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567節
第八章 平安云氏 大戶人家都在教小孩子如何保命,小戶人家都在教小孩子如何賺錢。 盧照鄰已經被老盧給教出來了,再見到云初的時候眼中不斷沒有了仇恨之意,反而多了一分崇敬之情。 十五歲的少年衣袂飄飄的站在早春的寒風里,除過被寒風吹得通紅的雙頰,一雙眼睛烏溜溜的發亮,透著精神氣。 他如今是長安國子監的監生,還準備參加今年的進士科考試。 往年,朝廷取士不過十二三個,今年不同,聽說名額會超過一百人。 大唐原本是不缺少官員的,只是因為去年在河北地爆發了駭人聽聞的謀反窩案,受到牽連的官員超過了兩百三十七人。 受到牽連,就表示這些人都成了階下囚。 沒錯,全部都成了階下囚,沒有分什么主犯,從犯,他們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斬首! 完成這一大規模殺戮的人,就是百騎司里最讓人害怕的人物——張東海。 原本河北地缺少官員,從其余地方調派就是了,可惜,沒有幾個官員愿意去如今被皇帝,皇后重點關注的東方河北地。 盧照鄰與祖父商議之后,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如果能在這個時候進入河北地當官,只要自己不出岔子,在河北地當官應該是一個快速升官的好機會。 盧氏本就是幽州范陽人,現如今,盧氏與大唐皇族聯系非常的緊密,別的大族人去河北地當官害怕遭到皇帝清洗,盧氏不怕。 因此上,此次參加今年科考的盧氏子弟超過了三十人,他們準備通過國朝取士這樣一個正規方式進入官場,也算是深得皇帝的心意。 對于獲得進士這件事,盧照鄰一點都不擔心,他覺得自己考中進士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br> 現在,他欠缺的是如何當好一個官員,于是,他就通過許敬宗的推薦,來萬年縣當觀政使了。 觀政使這個名號不是正式的官員名號,而是來自于鴻臚寺的一個說法,以前,觀政使一般都是外國人,盧照鄰能進來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既然盧照鄰是走正規程序進來的,云初自然不會為難人家,讓盧照鄰跟著劉主簿觀政。 長安的春天來的突然,田地里的地溫還沒有上來,不過翻耕時節已經到來了。 萬年縣已經有三年沒有種過棉花了,這三年下來這附近種植的大多是豆子等雜糧,因此上,地力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可以再一次種植棉花了。 云初是一個非常記仇的人,三年前禍害他種不了棉花的那些農夫,今年同樣不能種植棉花。 那些老老實實寧愿受損,也要跟著云初的腳步種植棉花的人,今年自然可以繼續種棉花,而且,在種植棉花之前,官府已經把這一年的糧食發下來了。 種植棉花的利潤驚人,只要農夫們種植上三年棉花,就能跟那些不種棉花的人拉開老大一段距離,這個距離當然是貧富上的距離。 在大唐社會種植糧食,年成好的時候不過是能保證一下溫飽而已,而種植棉花的起點就是溫飽,只要棉花長出來了,且成功長成,一般情況下比種植糧食好上五倍。 盧照鄰自然發現了這一點,就問劉主簿,為何會把一群人要分成兩般對待。 劉主簿道:“這倒不是出于好惡,或者出于報復心理,而是為了提高官府的公信力。 免得下一次官府再要求百姓干啥的時候,他們不聽話?!?/br> “這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劉主簿聽盧照鄰這樣說,就知道這個人跟縣尊這邊的治理理念不同。 