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674節
既然您的兒子說了,臣妾自然也能說?!?/br> 李治想了片刻,對武媚道:“周興在鄭州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他可以回來了?!?/br> 武媚盈盈拜倒道:“英明無過陛下?!?/br> 李治意興闌珊的道:“別折騰雍王賢了,朕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活著?!?/br> 武媚道:“如此,少林寺籌集的二十八萬貫銀錢,臣妾就收了,用來填補后宮用度的不足?!?/br> 李治道:“雍王賢感冒大不韙逆天行事,最后卻啥都得不到,他生在皇家,是他的大不幸?!?/br> 武媚笑道:“有陛下這樣的慈父,也是雍王賢的大幸?!?/br> 李思對于李弘親手煮出來的大鍋的牛rou,嗤之以鼻。尤其是見到李弘帶著那三個小的,一人拿著一大塊牛rou吃的汁水淋漓的模樣更是看不上。 她總覺得自己的哥哥在府上待了那么長的時間,純粹是白待了。 吩咐宮女把她用來烤rou的平底鍋拿過來。 僅僅是這一聲,就讓云瑾,溫歡,狄光嗣三人立刻放下了剛才還連聲說好吃的牛肋條rou,齊齊的守在李思身邊等著吃新東西。 李弘見狀也放下手里的rou塊,用水洗過手,湊過來看,他就不相信,李思弄出來的牛rou會比他弄得牛rou更加好吃。 要知道他煮的大鍋牛rou可是深得長安上至勛貴,下到市民們的一致好評,是經受過市場檢驗的好東西。 李思不像李弘那么粗放,這孩子喜歡吃云氏的甜點,所以,跟著師父學了不少,她喜歡吃精致一些的食物,所以就學會了一些簡單的擺盤,以及制作一些精致的大路菜,其中有一道菜,名叫炙牛排,搭配上云氏特有的黑胡椒醬味道很好。 最主要的是吃這道菜的時候,無需用到筷子,只用刀叉,且有一套極富韻味的用餐禮儀,李思就是因為喜歡吃這道菜的儀式感,才專門跟師父學來的。 眼看著宮女仆役們幫李思弄到爐灶跟案板,她自己也換上了一套雪白的庖廚衣衫,最重要的是腦袋上還頂著一頂帶著褶皺的白色高帽,氣勢一下子就出來了。 “春秋以前,庖廚可以當宰相!”李思對李弘道。 李弘點頭道:“伊尹就是陪嫁過來的廚子,最后當上了宰相,還把當時的昏聵的王太甲流放了桐宮這個地方,三年后太甲改好了,伊尹就把他接回來,繼續當王。 你現在的模樣已經很有伊尹的風范了?!?/br> 李思拿著鍋鏟傲然一笑,等宮女給她圍好圍裙,就弄了老大一塊黃油進帶有些許條紋的平底鐵鍋。 切生牛rou這些活計李思是不做的,自然有她的貼身宮女將腌制好的牛肋眼rou放進鐵鍋。 李弘瞅著李思動作嫻熟的烹制牛rou,就問已經坐在鋪設了麻布的餐桌邊上的云瑾問道:“她做過幾次?” 云瑾一邊瞅著宮女將刀叉,鋪布給他安置好,隨后就對李思道:“七分熟?!?/br> 李弘見云瑾似乎還在生他的氣,就坐在云瑾對面笑著對李思道:“七分熟?!?/br> 早就占好位置的溫歡向李弘建議道:“大師兄,師父一般喜歡吃三分熟,要不你也……” 李弘一巴掌拍在溫歡腦袋上道:“休要給我挖坑,就要七分熟?!?/br> 等宮女們將一個個烘烤過,還溫熱的碩大的純白色的淺底瓷盤放在李弘面前的時候,他就對將要上桌的炙牛rou不怎么上心了。 端起眼前的瓷盤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一遍之后,就問云瑾:“府里開新窯口了?” 李思將一塊厚厚的牛排rou放在李弘的盤子里,沒好氣的道:“你已經出師了,家里事情就不要多問,盤子再好,也跟你無關?!?/br> 云瑾見李弘問的認真,就道:“阿耶說,等我長大之后,就算不當官,也可以燒窯養活安定跟我們一大家子,我們家不靠朝廷俸祿過活,更不喜歡當米蟲,云氏吃飯,就吃手藝飯,這樣做事,說話的時候才硬氣?!?/br> 李弘抬手摸摸云瑾的圓腦袋道:“放心,以后有我呢?!?/br> 云瑾搖搖頭道:“阿耶說,不能事事依靠你,依靠成習慣云氏也就完蛋了,到時候不但成不了你的助力,還會成為你的負擔。 