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841節
李元策顫聲道:“大帥看不起我?” 云初道:“若是你父趙郡王站在你如今的位置上,他一定明白,你至今還不明白,只能說明你不如乃父多矣?!?/br> 李元策大怒道:“我要上本參你?!?/br> 云初停下腳步,瞅著李元策道:“一!” 說罷,就在護衛的簇擁下離開了山嶺,匯入到了正在行進的大軍中去了。 就在李元策還在思量云初說的那個一是什么意思的時候,副將張東海走了過來對李元策道:“快走吧,下一次不要再詰問大帥,這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br> 李元策道:“行事有差,也不能過問嗎?” 張東海道:“在軍中,只需要一個腦袋想事情,其余的人不過是四肢百骸罷了?!?/br> 李元策道:“錯了也不能問?” 張東海停下腳步瞅著東方幽幽的道:“錯了,我們一起命喪黃泉便是,君侯領兵的時候最討厭別人唧唧歪歪。 事實上很多大將統領大軍在外的時候也很討厭,部屬唧唧歪歪,一般最喜歡唧唧歪歪的人,也往往是軍中死的最早的一個?!?/br> “張將軍,大帥剛才對我說的那個一是什么意思?” 張東海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上一次大帥說二的時候,就把西靺褐部的一個大族三千余人,殺的一個不剩?!?/br> 看著張東海下山的背影,李元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原本想著在這一場西南之戰中重聚趙郡王府威名的念頭,竟然淡漠了一些。 聽聞此次西南三路大軍戰敗的消息之后,李元策就是少數上本要求領兵報復的將領之一,他不是沒有想過由他來擔任總管的可能。 可惜,皇帝最終選擇了云初,在他再三要求下,他擔任了軍中的行軍長史。 爭不過云初李元策沒有多少羞辱感,只是感到遺憾。 在他看來,西南的戰事如今還在繼續,大唐前方的將士們正在苦苦支撐,每天都盼著援軍的到來呢,云初卻寧愿將寶貴的時間平白無故的消耗在漫長的行軍道路上,也不肯行兵貴神速之舉。 張東海追上云初之后輕聲道:“已經警告過他了?!?/br> 云初道:“涪陵王為何要在西鄉等我們?他一個藩王哪來的權力離開涪陵?” 張東海道:“借口是勞軍!” 云初又道:“陛下對藩王的態度很好嗎?” 張東海道:“兩落兩起之下,可能蜀王愔還是認為陛下是哪個膽小怕事的晉王呢?!?/br> 云初不解的道:“他憑什么這么認為,與他同胞的吳王恪都被砍頭了,他哪來的這個自信?” 張東海笑道:“這就不得而知了,或許他認為自己是皇六子,陛下是皇九子,前面的人都完蛋了,他就覺得自己應該當皇帝吧?!?/br> 云初看來張東海一眼道:“挑唆的意味很濃啊?!?/br> 張東海賠著笑臉道:“長孫無忌伏誅,吳王恪的案子昭雪了,陛下這個時候不好再動這個人了,再說了,這個家伙除過喜歡打獵,喜歡毆打官員,喜歡糟蹋一下百姓之外,也沒有足以被拿住砍頭的罪過。 不過,末將認為大帥拿他來在蜀中立威還是不錯的?!?/br> 云初嘆口氣道:“陛下怎么說?” 張東海道:“陛下三番五次的下旨,要他安靜一些?!?/br> 云初點點頭,就扯下兜帽繼續冒雨趕路。 翻過秦嶺之后,如果不改到向西,繼續前行就到了涪陵,也就是渝州,不過,此時的渝州重要性遠不如奉節都督府與涪陵郡。 如今的渝州天氣溫暖盛產荔枝,從西鄉到涪陵這一段路現在無名,再過八九十年之后,這條路就該叫做荔枝路,就是那條專門給楊玉環送荔枝的一條路。 沒錯,楊玉環喜歡吃的荔枝產于蜀中,并非嶺南。 云初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只要涪陵王不來找他的麻煩,他自然也不會閑的沒事跑幾百里路去涪陵找他的麻煩。 