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575節
他還建議說,施恩給需要的人才叫做施恩,施恩給不需要的人則會讓朝廷的恩典失去了本來的面目。 朕以為他說的很好,以后,朝廷的施恩對象要仔細研判之后,才好下發?!?/br> 武媚瞅著李治道:“陛下這是要收回施恩的權力是嗎?” 李治笑道:“恩出于上,才叫恩,否則便是心懷叵測?!?/br> 武媚站起身,這一次她的動作很是利索,直接就走掉了,留下李治一個人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李治對于武媚的無禮,似乎已經習慣了,不管武媚如何的無禮,他覺的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否則時間長了,僭越就會成為一種習慣。 兩百里路對于云初一行人來說,原本只是一天多一點時間的事情,結果沒走多遠,就下起了雨。 姜彤很想停下來歇息一夜,等雨停了再走,卻被云初直接拒絕了,他認為,不能讓陛下久等,披上一件奇奇怪怪的類似蓑衣一樣的東西,就堅持連夜趕路。 漆黑的夜里,松明火把總是被雨水澆滅,人馬在泥中蹣跚前進,每走一步對他們來說都是煎熬。 不過,云初因為在路邊的松樹上撿到了一個明亮的氣死風燈,那一盞燈明顯就不是普通東西,火焰明亮不說,不論燈籠如何晃動,里面的油燈都保持著平衡,不會讓里面的油脂漏出來,有了這盞明燈,云初跟同樣披著雨衣的棗紅馬走的很穩當。 走到后半夜的時候,雨勢陡然變大,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姜彤他們神奇的發現云初又從一棵松樹樹洞里扯出來一團油布,再從一根銅管里抽出一些細長的鐵條,七折八折之下,不一會,一頂帳篷就出現在高地上的兩棵矮松之間。 最讓姜彤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是,云初還拿出來了一個小小的爐子,丟進去幾塊炭火之后,就給自己煮了一罐子罐罐茶,眼看著那些帶著甜香味的熱茶進了云初的肚子,其余站在風雨中的人很是無話可說。 喝完茶的云初又用百騎司人的頭盔,給棗紅馬煮了滿滿一頭盔的燕麥,于是,溫熱的鹽水煮燕麥,也讓棗紅馬吃的不斷打響鼻。 伺候完畢了棗紅馬,云初還就著炭火烤了一塊上好的牛rou,最過分的是,牛rou都是事先腌制好的,云初只要把它3放在炭火上炙烤,香氣就在雨夜里彌漫開來了。 眾人就著雨水瞅著云初在帳篷里大嚼牛rou,直到云初找到一把面條,跟半鍋雞湯,給自己煮了一碗很香的雞湯面三兩口吃完,接著就在帳篷里的兩棵樹中間綁上一條吊床,很快就入睡了。 云初可以睡得很舒坦,姜彤他們在看到云初的行為之后,一個個亡魂大冒。 他們現在很確定,就在他們周圍,有很多屬于云初的人在為他保駕護航。 姜彤在長安,乃至于大唐都是可以止兒啼的恐怖人物,但是,在今夜,姜彤感受到了極大的恐怖。 他甚至覺得云初要殺他們,并不比殺死一只雞來的更加艱難。 陪伴云初待在這片荒原里,就像身邊有一頭猛虎在酣睡,就在這頭酣睡的猛虎周圍,還有無數的猛獸用自己綠油油的眼睛盯著他們。 長安府兵名滿天下,不論是鑿空西域,還是征伐遼東,亦或是南征北戰,都很管用。 這場對于百騎司們來說很艱難的暴風雨夜,對于那些常年在邊疆作戰的府兵們來說,真的算不得什么大事情。 姜彤很清楚,云初之所以原因孤身跟著他們一起去洛陽,其實就是在給自己這個百騎司都督顏面,更是給遠在洛陽的陛下顏面。 云初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他如果反抗的話,姜彤絕對相信,那將是一場真正的血雨腥風。 沒有實力的人不值得別人尊敬,姜彤一直是這個道理的信仰者。 假如面前的人不是強大的云初,姜彤絕對不會任由他挾制大家風餐露宿的連夜趕路,只會把他丟進木籠囚車里一路招搖過市的拉到洛陽。 風雨中,遠山中傳來一陣陣狼嚎,隨即,就有很多猴子開始嗷嗷的叫喚,希望用群體的力量驅趕走這些兇惡的野獸,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畢竟,殺猴子最多的猛獸是豹子,偏偏豹子一向以沉默著稱。 