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532節
一陣陣急促的鷓鴣鳥叫聲之后,殘存的刺客們一個個呆立當場,稍微猶豫一下,就揮刀抹了脖子。 云初箭如飛蝗,這才救下來了兩個。 加上先前那一個活口,被家將們捆成了粽子一般,撞破旁邊的一戶人家,立刻開始審訊。 家將們撞開了一戶看起來明顯富裕的人家的大門,將三輛馬車拉進院子里,搜出躲在家里的人,驅趕了他們之后,就迅速關閉大門…… 云初膝蓋上放著一柄長弓,身邊安置著三袋羽箭,盤膝坐在屋脊上。 血從衣襟上一絲絲一縷縷的落在瓦片上,先是匯集成一個小小的血泊,等血泊的張力鎖不住更多的血之后,就化作一道血流,順著屋檐而下。 云初知道這個時候一定有很多人正在偷偷得看他,所以,他一定要把自己悍勇,冷血的一面讓更多的人看到。 大唐皇朝從不缺少什么猛將,就算云初表現得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厲害一些的武夫而已。 自從大唐開國以來,坑死的最多的就是蓋世無雙的猛將。 這些人很好殺,只要挖個坑,他們就會跳進去,然后喀嚓一刀砍掉脖子,再把他們全家一起喀嚓掉,正好放一個坑里埋掉。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有萬夫不當之勇的薛萬徹。 云初,溫柔之所以留在這里,自然不是在等待太子李弘或者金吾衛的人,他們在等狄仁杰。 他們兩人都相信,狄仁杰只要到了白馬寺,看過這里的局面,就立刻會想到很多事情,以他滴水不漏的考慮事情的方式,絕對能考慮到云初,溫柔被刺殺的事情。 昨晚的時候,他們三個其實已經明白,人家最想殺掉的人應該是云初跟溫柔。 只有讓這兩個人死在洛陽,他們在長安那邊才好為所欲為的干事情。 這件事牽涉的事情很深,也非常的廣,狄仁杰甚至以為應該從坐床地點從大慈恩寺換成白馬寺這件事開始查起,在大唐給皇帝挑選好日子,好地點辦大事的機構就是司天監。 司天監如今被一群老道把持著,指望司天監里的一群老道給佛家看好日子,很明顯是有問題的。 云初在房頂上坐了一會,滿身的血招惹來了不少的蒼蠅,可是呢,刺客沒有再出現。 不遠處的白馬寺里傳來了梵唱聲,鐘鼓聲,這是娜哈坐床儀式開始的標志。 看樣子,李治對他的金吾衛以及百騎司控制場面的能力非常的信任。 又過了一會,一個提著籃子的老嫗出現在巷子口,她朝巷子里探頭看了一會,就有一群各色打扮的人走進了巷子。 狄仁杰就在其中,看到滿地的血,滿地的殘肢斷臂,以及滿地的尸體,這些人沒有半分的驚慌,來的人越來越多,不一會就塞滿了巷子,不斷地有人進入兩邊的人家,挨家挨戶的搜查。 等這些人蝗蟲一般掃過這四條巷子之后,他們又從巷子里抬出來了許多尸體。 等云初匆忙洗過澡,換了一身衣衫之后,巷子里已經看不到任何廝殺過的痕跡。就連帶血的地皮都被鏟的干干凈凈。 云初沒有見方大娘子這一行人,既然牌子在狄仁杰手里,那些人就不會聽他的話。 虞修容怔怔的瞅著云初,自從夫妻見面,她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過來扯一扯云初發皺的衣袍下擺,嗅著云初身上若有若無的血腥氣,突然嘆口氣道:“這就是云氏能在長安立足的根本?!?/br> 云初道:“不全是?!?/br> 虞修容又道:“云瑾可能成不了夫君這樣的人,云鸞看樣子也繼承不了夫君的衣缽?!?/br> 云初笑道:“生他們下來,不是讓他們來吃苦的,是讓他們來享福的?!?/br> 虞修容說到:“即便是這樣的爹娘心思,強爺勝祖才是真的好?!?