因為盧照鄰家里的學問跟縣尊這邊的學問不同,縣尊這邊的學問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別看縣尊這邊的學問跟盧家的學問只差兩個標點,可是,官府對待百姓的方式,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盧照鄰家的學問是——百姓可以使喚的話就隨他,但是不能讓他們知道道理是啥。 云初這邊的學問是——可以讓百姓獲得一些自由,如果百姓不懂得如何自由,就要教會他們行使自己的權力。 縣尊懲罰性的將百姓區分對待,其實就是一個“民可使知之”的過程,跟百姓講大道理沒有用,只有經受過深刻教訓之后,才能接受教訓,明白道理。 同樣的一句話,僅僅是分句不同,就產生了兩種南轅北轍的意思出來,而且看起來都沒有改變的余地。 因此上,原本劉主簿還打算好好地帶一帶盧照鄰,看看自家能不能跟盧氏有一些聯系。 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大家士族一般把自己的學問看的比命都重要,這中間不可能有轉圜的余地。 云初自然是不知道劉主簿心頭的這點小九九的,今天,是云氏走西域的商隊離家的日子,虞修容正在家里點將出征呢,他想回去看看。 安排好棉花育種跟耕作事宜之后,就匆匆回家了,剩下的事情都是劉主簿以及萬年縣胥吏們的事情。 現如今,萬年縣已經有一套成熟的班底了,有沒有云初其實都不怎么重要,他現在在縣衙里,只是充當一頭辟邪神獸的作用。 是拿來給縣衙各級官員,胥吏們安心用的。 只要人們發現縣尊還在自己的官署里摸魚,就沒有人會擔心自己的安危。 這并非是一個笑話,只要是聽說過洛陽那邊消息的人,就笑不出來。 以前朝廷處理官員的時候,都是從中尋找害群之馬來處置,現在可不一樣了,只要發現哪里不妥,就連馬群一起干掉,且毫不留情。 云初回家了,各級官員們也紛紛去辦自己的差事了,劉主簿明顯帶著情緒領著盧照鄰離開了長安城,去了城外布置棉田了。 朱雀大街上的人流穿行不息,道路兩邊的楊柳樹也綻放出來了一些嫩芽,柔柔的在風中搖擺。 跟靠近那些豪宅的暗青色的松柏相比,楊柳總是多了一些柔情。 二十四頭金牛橫臥在朱雀大街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顯示著這座城市的富裕程度。 如今的長安人對這二十四頭金牛的存在,早就習以為常了,只有那些從外地來的土鱉門才會守著一頭頭金牛,恨不得用牙齒要下一塊來帶走。 殷二虎急匆匆的沿著長街向晉昌坊趕路,他快要趕不上夫人的召喚了。 直到現在,殷二虎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離開長安出門采買的名單上。 殷二虎很多年前認為自己是云家的死士,也確實干了很多死士應該干的事情,可是,干了那么多應該死掉的事情,他卻毫發無傷。 進入大食堂工作之后,他就認為自己可能是大食堂里的一名死士小掌柜,五年時間里,他從小掌柜自然升職成了主管采買的大掌柜之后,他就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沒有人家是這樣使用死士的。 在他的認知中,死士就該是主家豢養的一條惡犬,平日里好吃好喝的喂養,一旦主家需要咬人的時候,就會把他這樣的死士放出去。 自從變成采買大掌柜之后,殷二虎發現,自己好像真的變成采買大掌柜了,因為他干采買這種事情的次數,遠比他干死士的事情多。 來到晉昌坊大食堂之后,繞道小路來到晉昌坊小學堂里,今天是學堂的休沐日,夫人就借用了學堂來安排云氏一年的商業計劃。 云家現在有二十個大掌柜,等殷二虎進來之后,發現還有一部分大掌柜還沒有到來,夫人更是不見蹤影,這才松一口氣,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連喝了三杯才算是解渴。 