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574節
許敬宗瞅著云初的眼睛道:“經年不見,陛下思念你許久了,還有,你妹子在洛陽過于跋扈了,打斷了太子妃母親的手臂,你就不打算去洛陽約束他嗎?” 云初沉聲道:“讓裴行儉來與我理論?!?/br> 許敬宗攤攤手道:“你現在很不講理啊?!?/br> 云初道:“我現在才發現,講理的人很吃虧?!?/br> 韋夫人在一邊道:“如果需要,妾身可以為佛女奔走一二?!?/br> 云初理都不理那個女人,直接拒絕道:“如果你男人在,讓他奔走,老子不屑與女子婦人打交道?!?/br> 說罷,就拉著棗紅馬就離開了陸氏大門口。 薛仁貴眉頭皺的很緊,不過,他最終沒有阻攔云初帶走那個旅帥的尸體。 云初今天的表現非常的反常,這不是薛仁貴認知中的云初,一會兒暴虐,一會兒詼諧,一會兒清明,一會兒狂傲,一會兒又明知進退。 這很明顯就是給臉上戴了好幾層面具,一層接一層的層出不群,也不知道那一張臉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許敬宗瞅著薛仁貴原本緊皺的壽眉展開了,帶著少許的笑意道:“結果不錯不是嗎?” 薛仁貴道:“這本來就在陛下的預料之中,什么都不管才不是云初的模樣?!?/br> 許敬宗又道:“你在洛陽,陛下本就心安,卻讓你來到長安是何道理?” 薛仁貴道:“陛下在云初面前如沐春風,這一點,我遠不及他?!?/br> “云初厭惡傾軋,厭惡酷吏,說不得也會厭惡陛下?!?/br> 薛仁貴道:“君子難道不該是這個樣子嗎?” “你說云初有君子之像?” 薛仁貴道:“有所為,有所不為,難道還不能稱之為君子嗎?” 許敬宗搖頭笑道:“這樣的君子還真是與眾不同?!?/br> 說罷就對身邊陷入沉思的韋夫人道:“夫人莫怪,云初粗鄙無禮,是國朝中出了名的?!?/br> 韋夫人蹲身施禮道:“妾身并不覺得無禮,相反,妾身以為這才算是男兒的本來面目?!?/br> 云初再聰慧,也想不到薛仁貴殺崔氏,陸氏不過是皇帝一個小小算計的結果。 甚至可能是討好美人的一個結果。 狗日的許敬宗知道皇帝很長時間以來,身邊只有一頭肥碩的巨熊,就給皇帝弄來了一個絕色寡婦,這一點一下子就撓到了李治的癢癢rou上。 然后,這個只能留在東宮給太子當老師的老賊,就一下子官復原職,繼續成了侍中,也就是大唐宰相的一種。 有武媚在,云初覺得沒有任何必要去跟李治的女人有什么交集,最好的狀況就是無視。 再厲害的女人也厲害不過武媚去。 要是被武媚盯上,云初覺得比被厲鬼盯上還要可怕。 云初估計這個韋夫人大概活不了多長時間,當李治的女人很容易沒命,這應該已經是大唐女人的共識,偏偏這里還有一個不怕死的。 云初才走到朱雀大街上,百騎司的姜彤就一臉歉意的帶著人將云初包圍起來了。 一位紅袍御史似乎很想說話,在云初毫無感情的目光盯視下,還是聰明的選擇了閉嘴。 河北的世家大族們挑起來了事端,現在,李治整整折磨了他們兩年時間,殺的尸橫遍野的這才選擇徹底結束此事。 云初相信,當初極力挑起事端的那群人現在都死光了。 事情開始于洛陽,結束于長安,這很有可能就是李治這個人殘酷的浪漫。 朱雀大街上人來人往,不過,沒有幾輛馬車,推著雞公車的人倒是不少。 販夫走卒擠滿了朱雀大街,豪門世家的人卻大部分都站在自家的房頂上,瞅著云初牽著馬,拉著一具不知名的死尸,然后,明顯的被百騎司的人包圍著。 