/br> 云初抬手從虞修容發髻上摘下一片柳絮道:“心不要太高了,那樣太累了,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事情,吃太多的苦不值得?!?/br> 夫妻兩正說話的時候,狄仁杰甩著手上的水珠走了進來,虞修容嘆口氣就重新回到馬車里去了。 狄仁杰在衣襟上擦干手,對云初道:“打死不說啊……” 盡管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云初還是覺得奇怪,總以為那些活口既然不愿意自殺,就該有機會,沒想到還是一無所獲。 “大字不識的人能硬下心把舌頭咬斷,再問也就沒有什么意思了?!?/br> 云初道:“你們不是去捉洛州司馬跟洛州折沖府校尉了嗎?沒有結果?” “洛州司馬滕進投繯自盡,還留下了一份認罪書,洛州折沖都尉張永,把全家召集到一起,一把火把自己給點了,現如今,火勢還沒有撲滅呢,沒辦法分辨是自殺,還是毀尸滅跡?!?/br> 云初想了一下道:“圍殺我們的這些刺客是哪里人?” 狄仁杰似笑非笑的瞅著云初道:“跟你想的一樣,此事一出,陛下將會對天下折沖府進行一場大清理。 也不知道這一場大清理,到底是誰在占便宜?!?/br>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明白人 踩踏災難到底還是發生了。 不是發生在儀式進行的時候,而是在儀式結束之后。 六顆火藥彈在人群中爆炸了。 然后,白馬寺周邊的人群就像發瘋的野牛群一樣開始亂起來了。 滿懷恐懼的百姓們,拼盡力氣想要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他們只想逃走,至于腳下踩著什么東西他們根本就無暇顧及。 sao亂整整持續了一個時辰才停止…… 云初沒有去現場看,不過,他能想象到現場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慘狀。 溫柔跟狄仁杰去看了,回來之后兩人都沒有了說話的興致。 后來,根據狄仁杰講,真正的慘案都是發生在道路狹窄的地方,真正的死亡的人,都是老弱婦孺,其中以年紀大的信眾死亡最多。 與此同時,受到襲擊的官員并非只有云初他們這一伙人,李義府,許敬宗,張行成,裴成高,張基,韓通,也同一時間遇刺。 李義府中箭,張行成被砍了一刀,太府卿韓通被刺客砍成rou泥,御史臺張基被刺客用長矛捅死在馬車里,中書舍人裴成高見勢不妙與家仆換了衣衫裝死才逃過一劫,不過,他的家仆腦袋被刺客割走了。 唯有許敬宗這里跟云初一樣,殺的刺客狼狽而逃,甚至還捉到了兩個刺客。 云初能弄死刺客,抓住刺客是因為他的武功實在是過于高強。 許敬宗能弄死刺客,抓住刺客是因為他家的家將們實在是人中之龍。 云初第一時間去白馬寺看了娜哈。 娜哈表現得很平靜,趴在兄長的懷里一言不發,只是一雙大大的眼睛里滿是哀傷。 許久之后,才抬頭看著云初道:“為什么自己人要殺自己人? 他們沒有反對他們,沒有搶他們的東西,也沒有阻礙他們做事,為什么要殺死他們呢?” 娜哈的問話云初沒有辦法回答。 在西域殺人都是有明確原因的,哪怕是搶劫也是一種原因,而中原地殺人,是沒有理由的,就像狼咬死了獵物不吃一樣,在哪哈看來是不可饒恕的。 云初瞅瞅放在架子上的冠冕,這個冠冕很好看,是一尊鑲嵌了佛門八寶的蓮花冠,每一瓣蓮花的頂部,都鑲嵌著一顆紅寶石,即便是放在架子上,也熠熠生輝。 “他們不喜歡我當佛國女王的話,告訴我一聲,我可以不當,他們不該殺那么多的自己人?!?/br> 云初來了,娜哈緊繃著的情緒一瞬間就得到了釋放,從開始嚶嚶哭泣,漸漸變成了嚎啕大哭。 