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637節
李義府笑著搖搖頭道:“你不懂,既然你也覺得皇城并非一處安全所在,我們就繼續回府吧?!?/br> 眼看著不良人們將燃燒的草堆挪開,李義府的馬車就在護衛們的包圍中繼續向前,只有李義府在經過那頭被燒的黑乎乎的瘋牛的時候,莫名的有些傷感。 一個黑衣壯漢穿過平安坊,在開明坊的一座小小的竹器鋪子停下腳步,打量一番之后,就進了店鋪。 竹器店的掌柜笑著迎上來道:“客官但有所需,小店無有不備?!?/br> 黑衣壯漢從懷里摸出一枚花錢遞給掌柜的道:“事情做了,沒有成功,按照之前的約定,結賬吧!” 竹器店掌柜的接過那一枚上面有樓閣模樣的花錢疑惑的道:“這是為何?” 黑衣壯漢見掌柜的似乎是一頭霧水,就沉聲道:“你不認識這個東西?” 掌柜斷然搖頭道:“客人應該知道,現如今呢,私鑄花錢如今賣不上價錢,再說了,小店是竹器店,銀錢之物也收,只是給不上價錢?!?/br> 黑衣壯漢見竹器店掌柜的說的牛頭不對馬嘴的,就一把奪過花錢,轉身就離開了竹器店。 才出門,就看到靠在竹器店門楣邊上售賣草鞋的漢子正沖著他笑呢。 黑衣壯漢猶豫一下,就把花錢放在掌心,來到賣草鞋的漢子面前攤開手。 賣草鞋的取走花錢,笑吟吟地道:“火牛破敵之法,算是這兩天中最有想法的刺殺,只可惜被前車擋住了,否則賊人就算不死,也會脫層皮。 事有不諧,終究是一件沒辦法的事情,牛,牛車,草料,算你八貫錢,所冒的風險算你七貫錢,共計十五貫如何?” 黑衣壯漢瞅著對面破爛的草鞋攤子,他不明白,這人如何拿得出十五貫錢。 就在他感到疑惑的時候,賣草鞋的漢子從袖子里摸出一串金錢,放在黑衣壯漢的掌心道:“一枚金錢一貫錢,而且是十足十的一千錢?!?/br> 黑衣壯漢拿著金錢四面張望。 賣草鞋的漢子道:“別看了,你大理寺的同伴,已經中了老子的分瓣梅花計,這里就剩下你一個人了?!?/br> 黑衣壯漢后背微微拱起,才準備從腰間抽刀,就見賣草鞋的朝他擺擺手道:“這是青衣樓的生意,只要你按照約定做了,就能收到錢,至于你是不是官府中人這不重要,我們只看結果。 兄弟,看你今年已經四十歲了吧?” 黑衣壯漢警惕的道:“你待如何?” 賣草鞋的呵呵笑道:“別害怕,我只是看你衣衫破舊,鞋子也磨損的差不多了,看樣子家境應該不好,怎么樣,大理寺的差事給的俸祿不足以養你那個八口之家吧?” 黑衣壯漢額頭上滲出一層細汗,賣草鞋的漢子卻攀住他的臂膀將那一枚花錢重新放在他手里道:“第一筆生意算是成了,下次再論?!?/br> 黑衣壯漢很想撲上去捉住這個賣草鞋的,終究還是一動沒動,眼睜睜地看著他收拾好了攤子,挑著擔子離開了開明坊。 等洛陽大理寺的人找到黑衣壯漢的時候,黑衣壯漢朝為首的捕頭搖搖頭。 捕頭道:“他們不肯給錢?” 黑衣壯漢從懷里摸出十枚金錢擺在手里道:“沒看到賊人,懷里卻多了這十五貫錢?!?/br> 捕頭取過那十枚金錢在手里掂量一下道:“虧了,按照洛陽市價應該給十一枚的。 不過,人家也算是信譽昭著了,還以為這是一件沒影子的事情,沒想到真的有錢拿。 可惜了啦,咱們是官,不是賊,要不然這筆買賣完全做得。 老蘇,既然給錢了,這種引蛇出洞的事情我們要多做幾次才成,反正上官已經下令,要限期破獲謀刺宰相的案子,我們不管做多少次,都有拿的出的借口。 宰相我們不敢傷到,那些從人……” 黑衣壯漢老蘇點點頭道:“頭兒說的極是,兄弟們一個個活得苦兮兮的,有這種做點事情就能拿十五貫的事情,咱們兄弟萬萬不可錯過?!?/br> 就在大理寺的人離開之后,一個距離他們很近的伙夫模樣的年輕人轉頭就進了另一個院子。 薛長風巴拉一下如今流行于長安,洛陽兩地的算盤,對殷二虎道:“兩天九宗謀刺,死了六個,被活捉三個,跑掉了四人,看樣子李義府身邊的護衛還是挺管用的?!?/br> 殷二虎不滿的道:“我們只有動用一萬貫錢的資格,你兩天就花了快三百貫,這樣大手大腳的用下去,一萬貫撐不了多久?!?