云氏終究是不同的,我們要做一個對全大唐人都有益處的家族,永遠如此?!?/br> 李弘在李思的教導下一手刀一手叉的吃著分割好的牛排,吃了一口之后,就丟掉刀叉,舉起李思給他備好的葡萄釀大大的喝了一口,取過筷子將剩余的鮮嫩多汁的牛排塞嘴里大嚼。 吃完之后就對李思道:“以后吃這種牛rou就用筷子?!?/br> 李思鄙夷道:“毫無美感?!?/br> 李弘冷哼一聲道:“這是太子教?!?/br> 第一百三十七章 真不真的無所謂 說來可笑,李思是李弘的親meimei,卻沒有在李弘駐地居住的權利。 太子居住的地方有一定的儀軌,李思是公主跟太子李弘即便是親兄妹,他們的社會地位卻是不同的,一個君,一個是臣。 離開李弘的居住地之后,李思長出一口氣,自己的賺錢大計終于有了一絲眉目。 這個世上,能理直氣壯拿走和尚們的二十八萬貫錢,不用付出任何代價的人只有一個,就是她的父皇,在這件事上,就算是母后跟太子也不成。 從狄光嗣打探來的消息來看,她的母后一年之內給感業寺下達了三份皇后教,這三份皇后教的內容基本一致,都是為了抬高僧尼地位用的。 從感業寺的占地規模,建筑規模,再到人數認定上都遠超一般的寺廟,尼姑庵。 這些令諭看似僅僅拔高了感業寺這一座皇家尼姑庵的地位,實際上,隨著感業寺的地位不斷上升,他在不知不覺中拔高了寺廟在政治上的上限。 只要是當過官的人都很清楚,在執行政令的過程中,一般只考慮兩個因素,一個是上限,一個是下限,如果心情好,事情對脾胃,孝敬也豐富,這件事就可以按照上限來執行。 如果這件事自己不喜歡,對自己沒好處,那么,這件事只能按照下限來執行。 不管是上限,還是下限,都在朝廷政令允許范圍之內,只要不超出,這樣執行就毫無問題。 可是呢,天知道上限與下限之間的活動空間有多大。 皇后的三份令諭一次次的拔高感業寺的上限之后,也就等于拔高了全天下寺廟,尼姑庵的活動空間。 雍王賢在這一次和尚危機中起的作用最大,但是,收獲全歸了皇后。 李思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平白無故的拿到那二十八萬貫錢,因為,不論是誰拿到了那二十八萬貫的龐大資金,那么,政令給鄭州造成的損失就該由誰來彌補。 皇后拿到了,就說明,以后在鄭州這片土地上,皇后有很大的發言權,皇帝李治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無奈之下放棄了這片土地上的所有利益。 現在,李思就可以開始謀劃,自己母后的那二十八萬貫錢了,錢是皇后的,這一點毫無疑問,至于錢怎么花,如何用,這才是李思關注的焦點。 她的太子哥哥在全天下布置了不下三百個種子基地,這些年下來,很多成果斐然,雖然在主糧上的突破不多,但是,經過大規模的試種,改良后,麥子,稻米,糜子,谷子這些糧食作物的產量普遍是高于百姓自己留種的,即便是只能增加一成,兩成的產量,放諸于四海,已經是了不得的進步了。 這些東西之所以沒有推廣開來,主要原因在于農夫的倔強,與普遍對官府的不信任。 首先面對的問題就是農夫們的倔強,這種倔強來自于對未來的不信任,一旦新種子失敗了,對于此時的農夫來說,就有餓死的憂患,因此上,他們寧愿相信自己留的種子,也不相信官府推廣的種子。 在他們眼中,官府除過好事不干之外,其余的事情都干。 再加上種子這種事情,本就是大戶人家發家致富的手段之一,自然就推廣不下去。 鄭州現在不一樣了,沒有了大戶人家,沒有宗族頭腦,他們就是一盤散沙,到時候,只要抬出她安定公主的身份,就能讓那些鄉民們乖乖就范。 到時候,李思不但要推廣高產作物,還要推廣白菜,圓蔥,甜菜等等經濟作物,只需要兩三年的普及,她就有了一個新的龐大的貨源地。 冬天雖然依舊在肆虐大地,不過,春天馬上就要來了,李思等不及要惠及萬民,所以,跟太子哥哥商量好種子采購事宜之后,就果斷地來到皇后這里。 這一次,為了能從二十八萬貫這筆大錢中分潤到一部分,李思也算是下了血本。 木牛流馬這種高級貨,大方的給了李顯跟李旦一人一個,給太平的則是一方精美的羊脂暖玉,至于獻給皇后的,則是銅板印書坊專門印制的一部《大藏經》。 