哭泣是一種情緒,會傳染,娜哈哭了,卓瑪跟阿伊莎也開始哭泣,她們哭的也非常的憂傷,只不過,娜哈是在自責,總覺得那些百姓的死,是她的錯,而其余兩人哭泣,完全是因為娜哈在哭。 “不是你的錯,是別人的錯,既然他們喜歡濫殺無辜,那么,死亡一定會降臨在他們的頭上。 這就是我一直修煉武功的所有意義所在。 在律法不強,人心不公的時候,自己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娜哈,好好地,繼續當你好的佛國女王,只有你當好一個女王,你才能給弱者更多的保護。 至于其余的事情,盡管交給我便是?!?/br> 娜哈擦一把眼淚點點頭,哥哥說的話總是對的,既然那些人不喜歡她當上女王,喜歡欺負弱小,那么,她當好這個女王就能保護更多自己愿意保護的人。 云初快要走出白馬寺的時候,在一棵龍爪槐下見到了玄奘大師。 這一次玄奘大師沒有像以往一樣避開他,而是平靜的道:“后悔來大唐了嗎?” 云初搖搖頭道:“我喜歡這個世界,喜歡這里活生生的人,以及這里清甜的空氣?!?/br> “那么說,你的世界其實也沒有老衲想的那么好?” 云初看著玄奘大師道:“除過你見到的鐵鳥,鐵龍,千里,萬里傳音,朝東海暮蒼梧之外,跟大唐相比大差不差的,該有的煩惱一點都不少?!?/br> “你的世界里也有比丘僧嗎?” “有的,除過一小部分比丘僧是在真正的求法,大多數比丘僧的目的在于賺錢,除過一小部分信眾是真的在修行,大部分所謂的信眾拜佛只是在求心安?!?/br> 玄奘有些驕傲的道:“那是末法的征兆?!?/br> 云初瞅著玄奘真的不知道這個老和尚的驕傲從何而來,他的世界成了末法時代,難道不是跟玄奘他們這些人不努力有關嗎? 玄奘的靈覺是何等的敏銳,云初眼睛中才流露出一絲鄙夷,他就立刻道:“大唐與你的世界有關聯嗎?” 云初當然不會告訴他兩者的關聯,而是含含糊糊的道:“你們不是說佛法無處不在嗎?我的世界到了末法時代,對你們來說,難道不是一葉落而知秋嗎?” 玄奘呆滯了片刻,馬上,他的臉上流露出慣有的淡然對云初道:“佛生,是一種緣,佛滅,同樣是一種緣,有緣,佛就來,無緣,佛就寂滅。 有時候佛一睡就是五百年,或許,你的世界里的佛只是陷入了沉睡,等緣分到了,佛也就醒來了。 平淡看之,也就是了?!?/br> “就像白馬寺外邊那些被踩踏而死的人?” 玄奘笑道:“你眼中的苦難安知不是一種解脫呢?” 云初長吸一口氣道:“很好,我這就出去,讓更多的人得到解脫?!?/br> 玄奘憐憫的瞅著云初道:“你來之前,老衲相信一飲一啄皆是定數,你來之后,混沌重現,讓我看不清未來?!?/br> 云初笑道:“大師之所以看不清未來,只因為我就是未來?!?/br> 玄奘雙手合十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既然你自稱是未來,那就去做,好讓老衲多看看未來到底是個什么模樣?!?/br> 云初瞅著這個看起來跟以往完全不同的老和尚,狐疑的道:“你不會把我跟你說的話到處宣揚吧?” 玄奘臉上露出nongnong的笑意道:“不說,就是不說,佛門之人不打誑語?!?/br> “你回答的太快,甚至沒有好好思量過,更像是騙人的話。 根據你前邊說的話來看,說謊與不說謊其實差別也不大,對大師來說更是無所謂。 畢竟,白馬寺外邊死了一地的人,您都說這不一定是壞事呢?!?/br> 玄奘大笑道:“世人都相信生命不滅,只會在一場場無盡的輪回,既然如此,生與死,又有什么差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