姜彤知道,云初就是一頭不怎么愿意說話的豹子,這也是陛下愛他,又提防他的原因。 他不想跟云初作對,至少,他的認知非常的清楚,他或許是一頭在雨夜里嚎叫的狼,而云初絕對是一頭豹子,甚至是一頭猛虎。 因此上,當大霧彌漫的清晨,有兩個恰好背著一籠屜剛剛蒸好的包子,一大碗香濃的米粥,就連筷子都是上面有燙金“大食堂”三個字的專用筷子的農婦,熱情的邀請云初洗漱吃飯,姜彤權當沒有看見。 甚至對云初正在吃的rou包子沒有任何想法。 很多人都在篤定的認為自己死不掉的時候死掉的。 云初現在就篤定的認為自己死不掉,但是,溫柔跟鐘馗,狄仁杰他們不這樣認為,覺得應該送一程。 因此上,云初在去洛陽的道路上,有時候能從路邊老嫗手里得到一捆新摘的黃瓜,有時候能得到一把杏子,更多的時候總有路人愿意邀請云初跟他們一起吃飯,至于驛站里的飯食,云初從頭到尾一口都沒有吃到。 直到云初站在洛陽神武門前的時候,姜彤發現,至少有兩支跟他們一起來洛陽的商隊,調頭走了,就連那些零散的行腳散商也走了,他們沒有進神武門。 別的官員奉詔抵達洛陽之后,最終的投宿地是驛站,云初則被直接送進了紫微宮邊上的詔獄。 大唐的詔獄其實就是一座小號的城池,城門口上方用古篆體寫著詔獄兩個字,就因為這點東西,一下子就讓人把詔獄跟地獄聯系到了一起。 姜彤站在詔獄門口朝云初插手施禮道:“慢待君侯了,待君侯回長安,某家必定登門謝罪?!?/br> 云初不耐煩的道:“看樣子需要我自己進去是吧?” 姜彤笑道:“本官接到的指令是將君侯平安的送到詔獄,如今詔獄就在眼前,就不關本官的事情了?!?/br> 云初瞅著姜彤道:“百騎司應對的是大jian大惡之徒,如果遇到這等害民之賊,姜都督盡管放手施為,只是希望都督在某家在監牢的這段時間里,莫要刻意的把一般事情往大jian大惡之徒身上靠,這樣對長安不好,對大唐不好?!?/br> 姜彤朝四周看看,見周圍全是詔獄的獄卒,就放低聲音道:“長安百騎司都督府不如洛陽百騎司都督府富庶?!?/br> 云初大笑道:“既然是生意,萬事好說,某家聽聞遼東大行城以外的高山上,盛產一種叫做人參的珍貴藥材,只是這東西與鹿角血一般想要運送到長安,洛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都督可有好辦法解決嗎?” 姜彤見目標達到,隨即拱手道:“小事一樁耳?!?/br> 眼看著姜彤滿意的帶著人走了,云初牽著馬沖著詔獄城頭大喊:“有沒有能喘氣的答應一聲?” 隨著云初大喝出聲,詔獄大門隨即打開,云初看著踱步出來的李義府道:“終究還是中了你的暗算?!?/br> 李義府停下腳步,擺手道:“你我師生一場,某家還不至于暗算你,先說好,你入詔獄的事情是陛下的安排,與老夫無涉?!?/br> 云初瞅了李義府片刻道:“我相信此事與你無關,問題是我沒有犯罪卻要被關進詔獄,這實在是太過份了?!?/br> 李義府笑瞇瞇的道:“陛下說了,想要關住柴犬,犬舍就足夠了,想要關住野豬,豬籠就足夠了,想要關住像君侯這樣的猛虎,則非詔獄不可。 還有,君侯并非毫無罪責,至少,一腿踢斷上御史韋清泉的六根肋骨,就足夠你進入詔獄了?!?/br> 云初皺眉道:“我記得很清楚,只踢斷了四根肋骨,多余出來的兩根肋骨是你弄斷的?” 李義府嘆口氣道:“你應該感謝許敬宗許公,如果不是因為他在長安,韋清泉這個時候已經被君侯一腿踢死了,你信不信?” 云初捏著拳頭怒氣沖沖的向前一步,李義府迅速后退兩步,連連擺手道:“沒人害你?!?/br> 云初怒道:“等我回到長安,就讓那個去天尺五的韋氏知曉一下什么叫做破家的縣令?!?/br> 李義府擺擺手道:“大唐不缺少酷吏,你也就沒有必要再把自己送進酷吏堆里面丟人現眼了。 走吧,把你的戰馬交給旁人,給你安排房間?!?/br> 云初拉著戰馬韁繩道:“不成?!?/br> 李義府瞅了云初一眼道:“隨你?!?/br> 于是,云初居住的監牢旁邊的監牢,就成了棗紅馬的馬廄。 每日上午時分,當牢城開始放風曬太陽的時候,云初就跟棗紅馬湊成一伙,百無聊賴的躺在陽光最好的地方,直到曬得全身發癢,這才滿意的回牢房。 