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66節
張柬之指著那個跟李義府哭訴的乖學生道:“這難道還不算是魯莽?” 狄仁杰面無表情地道:“我只看到四門學身份最高的一位博士對他青眼有加?!?/br> 說完話,狄仁杰就把袍子下擺掖在腰帶上,大踏步地走進了李義府的房間。 不等張柬之回過神來,就發現那個乖學生再一次被丟了出來。 緊接著屋子里就傳來狄仁杰的聲音:“座師再上,請受學生狄仁杰一拜?!?/br> “你們是不是都以為某家軟弱可欺不成!” “非也,如先生這般大才,用來教授那些庸才實在是有些可惜,學生不才,自認為還有些才學,準備在先生座下求學,圖更進一步?!?/br> “混賬,把手伸出來!” 張柬之聽著屋子里傳來五聲清脆的竹板打手的動靜,忍不住搓搓發癢的手。 片刻,狄仁杰就從屋子里出來了,一邊搓著疼痛的手,一邊對張柬之道:“成了,我有座師了,就算先生一次要教授很多學生,他也一定會對某家,另眼相看,當然,還有云初那個混賬! 回去之后就找一匹馬,開始騎射?!?/br> 張柬之搖頭道:“云初騎的那種寶馬,看樣子是龍種,你可能買不起?!?/br> 狄仁杰咬咬牙道:“那就找一匹差一點的,我有一種感覺,云初那個混賬不會放過我的?!?/br> “你現在才想著練武,晚了一些?!?/br> “總比沒有還手之力強一些?!?/br> 狄仁杰與張柬之的對話,云初自然聽不到,不過,狄仁杰的話說得一點都沒錯。 欲征服國子監,必先征服四門學;欲征服大唐,必先征服國子監。 這就是云初的謀劃。 離開國子監之后,云初這才發現自己給國子監交了錢,絹帛,rou干,酒,國子監什么都沒有給他。 想要書本,需要自己謄寫,想要筆墨紙硯,必須自己購置,想要找睡覺的地方,必須自己去租或者買房子,反正,四門學是什么都不管的。 除非進入太學,才有學舍給你居住,朝廷才會有一些錢糧發給你。 身為一個合格的前街道主任,大學經濟一定要掌握好,就四門學這一千三百個學生,一年帶給街道的收入絕對是一個很龐大的數字。 而晉昌坊,因為修建大慈恩寺的時候,多遷徙走了很多人,導致晉昌坊的空閑房子很多。 劉義聽說云初要改建那些破舊的房子,吃驚地嘴巴都合不攏了,他不知道云初到底要修整那些只有野狗,狐貍,一類寄居的爛房子干什么。 云初卻在專心致志地寫著告示,等最后一筆告示寫完,就拿給劉義道:“謄抄百十份,全部張貼到國子監去?!?/br> 劉義匆匆地看過告示的內容之后,慘叫道:“我們哪里來的五百間房子讓人家居???” 云初斜著眼睛瞅著劉義道:“一家住五個,怎么就住不下了?一百座舊房子還是有的吧?” “那是大慈恩寺準備修建塔樓的地方,更是玄奘法師供奉從天竺帶回來佛像、舍利和梵文經典的塔樓,聽說,只要籌到足夠的錢,就開始修建?!?/br> 云初笑道:“大慈恩寺沒有修建塔樓的錢嗎?” 劉義連連擺手道:“怎么能是大慈恩寺出錢呢?陛下為了表示孝心,說是不用玄奘法師辛苦、破費,一切用度皆以大內、東宮、掖庭等七宮亡人衣物折錢支付?!?/br> 云初笑道:“這些我都知道,聽大慈恩寺的法師們說,玄奘大師決定修建一座足足有七成的青磚塔,不修建五層的磚土混合的五層塔了?!?/br> 劉義疑惑地道:“這也是能修改的?” 云初道:“七級浮屠遠比五級浮屠來的高級,這一點你懂吧?” 劉義點點頭道:“這是自然?!?/br> “既然是這樣,你覺得依靠販賣大內七宮里面的那些死人衣物真的很快能湊夠這筆錢? 陛下總不能為了盡快湊夠錢就沒事干殺宮里面的人奪取衣物吧?” 劉義搖頭道:“不能吧!” 云初搖晃一下食指道:“不是不能吧,是萬萬不能,等陛下湊夠這筆錢,三五年的時間還是需要的。 等大慈恩寺開始修建塔樓的時候,我們那時候早就賺取了很多四門學學生的住宿費,餐食費,修補衣衫費用了,到時候,我們也有錢了,自然就能丟棄那些破房子,重新蓋一些新房子,再租給那些來長安讀書的學生?!?/br> “可是,我們還沒有修整房子呢?!?/br> “這個容易,把全坊的木匠,泥瓦匠都給我叫過來,停下手頭別的活計,全力以赴地改裝房子。 要把窗戶給我加大,讓這些人坐在窗前讀書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見大慈恩寺……” “窗戶開大了,冷??!” “放心吧,學生不怕冷,他們只怕沒有好景致,窗戶用桃花紙蒙住,一定要好看,窗花也給我安排上,房子里的陳設一定要簡單,一床,一個矮幾,一個蒲團,就足夠了,東西多了影響學子們的學業,不過,你們家的裝在盆子里的青蒜,韭菜啥的擺進去兩盆。 重點是干凈,房子可以破舊,卻一定要干凈。 嗯,現在就去,快點干活,爭取明日就把告示貼出去,只接受預定啊,一間房子一個月八十個錢,可不敢要多了,等他們交了錢,回頭我們從吃食上在把錢找回來?!?