/br> 薛長風搖搖頭道:“又不是你的錢,這么在意做什么?” 殷二虎道:“主上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不允許你這樣浪費?!?/br> 薛長風道:“今日花費出去的每一個錢,將來一定會百倍報之?!?/br> 殷二虎笑道:“本就是主上的,談不到報答不報答,賺多賺少都是主上的,你我只能從中取兩分利?!?/br> 薛長風長嘆一聲道:“猛虎如果被綁縛住腿腳,封閉住利齒,如何嘯傲山林?” 殷二虎皺眉道:“在主上這里,規矩最大,如果主上想要錢,多少錢他不可得? 如果主上想要權力,他完全有更好的路徑,長風,這個青衣樓,是我幫你向主上求來了。 是一個可以幫助你完成夢想的地方,可以讓你做一場好夢,但是,萬萬不可把這場夢給弄成真的?!?/br> 薛長風嘆息一聲道:“這是要我這匹馬兒跑,卻不讓馬兒吃草啊?!?/br> 殷二虎笑道:“主上說過,青衣樓本就是黑色的,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一條毒龍,所以,給這條毒龍戴上鐐銬,再讓他起舞為上?!?/br> 薛長風道:“如果這樣的話,這里的事情就很難達成主上所思所想?!?/br> 殷二虎道:“行為必須控制,事情必須達成,如果做不到這一點,主上弄這個青衣樓做什么,要你我這樣的廢物做什么? 還有,千萬不要在主上面前弄什么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把戲,主上不允許出現這樣的事情。 而且,主上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給他驚喜,所以,哪怕我們把事情平平淡淡的做失敗了,也比弄一個老大的驚喜給主上要好一百倍?!?/br> 薛長風看著殷二虎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道:“我們的主上到底是誰?長安云?” 殷二虎笑道:“你可以繼續猜?!?/br> 薛長風猶豫一下道:“我只知道你是晉昌坊大食堂的一個掌柜?!?/br> 殷二虎笑道:“你可以繼續猜?!?/br> 薛長風道:“不合理的一點就是賀蘭敏之,云初與賀蘭敏之似乎僅僅是君子之交,沒有仇怨,也沒有恩情,你為何要無所不用其極的對付賀蘭敏之,這是我唯一想不通的地方?!?/br> 殷二虎拍拍薛長風的肩膀道:“別想了,怪累人的,你要是不喜歡青衣樓,可以把這里交給別人,你可以去參加明年的國朝大比,弄一個進士回去光宗耀祖也不錯?!?/br> 薛長風咬著牙道:“我天生就是一個放蕩不羈的人,過不得安穩日子?!?/br> 殷二虎笑道:“那就繼續,讓李義府沒辦法順順利利的去長安?!?/br> 李義府的車馬走的很慢,直到天色快要暗下來的時候,才安全回到了洛陽府邸。 進入后宅,他并未去妻子趙氏的房間,而是走進了左近的一座孤僻的院落。 淳于氏放下筆墨,出門迎接,不等淳于氏說話,李義府就道:“神文可以用了嗎?” 淳于氏指著遍布桌面的龜甲,龍骨,嘆息一聲道:“越是往深處鉆研,漏洞便越多,這些龜甲文,龍骨文,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出功勞的?!?/br> 李義府在屋子里轉著圈子道:“我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如果你不能在陛下封禪泰山之時,用神文為陛下寫一篇祭天詔,恐有大災降臨?!?/br> 淳于氏瞅著李義府嘆口氣道:“如今李氏即便是家仆,也能有官身,更不要說家中子弟人人都占據了清貴的職位,妾身原以為郎君至此會滿足。 