雖然大軍走的是子午道,早云初他們三天出發的各路商隊走的確實褒斜道,按照時間來算的話,長安商隊此時應該已經抵達了漢中。 準確的說,云初此次進入西南,是一次實驗性質的規模宏大的民族大融合,真正能讓西南的那些蠻族們臣服的決定因素是肚子,而不是腦袋。 野蠻人的腦袋都不怎么靈光,這是一定的,但是他們饑餓的肚子卻能代替大腦做出很多的決定,云初這一次去西南真正征伐的是他們的肚皮,而不是腦袋。 所以,無數的貨物,才是真正的神兵利器。 翻越過秦嶺之后,就是一路的下坡,這對疲憊的大軍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消息,于是,行軍速度也就逐漸加快了。 前軍已經看到了稀稀疏疏的民居,不過,大軍過來的時候,民居里一個人都看不見,倒是在遠處的山上,能看到一些賊頭賊腦的家伙。 房子都是簡陋的竹樓,竹樓下的豬不見蹤影,斥候們搜索了很多村寨,最終找到了幾個年邁的只剩下一口氣的老家伙,問啥都說不知道。 來自長安的斥候們生怕這些老家們被嚇死,免得說不清楚,就把自己懷里的干糧給老家伙們留下了。 “明明沒牙,啃鍋盔卻啃的像狼一樣?!?/br> 因為沒了負重,李承修就去充當了一陣子的斥候,回來頗有感慨的道。 云瑾皺眉道:“他們很窮嗎?” 李承修道:“把那個嗎字去掉,他們就是很窮,當年我去西南作戰的時候,還以為最窮的是那些蠻人,沒想到這地方就跟長安隔著一座秦嶺,就他娘的窮成這樣,告訴你吧,有兩個老漢干脆就沒有褲子,腰間綁著一張破獸皮,比蠻人還要像蠻人?!?/br> 云瑾道:“好,下一次出斥候的軍務,我也去?!?/br> 正在閉著眼睛打瞌睡的溫歡勉強睜開眼睛道:“那地方不適合你這樣的人去看?!?/br> 云瑾道:“我們去河北道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窮人,我不是去看熱鬧的,而是想實際看看人到底能承受怎樣的貧窮,依舊能堅持活下去,而不生反意?!?/br> 李思在一邊道:“人窮了就該造反嗎?” 云瑾道:“阿耶說過,人要是勞苦一生,還能窮到極致,那就一定是世道出現了問題,如果還不知道去當賊寇,山賊打家劫舍,或者揭竿造反,那就活該被餓死?!?/br> 李思道:“這話我聽著怎么不對勁啊?!?/br> 溫歡在一邊道:“先把你的身份從安定公主哪里撤退出來,重新回到云氏門徒的身份上,這句話就很容易理解了?!?/br> 李思道:“造反要死人的?!?/br> 狄光嗣道:“死掉一大批人之后,剩下的人就能吃飽了,這也是師父在講授王朝周期律的時候講過的話,你不會忘記了吧?” 李思撓撓自己的額頭道:“我不喜歡這些課業?!?/br> 云瑾道:“我們來西南,其實就是來上實踐課的,所以啊,有必要實地看看,實地感觸一番,看看他們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這很重要啊?!?/br> 李思道:“反正我不喜歡,你們一定要帶程家六兄弟去,遇到危險讓他們上,逃跑的時候讓他們斷個后啥的,我覺得挺管用的?!?/br> 云初大軍的軍紀是出了名的嚴苛,長安府兵們對此都有耳聞,所以,大軍過處,雖然達不到秋毫無犯的程度,對道路兩邊的百姓也算和藹。 雖然樹上成熟的橘子啥的難以保住,至少被老百姓們抱在懷里的雞,還沒有人去搶奪。 云瑾一行人身為斥候,所以沒有走大路,而是散開了鉆進了道路兩邊的村子,看看這里會不會有伏兵。 綠水環繞,蒼松翠柏郁郁蔥蔥,胡亂的散落著十幾幢竹樓,村子的模樣確實美的不像話。 只是看到那些黑乎乎的人之后,環境帶來的所有美感就在一瞬間消失了。 