大食堂的二肥掌柜總是沖著他笑,殷二虎就皺皺眉頭,轉過臉去,誰都知曉,這位年近四十歲的胖大女掌柜,就想在云氏內部找一個與她地位相當的男子結成夫妻,強強聯姻之下誕育出一個地位更高的云氏大掌柜,比如,崔氏,或者劉義這樣的孩子。 殺毒藥作坊的大掌柜劉芳用肩膀懟一下殷二虎道:“二肥看你呢?!?/br> 殷二虎自顧自的喝著茶水道:“我有女人?!?/br> 劉芳嘿嘿笑道:“你家里是有一個女人,可是那個女人不是你夫人啊,人家二肥說了,只要你們成一對,她當夫人,你的那個女人就是有名有份的小妾。 我還聽說二肥可是央求過夫人好多回了,萬一夫人起了給你們婚配的心思,你逃不掉的。 不過,二肥這些年可是賺了不少的錢,你要是同意,我讓我阿耶來安排,讓你抱得金豬歸?!?/br> 殷二虎瞅著劉芳道:“你干嘛不娶?” 劉芳貪婪地看著二肥道:“人家嫌棄我不夠結實,不像是大唐的英武男兒?!?/br> 兩人正互相貶損的時候,崔氏跟劉義進來了,一進來就坐在最上頭,就聽劉義咳嗽一聲道:“人都到齊了嗎?如果到齊全了,就開會?!?/br> 崔氏在邊上不滿的道:“總共就二十個人,這才來了十六個,還缺少四個你看不見?” 劉義也不惱火,往下看了一眼,就坐直了身子道:“等他們來了就要受罰?!?/br> 崔氏是內宅大總管,劉義是外宅大總管,一般來說內宅大總管的地位比外宅大總管的地位高一些。 因此上,每當劉義露出來一點破綻,崔氏就一定會糾察出來,并訓斥一下劉義這個外宅大總管,以彰顯自己的特殊的地位。 殷二虎一直在等君侯。 可是,夫人來了,君侯還是沒有來,他耳中聽著夫人簡單干脆的布置著今年的各項商務,神思卻一直在想留在家里的秀娘。 如果今年任務還是如同往年一樣的話,是不是真的可以給秀娘留一個孩子。 第九章 人心無需籠絡 經歷過苦難的秀娘不喜歡女兒,總覺得這孩子生下來就是一個跟她一樣吃苦受罪的。 要是家里再有一個男娃就好了,可以長得跟二虎一樣健壯,彪悍,啥事都能應付。 二虎卻喜歡女兒,覺得女兒家只要找一個靠得住的男人嫁了,就有一輩子的好日子過。 如果是兒子的話,那可就遭罪了…… “二虎掌柜,二虎掌柜……”劉義一連喊了三聲,才把殷二虎從胡思亂想中拽回來。 “啊,管家您說,二虎聽著呢?!?/br> 殷二虎胡亂回答一聲。 劉義瞅著殷二虎道:“君侯讓你走一遭洛陽?!?/br> 殷二虎聽劉義說這話,心頭一緊,覺得不對頭,什么時候劉義這個管家也能指派死士做事情了? 見劉義臉上沒有其余的表情,就起身拱手道:“不知管家要某家去洛陽何事?” 劉義道:“娜哈小娘子去了洛陽,你也是知道的,她麾下就一群和尚,辦起事情來不怎么爽利,君侯就要你立刻去一遭洛陽,給小娘子當一陣子的管家?!?/br> 殷二虎四處看看,發現不知什么時候別的掌柜都已經離開了,屋子里只剩下他跟崔氏,劉義三人。 “為何不是在娜哈小娘子離開長安的時候讓小的跟隨呢?” 劉義搖搖頭道:“不知曉,這是君侯安排下來的活計,不管如何,你都要護住小娘子的周全?!?/br> 殷二虎答應一聲,見劉義跟崔氏沒有別的安排,就離開了學堂,他準備再尋找一下君侯,問一個準確的主意。 洛陽城里的事情沒有那么簡單,錢大娘子那一群人又是一些桀驁不馴的,他空降到了洛陽,到底是受錢大娘子節制,還是他這個長安總管節制錢大娘子這個洛陽總管。 出門來,看看天色,殷二虎就徑直去了大食堂,如果他預料不差的話,君侯這個時候應該正在大食堂的雅間里喝羊rou湯。 來到大食堂,用竹籌買好了羊rou湯,殷二虎就來到了雅間,果不其然,君侯一個人正在把餅子撕碎了往湯碗里丟。 云初抬頭見殷二虎來了,就用手指指對面,殷二虎就抱著自己的吃食坐在云初對面。 云初一邊撕餅子,一邊瞅著殷二虎看了一陣子,用筷子將餅子壓進羊湯里笑著道:“怎么還是那副鬼樣子,幾年下來了,還學不會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