盧庭的膽子最大,所以他來到了朱雀大街上,見云初過來了,就長揖不起。 他人沒有去皇城根,消息卻不落后,云初在那邊干了什么事情他清清楚楚。 云初抬起頭疲憊的瞅一眼盧庭道:“事情結束了,以后就規規矩矩的過日子吧,該怎么樣就怎么樣,陛下不追究了?!?/br> 盧庭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長揖不起,然后,就有很多人遠遠地朝云初作揖。 回到縣衙,府兵旅帥的尸體就被人抬出去了,相信他會有一個很不錯的葬禮,相信他的子孫以后就會落戶長安,將他的墳塋當成祖宗的墳塋來膜拜,祭祀。 云初邀請百騎司長安都督姜彤進了官廨,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去,這才對姜彤道:“需要我換一身官服接旨嗎?” 姜彤搖頭道:“陛下只是說有些想念你了,邀請你去洛陽詔獄住一陣子?!?/br> 云初不解的道:“兩千擔的高官才有資格進詔獄,我區區一介縣令,何德何能可以進駐詔獄?” 姜彤瞅著邊上的紅袍御史道:“韋御史不妨給君侯解說一二?!?/br> 云初喝一口水瞅一眼這個紅袍御史道:“京兆韋氏不是都搬去了洛陽嗎,怎么長安還有韋氏子弟?” 御史韋清泉道:“京兆乃是韋氏根本之地,如何能輕易丟棄?!?/br> 云初放下茶杯道;“既然要在長安討生活,那就乖乖地遵守長安的規矩?!?/br> 韋清泉道:“不遵守又如何?” 云初以左腳為軸,右腿為鞭子,帶著破風聲抽在韋清泉的胸腹上,姜彤只聽一聲爆響,韋清泉整個人就破窗而出,飛了出去。 眼看著韋清泉飛了出去,姜彤向后退兩步道:“君侯這是沒事找事啊?!?/br> 云初再一次拿起茶杯喝口水道:“去洛陽,要下詔獄的,罪名不夠,難免會有人說陛下濫法,現在好了老子踢斷了韋御史的四根肋骨,毆打御史的罪名,正好適合下詔獄問罪,這樣,就沒人說陛下濫法了?!?/br> 姜彤聽聞云初這樣說,只好苦笑搖頭。 雖然滿萬年縣衙的人都知曉縣尊武藝高強,可是呢,這些年以來縣尊從未在縣衙里彰顯過自己的武藝。 現在突然有人從縣尊的官署里破窗而出,眾人紛紛打開官署的窗戶向外看,見縣尊依舊安靜的端著茶杯喝茶,沒有吩咐他們出來幫忙的意思,就一個個果斷的關上窗戶,繼續辦公。 眼看著韋清泉被他帶來的從人帶走,云初又對姜彤道:“陛下不會關押我太久的,不過,我討厭別人在我不在的時候搞事情,這一腳,可以讓他臥床半年,我覺得這些時間應該足夠我回長安了。 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再晚一些就錯過驛站了?!?/br> 姜彤道:“明日再走也不遲?!?/br> 云初搖頭道:“既然陛下在思念我,我們不能讓陛下久候,盡快出發最好?!?/br> 姜彤道:“騎馬可否?” 云初笑道:“兩日路程而已?!?/br> 云初再一次騎上棗紅馬的時候,劉主簿等人前來送別,云初道:“看好家,我去去就回?!?/br> 說罷,就縱馬率先離開了萬年縣衙,沒有見溫柔,沒有見劉仁軌,沒有見狄仁杰,更沒有與家人告別,云初在早上殺了五十一人之后,就快馬去了洛陽。 洛陽的雨水比長安多一些,因此,在云初出發的時候,洛陽的紫薇宮正處在大雨的浸潤之下。 雨水稍微大一些,地平線上的邙山就看不見了,武媚抱著肚子艱難的坐下來,卻看不到腳下的棋盤了。 李治將棋盤推一下,武媚就看到了上面密密匝匝的棋子,這已經是一局殘局,最多再有七八手就要結束。 “懷孕的女人更衣的次數多,陛下別嫌棄?!?/br> 武媚哼哧哼哧的喘均勻了氣息。 李治笑道:“這不是你第一次懷孕,朕也不是第一次經歷,有什么好說的?!?/br> 武媚往棋盤上放一顆黑子,提掉一顆必死的白子,繼續對李治道:“為一個女子,陛下出動悍將,清除兩家只需出動獄吏就能清除的人家,也算是抬舉她了?!?/br> 李治放下一枚白子提掉一顆必死的黑子后漫不經心的道:“跟猛虎打交道的時候,最好派獅子去,這樣就能心平氣和的說話?!?/br> 武媚笑道:“您不是說云初是一個混賬二百五嗎?” 李治搖搖頭道:“以前是,現在,不知不覺的已經變成重臣了,不可等閑視之?!?/br> “既然陛下認為云初有了長進,臣妾就不相信,他會不明白陛下的心意,為那些該死的罪囚說話,是恃寵而驕嗎?” 李治停下正在下落的右手,收回棋子道:“他什么都明白,可是呢,他還是會出手阻止的,這不是恃寵而驕,而是這人見不得法度被破壞。 并且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仁慈心,他如果不出手就不是云初了?!?/br> 武媚笑道:“對弱者有憐憫心的人一般都高傲,仔細想來,云初確實是一個這樣的人,看來,臣妾跟陛下打的賭,要輸了?!?/br> 李治放下最后一顆可放可不放的白子結束了棋局,另一只手已經捏在巨熊的耳朵上。 瞅著殿外的瓢潑大雨,愜意的道:“再給朕三十年,朕定會給人間一個強悍,富庶的大唐?!?/br> 第十六章 蒼穹之下 “就是看起來亂糟糟的,不怎么整齊?!蔽涿膰@口氣,手習慣性的抱在肚子上,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走路,起身都費勁。 李治呵呵笑道:“亂糟糟的才顯得有生氣,人人自危才盼著平和,想要平和,只有朕能給?!?/br> 武媚奇怪的道:“為何亂糟糟的才顯得有生氣?” 李治一手抓著熊耳朵,一手在空中隨便劃拉一下道:“長安城去年的歲入是前年的一倍半?!?/br> 武媚搖頭道:“也不能就好一個長安?!?/br> 李治道:“洛陽去年的歲入也超過前年兩成?!?/br> 武媚皺眉道:“都亂成這個樣子了,還能得好?” 李治大笑道:“朕忽然發現,朝廷歲入增加,跟地主的關系不太大?!?/br> 武媚吃了一驚,連忙拉著李治的手道:“農桑才是大唐之根本?!?/br> 李治點點頭道:“皇后說的沒錯,農桑確實是大唐的根本,可是呢,這個農桑指的是那些可以給朕繳納賦稅的農桑,而不是那些看著興旺發達,卻跟朕關系不大的農桑。 租傭調三項落到實處的是家中田畝不多的人,阡陌連片的人家總有很多的辦法,種最多的地,繳納最少的賦稅。 朕讓百騎司下去中牟縣查了一下,結果給朕送來了一個出乎朕預料之外的結果。 在去歲中,中牟縣實際繳納賦稅最多的人是一個叫做孫老實的地主,他家中有田畝一千四百畝,繳納的賦稅卻比第二名多出來了三成,但是呢,他家的地只有第二名那戶人家的六成。 皇后,你猜這是為何?” 武媚道:“第二名的那戶人家偷稅漏稅了?!?/br> 李治嘆口氣道:“人家沒有偷稅漏稅,中牟縣的縣令以前是萬年縣的主簿,因功升遷中牟縣令,算得上是一個干吏,為官也算清正。 他得出來的結論便是,朝廷這些年施恩泛濫,而朝廷施恩的目標錯了,沒有落在真正需要施恩的對象頭上,全部落在了大地主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