溫柔瞅著一個臟的幾乎沒眼看的小娃子對云瑾道:“河北道缺水,那里的人不洗澡可以理解,這里的人不缺水,看樣子也不缺柴,為啥不知道把自己洗干凈呢?” 云瑾道:“我覺得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們今天就要找出這個原因?!?/br> 狄光嗣朝四周看了一眼道:“那里有一座很大的竹樓,竹樓上還有瓦片,門楣上還涂了漆?!?/br> 李承修瞅一眼道:“一家富戶罷了?!?/br> 云瑾看了好一陣子才到:“不對,這一家跟周圍的所有人家都不同?!?/br> 李承修道:“哪里不同?” 云瑾道:“這一家的富裕程度高于其余人家百倍以上,這里距離周邊城市很遠,堪稱是一個山窩子,周圍沒有工坊,也看不出有礦藏的樣子,所以,我很想知道這一戶人家到底是怎么富裕到這個程度的?!?/br> 第三章 權力致富 張家凹里的大人對云瑾他們這群當兵的避之不及,那些烏漆嘛黑的孩子卻一直在看溫歡啃鍋盔。 溫歡隨手掰下一塊鍋盔朝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小女孩丟了過去,小女孩愣了一下,那塊鍋盔就被一個小男孩給搶走了。 還以為小女孩會哭,沒想到那個光屁股的小女孩兇猛的向那個光屁股男孩撲了過去,再然后,一群小孩子就扭打在了一起。 云瑾看一眼溫歡道:“民風彪悍?!?/br> 溫歡想了一下,又掰下來一塊鍋盔丟給了那個被擠出來的小女孩,小女孩得到鍋盔之后,第一時間就塞到嘴巴里,甚至來不及嚼,伸長了脖子就要把干硬的鍋盔往肚子里吞咽。 此時,一個更小的孩子爬過來,被那個小女孩抱住,小孩子徑直伸出臟黑的小手就從小女孩的嘴巴里掏。 看著鸕鶿一般給那個更小的孩子喂食的小女孩,狄光嗣取過自己的水壺,往那個小女孩的嘴巴里灌水,他覺得自己要是再不給這個小女孩喂水的話,她很可能會被那一塊鍋盔給噎死。 兩塊雞蛋大小的鍋盔而已,自然經不起這么多的孩子搶奪,也不知道那群孩子有沒有搶到鍋盔,也不知道鍋盔被誰吃了,總之,他們不搶奪了,只是看溫歡的眼神綠幽幽的。 云瑾站出來道:“你們如果不搶的話,都有東西吃,現在,排好隊可以嗎?” 云瑾說完,就發現那些孩子眨巴著空洞洞的大眼睛瞅著他。 這讓云瑾有些疑惑,他以前去長安憫孤院給娃娃們發東西的時候,只要這樣說,那些孩子就會自動洗干凈手,排好隊,等著領東西呢。 溫歡指著那個抱著弟弟的女孩子道:“你過來?!?/br> 小女孩雖然一臉的警惕,看到溫歡手里剩余的大半個鍋盔,還是緊緊的抱著弟弟湊了過來。 云瑾給了小姑娘一塊糖,小姑娘漫不經心的拿著糖塊,眼睛卻依舊盯著溫歡手里的鍋盔。 溫歡掰下來一塊鍋盔遞給小女孩道:“你知道那座大房子是誰家的嗎?” 小女孩聞言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將手里的鍋盔丟還給溫歡,就抱著弟弟跑了。 不僅僅是小女孩跑了,其余爭來搶去等待溫歡問話的孩子們也跑了。 云瑾對狄光嗣道:“深入骨髓的恐懼?!?/br> 狄光嗣道:“能造成這種恐懼的,應該只有極為殘酷的場面?!?/br> 李承修道:“我們可以試探一下,看看怎么樣才能讓這些百姓不再感到恐懼?!?/br> 云瑾笑道:“不妨拿河北地的經驗來試探一下?!?/br> 溫歡道:“不好,這些人對大竹樓里的人,恐懼到極點了,就算那個大竹樓里的人都死了,他們還是不敢反抗,這種事在河北地遇到不少?!?/br> 云瑾道:“我們出手只能幫他們一次,只有他們自己動手,才能永不受奴役?!?/br> 說罷,就當先向大竹樓走去,才跨過那條小河,一道尖銳的羽箭破空聲就出現在云瑾的耳邊,云瑾抬起左手,用左臂上的臂盾迎了上去,一根竹制羽箭在他的臂盾上彈跳一下,就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