木牛流馬跟羊脂暖玉也就罷了,僅僅是一部《大藏經》就裝了十一輛馬車。 這部《大藏經》與云初只曉得《大藏經》完全不同,所謂大藏,就是將東漢以來進入中華且被各路高僧大德們翻譯過的經書的一個總稱。 有正藏五十五冊,續藏三十冊,別卷十五冊,共計一百冊,三千一百八十六卷,堪稱是大唐時期的佛經總覽。 總編校是玄奘大師,其余大唐的十大德們的名字也赫然出現在這套藏書的扉頁上。 算是銅板印刷作坊自從成立以來,不論是印刷數量,精美程度都是首次,為此,銅版印刷僅僅是付給大慈恩寺那些負責整理文本的高僧們的費用,就超過了八千貫。 在大唐,只要是讀書人,對于滿滿幾十箱子的書都毫無抵抗力,即便是武媚也毫不例外。 說了很可笑,銅板印刷的泥活字進階到木活字,再進階到了鉛錫活字了,朝廷的專門負責印刷的部門用的依舊是雕版印刷。 想想就知道,他們想要出一本書,首先就要把這本書反刻在木板上,然后才能印刷出書來,陰刻雕版還相對容易一些,如果是陽刻,雕刻出一套模板來的代價,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武媚圍繞著幾十箱子書看了一遍,就對跟在她身后不離不棄的李思道:“你這小猴兒,想要什么?” 李思諂媚的道:“就是孝敬母后的?!?/br> 武媚從箱子里取出一本書,隨手翻閱一下,書頁在她的手中沙沙作響,在看了片刻,檢查了書本里的字跡的清晰度之后放下書本道:“先說你想要啥,否則,這東西你母后我收的可不安穩?!?/br> 李思正色道:“其實孩兒是在為鄭州百姓請命而來?!?/br> “為鄭州百姓請命而來,說說吧,請的是一個什么命?!?/br> 李思很正規的學那些官員們插手施禮道:“求一個富裕起來的機會?!?/br> 武媚淺笑道:“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跟長安一般適合做生意?!?/br> 李思搖頭道:“農桑才是國之根本?!?/br> 武媚眼波流轉,馬上就明白過來了,指著李思道:“你是說太子那里堆積如山的種子?” 李思道:“百姓愚昧,放著好東西不敢用,白白糟蹋了太子哥哥的一番苦心?!?/br> 武媚搖頭道:“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高產莊稼誰都想種,可是在種之前,需要先讓農夫們明白這些種子可靠才是最重要的。 農人種地,向來是以最好的希望求一個差不多的結果,對他們來說,就是豐年,一旦種子出錯,就有饑饉之憂。 你師父云初當年在長安附近推廣棉花的時候,就曾經先給了鄉民一年的口糧,而后才發動農夫栽種棉花,也就是用這種最靠譜的方式,才讓棉花得以推廣。 如此說來,你準備在毫無人心可言的鄭州,要行你師父的舊事?” 李思道:“周興在鄭州大興冤獄,羅織了無數的罪名,也導致了無數人下獄,且家破人亡,此時的鄭州一地百姓,正活在惶恐之中,而官府的威嚴也已經到達最高。 此時號召百姓耕種新莊稼,順便再種植一些可以換錢的作物,不出五年,隨著日子逐漸好過,鄭州百姓心中的惶恐就會被撫平,這也是孩兒為父皇做的一些考慮?!?/br> 武媚笑道:“看樣子,你已經是萬事俱備,只欠錢糧這個東風了?” 李思訕訕的道:“聽聞母后剛剛得了一筆大財?!?/br> 武媚笑而不語,看看正牽著木牛流馬在殿內亂跑的李顯跟李旦,這才對李思道:“你想過你弟弟們的將來嗎?” 李思搖頭道:“這是父皇母后考慮的事情,孩兒只需做到孝悌即可?!?/br> 武媚嘆口氣道:“你上次打了顯兒一記耳光,那一記耳光,可不僅僅是在教訓你弟弟,中間還有復仇的情緒在里面吧?” 李思皺眉道:“孩兒即便是心中有怨氣,他們畢竟是我的弟弟,meimei,恨到極點也就是那個樣子了,那還是不是怨氣,而是嫉妒?!?/br> 武媚再看看安靜的跪坐在蒲團上的云瑾,溫歡,狄光嗣道:“你應該常來看看你弟弟meimei的?!?/br> 李思道:“那三個是我的伙伴?!?/br> 武媚皺眉道:“二十八萬貫的生意,也不能讓你跟弟弟meimei多親近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