年縣縣衙,長安縣縣衙人人都忙碌起來了,各處官吏們紛紛離開衙門深入到坊市子跟鄉里,大力宣傳縣尊提出來的兩項政策,要求長安百姓人人遵守。 官吏們甚至把縣尊的要求進行了一定的拓展,從公廁干凈化,食物珍惜化,開拓性的將縣尊的要求拓展到衛生,人文環境上,發誓要大干三十天,還縣尊一個干凈文明的新長安。 紀王李慎恭恭敬敬的來到了萬年縣,進入云初官廨之后就把自己微胖的身軀丟到椅子上,敲著桌面要茶喝。 云初給紀王李慎倒了一杯茶送過去,李慎喝一口道:“茅坑里不許有屎尿,這是何道理?” 云初喝一口茶水道:“憋著?!?/br> 李慎坐直了身子詫異的道:“你的意思是說,以后我帶著王妃,世子去茅廁吃飯,再回到飯廳拉屎? 我跟王妃是無所謂,在哪里吃飯都成,就是可憐了你那個小侄兒,自幼身體羸弱,能不能高抬貴手,準許他在一個正常的環境里進餐?” 云初想了一下道:“也不是不成,就怕世子在正常環境里吃飯對身體不好?!?/br> 李慎瞅著云初看了一會道:“我一會回去就把世子送到老神仙院子里,跟老神仙一起吃飯?!?/br> 云初瞅著紀王李慎道:“這些年,你家的玉石生意做的很大,聽說賺了不少錢,如今長安府庫里面有很多銅錢日曬雨淋的弄得銹蝕斑斑,你就不想著為家國出一份力?” 李慎搖頭道:“不買!” 云初給紀王慎重新添了茶水道:“王爺何其的吝嗇也?!?/br> 李慎道:“你別把我往坑里丟,自從太平,雍王賢以及一些沒名堂的人家開始大量吸納銅錢的時候,紀王府就趁著高價,把銅錢都出去了,現如今,我紀王府的銅錢估計連五十貫都沒有?!?/br> “害怕了?”云初譏誚的道。 李慎道:“我參觀了第二作坊,是不是已經掉坑里了?” 云初哈哈大笑道:“誰讓你好奇心那么重呀?!?/br> 李慎擦拭一把額頭上的汗珠道:“好奇心重了會有什么后果?” 云初笑道:“我以前聽說過一個鄉間俚語,名曰———好奇心害死貍貓?!?/br> 李慎咬著牙道:“不給活路是吧?” 云初攤攤手道:“有本事就造反給我看,你上午造反,我中午平叛,下午就在你家門口,將你家所有的人砍的人頭滾滾,你家人多,聽說姬妾就有百人,滿地粉頭亂滾,一定巍為壯觀?!?/br> 李慎學著云初的樣子攤攤手道:“那該怎么辦?” 云初懶散的靠在椅子上道:“就看誰是挨炮的?!?/br> 就在兩人坐在椅子上胡說八道的時候,長安城里突然就傳來一陣急促的炮擊聲,炮聲隆隆,緊接著便是炮彈落地炸開的巨響,聽聲音,距離萬年縣縣衙不算遠,炮彈聲炸的窗欞嘩嘩作響。 不論是云初還是李慎都沒有起身躲避的意思,任由房梁上的塵埃緩緩落下。 炮擊聲整整響了一炷香的時間,等炮聲停止了,云初挪開護在茶杯上的手,端起茶杯啜飲一口,對面色青白的李慎道:“聽聲音,似乎不是你家的方向?!?/br> 李慎顧不得茶水落滿塵埃,端起來喝一口道:“距離我家甚遠?!?/br> 云初起身雙手在李慎的肩頭按一下道:“放心,炸彈一定會在你家炸響?!?/br> 話音剛落,外邊再一次傳來隆隆的炮擊聲,云初瞅著外邊到處亂跑的官吏,雜役們,嘆一口氣,趁著炮擊間隙對李慎道:“該挨炮的一個都不會少?!?/br> 李慎揮手驅趕一下眼前的塵埃道:“包括你家?” 云初道:“我家有四成的可能會挨炮?!?/br> 李慎急促的問道:“我家呢?” 云初嘆口氣道:“七成!” 李慎笑道:“幸虧王妃帶著世子去侍奉老神仙了?!?/br> 待在房間里總是落灰,云初跟李慎就來到了萬年縣的院子里,李慎想跟云初下圍棋,云初不肯,兩人就拿著紙牌玩起了爭上游。 兩個人的爭上游自然是極其無聊的,但是,這兩人卻坐在庭院里,一邊喝茶,一邊打牌,玩耍的不亦樂乎。 縣衙眾人原本在等待縣尊下令追察火炮陣地,將惡賊一舉成擒呢,卻發現縣尊不但沒有下任何命令,反而跟紀王打起了牌。 盧照鄰面色蒼白的舉著一把大傘幫助縣尊遮蔭,只是他的身體顫抖的厲害一把傘都打不好。 趁著紀王慎洗牌的機會,盧照鄰上下牙齒抖動著對云初道:“君侯,武承嗣的府邸被火炮夷為平地?!?/br> 云初道:“武承嗣今日沒有上差?” 盧照鄰牙齒磕巴著道:“換了休沐假,說是要為他的次子舉辦百歲宴?!?/br> 云初點點頭道:“通知他,明日正常上差,不能因為家里的些許瑣事,就耽誤了差事?!?/br> 盧照鄰點頭答應,又輕聲道:“相鄰的武三思府邸也沒能幸免,剛剛這一陣炮擊,應該是太平公主府?!?/br> 云初不置可否,見紀王慎洗好了牌,兩人就開始抓牌,很認真的研究如何才能搶先跑掉。 云初在丟出一張牌之后,見盧照鄰還守在邊上,就皺眉道:“那么重要的差事你都辦好了?說好的公廁無飛蟲,你做到了嗎?” 