太子李弘來的時候,云初正在陽光下給棗紅馬篦毛,夏天到來了,棗紅馬褪毛褪的厲害,不一會,云初就收獲了一大堆馬毛。 “師傅其實可以不來的?!崩詈虢舆^云初手里的篦子,繼續給棗紅馬篦毛。 云初喝口水道:“守點君臣之禮,是很有必要的,我以為這就是規矩?!?/br> 李弘從篦子上抓下一把馬毛道:“我以為師傅已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br> 云初看著李弘皺眉道:“是我的什么行為讓你產生了我不是大唐臣子這個錯覺?” 李弘低頭不語。 云初又道:“你以為陛下就不用守規矩了嗎?還是說你將來不打算守任何規矩,處處隨心所欲?” 李弘低頭道:“想做任何事都寸步難行?!?/br> 云初吞咽一口水道:“那是因為你總想做一些大事,你在長安做的那些事情已經蓬勃發展成了天大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李弘攤開手,任由風從他手里奪走那些馬毛,意興闌珊的道:“算不得什么大事?!?/br> 云初笑一下道:“去年,長安產白菜兩百萬擔,有三萬農戶直接收益,間接受益者超過二十萬人,最終受益者人數超過百萬之眾,就你師傅我,去年就吃了不下一百斤白菜。 試問天下,哪一個敢說這是小事?” 李弘搖搖頭道:“我父皇,母后就不屑一顧?!?/br> 云初笑道:“那是你以為的不屑一顧,圓蔥這東西如今已然成了長安城百姓不可或缺的蔬菜,甜菜早就風靡關中,但凡農戶有空閑的田土,他們都愿意種植甜菜。 甜菜的葉子可以吃,根部可以拿去熬糖,已經有高手匠人,用石灰添加法,讓雜糖變成了糖霜,更有高手匠人用冷凝結晶之法造出來了甜如蜜的冰糖。 現如今,就是這冰糖,已經成了長安城里最受胡商追捧的貨物,有一斗黃金一斗糖的說法。 洛陽人可能不記得你干的這些事情,長安人卻記得牢牢地,不論是甜菜,還是白菜,圓白菜,圓蔥,辣椒,現如今在長安市場上都被稱之為——東宮貨。 所以,我現在就想問你,你還想要啥?還要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我看來,能超越這些事的大事,就剩下謀反了,你打算謀反嗎?” 李弘苦笑道:“謀反?謀誰的反?我自己的反?” 云初搖搖頭,李弘已經長大了,尤其是皇家的孩子成長的速度非常的驚人。 他們似乎有一套屬于他們自己特有的成長方式,跟他們接受的教育關系不是很大,真正能影響他們成長的應該是他們的生存環境。 李弘沒有說起娜哈,云初就沒有問,不過呢,從李弘艱難的笑臉看來,這一段時間,他一定活得生不如死。 當渣男不容易,尤其是一個有一顆愛心的渣男,簡直就是變態級別的挑戰。 就從娜哈打斷李弘丈母娘手臂一事來看,娜哈與裴氏女的戰斗早就進入了白熱化。 云初跟李弘兩個將棗紅馬身上褪下來的毛梳理得干干凈凈,只留下一身剛剛長出來的新毛,在陽光下甚至有一點顏色漸變的兆頭。 “師傅跟我回東宮居住吧,我父皇不會怪罪的?!笨吹某鰜?,李弘有些意興闌珊的,說話,做事也帶著幾分隨性。 云初環顧一周牢城,對李弘道:“這里是陛下定下的要與我談話的環境,我覺得,這一場談話應該非常的重要。 只要這一關過了,就能安定十年時間?!?/br> 李弘道:“我要求就任長安留守,被我父皇拒絕三次了,第三次明確的告訴我,這不可能?!?/br> 云初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就送李弘離開了詔獄。 當天晚上,云初就發現自己身下鋪墊的新褥子不見了,吃飯的時候發現酒沒有了,rou菜也少了一道。 就連棗紅馬喜歡吃的水煮燕麥也被高粱代替了。 “冤枉啊,陛下,臣冤枉啊……” 天一黑,監牢里就響起此起彼伏的鳴冤聲。 這些人喊冤的生意凄厲而且孤絕,似乎一個個真的是遇到了酷吏,被屈打成招的。 就云初從獄吏那里得到的犯人名單來看,這些混賬東西里面有八成以上的人,曾經勒索過來自長安的商賈。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