沒想到去年之時,郎君又將阿耶的骨殖遷徙去了永康陵一側,如果悄無聲息的這般做了也就罷了,郎君偏偏大張旗鼓征調七個縣的民夫為阿耶修建墳墓,規制僅僅比永康陵低一丈。 最讓妾身不明白的是,郎君為何還要在此事上大肆的斂財,以至于送禮的隊伍長達七十里? 郎君啊,你的這些做派就是恨自己不死啊?!?/br> 李義府被淳于氏的一番話說的面紅耳赤,一巴掌抽在淳于氏的臉上怒道:“一個賤婢而已,也敢評論大丈夫?!?/br> 打完之后,看都不看倒地的淳于氏一眼,就拂袖而去,只覺得心頭有一團火真在猛烈的燃燒。 淳于氏等李義府離開了這才慢慢的爬起來,揉一揉被打的紅腫的臉,一個丫鬟悄悄地走過來,對淳于氏道:“郎君走了?!?/br> 淳于氏一邊揉著發痛的臉,一邊對丫鬟道:“我要你聯系的人都聯系好了?” 丫鬟有些猶豫的道:“夫人,我們真的要離開郡公府嗎?” 淳于氏瞅著丫鬟道:“這里的大廈傾塌在即,已經不能為我們這些弱女子遮風擋雨了?!?/br> 丫鬟自幼就跟隨在淳于氏身邊,對她忠心耿耿,見夫人主意已定,就點頭道:“婢子已經尋找過行會里風評最好的鏢師,他們說去安陽只有七百里路,基本上全是官道,盜賊不多,如果輕車簡從,五日就可抵達?!?/br> 淳于氏笑道:“如果抵達安陽,我們主仆就徹底地平安了,這些年我們也有些許積蓄,以后就能陪伴著這些甲骨,龍骨,安心的做學問了?!?/br> 丫鬟瞅著夫人不解的道:“我們只是兩個弱女子,在安陽無依無靠的……” 淳于氏道:“自然是有依靠的,只是人家嫌棄我的名聲不好,這才不愿意跟我們直接接觸。 我的名聲不好,身子也是污爛,好在學問這個東西天生就有不沾染污垢的本事,那怕是茅廁里出來的學問,該發光的時候,還是會發光,該受萬眾敬仰的時候,還是會受萬眾敬仰的?!?/br> 丫鬟又小心的指指淳于氏臉上浮現的巴掌印子道:“郡公這里怎么辦?” 淳于氏指指臉上的傷痕道:“這是我對他庇佑我們這些年給他盡的最后一點心。 他當年將我從監牢中撈出來,看重的無非是我的顏色罷了,現如今,色遲愛絕,我也沒有什么可以讓他惦記的,這個時候走最好。 我也不想親眼看著他滿門被抄斬的慘狀,就算是我給他的最后一絲溫柔吧?!?/br> 第九十四章 暴虎馮河 過了三日。 淳于氏借口去看牙,然后就消失無蹤。 李義府得知淳于氏失蹤暴怒,喝令家仆四處尋找,結果,離開家門出去找人的二十六個家仆,只回來了三個。 其余二十三人也消失在了洛陽茫茫的人海中了。 也就是同一天,李義府的長子右司郎李津被人梟首于鬧市。 這讓李義府肝膽俱裂,再也沒有心思去尋找什么逃跑的小妾了。 昭陽殿上,武媚聽了李義府的哭訴之后,默不作聲,許久之后才揮手示意李義府退下。 在她看來,李義府如今的麻煩不在于外邊的那些不痛不癢的刺殺,而在于朝堂上的彈劾。 沒錯,李義府被右金吾倉曹參軍楊行穎給彈劾了,彈劾他私自收受陳咬金之孫陳延年七百貫,將長河司津監這個重要職位私相授受。 事實上,賣一個司津監這樣的六品官職,跟李義府以前干的事情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龍朔年間,李義府升任右相,主持銓選。他在皇帝面前諂言自媚,出外則肆意亂法,百官盡皆畏懼,無人敢言其過,莫說一個小小的司津監,就是四品,五品官的升遷廢黜,他也敢插手其中。 自從御史杜正倫彈劾李義府下場凄慘之后,以前的事情,滿朝的御史言官都看在眼中,卻無人敢于彈劾。 現在,出來了一個六品官出來彈劾當朝三品李義府,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征兆。 武媚知道,云初沒有殺李義府的心思,只是想阻攔他去長安任職罷了。 對于云初在長安一手遮天的事情,武媚不滿此事已經很久了,放眼整個大唐,唯有長安是鐵板一塊,針扎不進,水潑不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