盧照鄰帶著哭腔道:“下官還是先伺候好君侯跟王爺再說?!?/br> 話音剛落,炮擊聲再一次響起,這一次,炮彈落點距離萬年縣縣衙更近了,云初甚至能看到黑乎乎的炮彈在空中如同流星一般飛行的樣子。 李慎手中的牌散落一地。 云初問盧照鄰:“我們衙門附近可有惡客?” 盧照鄰道:“長安驛站便在左近?!?/br> 云初聞言點點頭,幫助紀王慎從地上撿起牌笑道:“該你出牌了?!?/br> 第一九八章 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全死了 炮擊聲響個不停,還是多處炮擊,這讓原本就燥熱的長安城里顯得鬧哄哄的。 百姓們剛開始的時候以為大難臨頭了,一個個慌張的不成,恨不得把頭埋地里才覺得安全。 不過,恐慌這個東西到底是有一個適應過程的。 當站在坊墻上冒死警戒的不良人,不良帥們突然發現炮彈基本上都飛進了高墻大院人家,立刻就認為這場恐怖的炮擊不關老百姓的事情。 不良人卸掉了皮甲,收回了橫刀,把長槍,弩弓這些殺敵用的武器統統收起來之后,聰明一些的百姓也就知曉炮擊跟自己這個每天賺百十文錢的人沒啥關系。 于是,就有一些好事之徒,躲得遠遠的開始看熱鬧。 有人看熱鬧,就有更加聰明的人在人多的地方做點吃食一類的小生意,這就導致更多的人出來看熱鬧了。 直到坊長,里長們發現倒霉的只有那些大宅子里的人之后,就大開坊門,準許百姓進出,無論如何,飯還是要吃的,好多人家今天不做工,不做生意,就沒飯吃。 于是,在中午過后,長安城就出現了一個奇景,一邊是被火炮轟炸的墻倒屋塌,死命求活的大戶人家,一邊是叫賣聲不絕于耳,人來人往的市井場面。 這兩個場面涇渭分明,不像是生活在同一片區域里的人。 其實,長安人已經習慣了,自從李唐登基以來,這座城里發生了太多太多的流血事件,不過,好就好在,這些流血事件并不怎么影響百姓。 玄武門事變的時候,上萬甲士殺紅了眼,相互砍的街道上血流成河,那一夜死掉的人不下三萬,基本上都是士族人,對老百姓影響不大,就是那一年的夏天,長安比較招蒼蠅。 后來,太子承乾跟老丈人侯君集一起造反,也是這般沸反盈天的,不過呢,死傷的也大部分都是軍卒跟士族,就是有些坊市遭受了火厄,火厄最終也被火巡鋪的大將們給撲滅了,整體算下來,損失不大。 再下來,就要算不久前的皇城慘案了,可是呢,人家把皇城門關閉的緊緊的,在里面兜圈殺人,也跟長安百姓關系不大。 以上,還只是一些大事件,中小型的殺人sao亂事件在長安不足為奇,總有一些不大的家族依靠自家養著的私兵不肯伸長脖子被皇帝砍頭,小規模的戰爭在長安幾乎是家常便飯。 素來有著豐富看熱鬧經驗的長安人,早就對這種事情有了很強的免疫力,這才能在經歷了短暫的慌亂期之后,就恢復了平靜。 只是在吆喝自家買賣的時候需要避開炮擊聲便是了。 這就是長安人的自信,他們很確定,就算這一場炮擊過后,大唐改朝換代了,也跟他們關系不大,不管是誰當上了皇帝,明天來店鋪里收稅的必定還是那個刻薄的花臉稅官。 云初在萬年縣縣衙里打了一整天的爭上游。 等他第一個出盡手里最后一張牌的時候,喝彩聲便轟然而起。 此時此刻,萬年縣縣衙里人擠人的連落腳地都不好找,似乎整個長安的大戶人家的人都來到了縣衙,明明一個個害怕的要死,臉上卻堆滿了諂媚的笑。 云初回頭看一眼灰頭土臉的武承嗣,最終把目光落在他懷里的胖娃娃身上,孩子是一個膽子大的,人這多,也不知道害怕的,在武承嗣壞里睡得安詳。 武三思頭上包著紗布,臉上的血漬還沒有擦拭干凈,一只手還吊在身邊,看樣子是脫臼了……這就要怪云初了,以前沒事的時候,云初經常把武三思的胳膊弄脫臼,導致他現在時不時的會出現習慣性脫臼這個老毛病。 云初起身隨手給武三思接上胳膊,就對武承嗣道:“怎么帶孩子來上差,孩子母親呢?” 武承嗣擠出一個艱難的笑意道:“房子塌了,沒活下來?!?/br> 云初揮揮手道:“帶孩子去我官廨將息一下吧,你們的官廨未必安全?!?/br> 武承嗣搖搖頭道:“下官就伺候在君侯身邊?!?/br> 云初擺擺手道:“好了,讓雜役給孩子招一個奶媽過來,你不吃不喝,孩子可經受不起,就在我官廨休憩,我就不信了,和春大都督敢對著萬年縣縣衙開火?!?/br> 坐在云初對面的紀王慎嘆息一聲道:“雍王賢的府邸已經成了一片廢墟?!?/br> 跟在紀王慎后面的曹王明跟著道:“雕梁畫棟的太平公主府也成了焦炭?!?/br> “御史大夫黃玉中的府邸房倒屋塌,闔府上下,逃出來的人不足十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