/br> 第八七章 天外飛石 娜哈還是沒回來,崔氏一個人在后宅玩命地彈棉花,崩崩崩的聽起來熱鬧,云初卻覺得后宅更加得空洞了。 好在,自己的話在晉昌坊很管用,劉義帶著晉昌坊的所有木匠,泥瓦匠正在修補,改建房子。 那些原本破敗,或者骯臟的房子在經過整修,重新鋪上新草之后,就應該能住人了。 云初準備把那里的房子外墻全部刷上白灰,這樣一來,遠遠看去,一棟棟雅致的房子就會出現,也成了晉昌坊的一道漂亮的景致。 大慈恩寺的和尚們很好說話,雖然這里的土地早就分派給大慈恩寺修建大雁塔了,錢不湊手空著,晉昌坊要用,就先用著。 世上最難賺的錢,就是第一桶金,云初的第一桶金來自戰爭,晉昌坊的第一桶金,只好用干指頭蘸鹽的法子。 能沾就沾,能騙就騙,這已經是很溫柔的法子了,其實唐人很適合去搶,可惜,輪不到晉昌坊的百姓。 娜哈不在,云初睡得很安穩,沒有人壓著他,也沒有對他施行水淹七軍的策略,更沒有人把腳丫子塞他鼻孔里,一晚上連夢都沒有。 早上,云初是被晨鐘叫醒的,不是長安城的鐘聲,是大慈恩寺的鐘聲,從今天起,大慈恩寺每日清晨要敲鐘一百零八下,用來喚醒那些沉睡的靈魂。 鐘聲悠揚,云初卻覺得有些悲涼,以至于清晨出現的太陽都仄仄的沒有一點熱度。 崔氏陪著云初吃飯,她的臉色很不好看,發青,顴骨似乎都凸出來了,本來身體在姑臧城就熬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跟著娜哈一起吃,養回來了一點,這些天忙著彈棉花賺錢,精氣神好像又消耗光了。 大肥被老猴子接走陪娜哈去了,二肥,三肥,四肥,五肥,六肥,七肥她們倒是在老老實實的長rou,以前本來就是被選進皇宮當宮女的,模樣都不差,在云家吃了大量的油水之后,原本熬得枯槁的身體漸漸飽滿起來了。 再繼續這樣下去,終究有一天會名副其實的。 “三肥,你今天去買兩只老母雞回來,加上姜,枸杞一起煮了,把rou從骨頭上拆下來,繼續煮,少加一點鹽,其余的調料一樣都不許放。 煮好了,你就看著崔氏讓她連rou帶湯全部給我喝掉,二肥,你今天不用干別的了,就負責看好崔氏,不準她出房門,郎君我今天禁了崔氏的足?!?/br> 二肥,三肥連忙領命,二肥還非常有眼色地將眼淚都快要下來的崔氏攙扶回房間了。 云初預料到今天會非常得忙,所以,吃過朝食,懷里揣了兩顆煮熟的雞蛋就騎著棗紅馬去了四門學。 恢復了秩序的國子監,還是有些肅穆的氣氛的,滿院子都是讀書人,一個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一手書卷,一手后背,帽子后邊兩根飄帶因為沒有風飄不起來,軟塌塌得垂在腦后,如同兩條黑蛇。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原本踱著方步,慢悠悠地走在馬路中間裝逼的學子們,頓時驚叫一聲就讓開了路。 云初懷抱著一摞子書以及筆墨紙硯,正在探頭探腦地找自己教室的時候,一匹黑馬從他身邊擦身而過,打翻了他的硯臺。 而距離他不遠處的一個學子就沒有那么幸運了,被那匹明顯是戰馬的馬撞出去兩丈多遠,眼看著口鼻冒血,應該是受了重傷。 云初再一次查看了一下自己站立的地方,現在他非常地確定,自己沒有站在大馬路中間裝逼,而是站在路邊上尋找教室呢,而國子監里沒有可以讓馬奔馳的馳道。 騎士沒有道歉,更沒有管倒地的學子,騎著馬跑到道路盡頭,就拐彎從另一條道路上折返。 瞅著破碎的硯臺,云初用腳在地上搓一下,原本鑲嵌在路上的鵝卵石就掉了出來。 他不緊不慢地掏出放養時用來丟石頭的烏朵,將那一塊石頭裝在烏朵上,見路上的人不是忙著咒罵遠去的騎士,就是在忙著照料傷者。 他就掄起烏朵,用力的甩幾圈,然后松開一頭,那塊石頭就越過樹梢去追趕騎士去了。 云初的動作很快,丟完石頭就把烏朵揣回懷里,從地上撿起破碎的硯臺,嘆口氣,就丟進了草叢里。 隔著一排教室的另一邊有慘叫聲傳來,云初跟其它學子一般,齊齊地伸長了脖子駐足觀望一陣,沒看見人,就抱起書本進了教室。 烏朵,以及,兩塊石頭用繩索連接在一起的兩頭鏈子錘,以及三頭鏈子錘,是云初放羊時候學會使用的武器,其中云初耍烏朵的手藝,整個塞人部落里無人能及,他甩出去的石頭,可以飛躍一百米以上的距離精準地擊中頭羊的角。 他甚至可以蒙上眼睛,只聽羊叫喚,就能打中羊頭,而剛才那個家伙不但在叫喚,還大笑。 半個拳頭大小的鵝卵石打中天靈蓋,對方絕對會得腦震蕩,打中眼睛會瞎,打中太陽xue或者后腦,這家伙就會死。 現在,那個家伙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運氣了。 云初來到教室,問仆役借用了一方舊瓦硯,放了一些清水之后,就開始用墨條細細地研墨,今天,就要開始抄錄《禮記》這樣的大經,現在不多磨一些墨汁,等一會絕對會不夠用的。 不知為何,云初已經磨出一硯臺的濃墨了,教室里的學生才來了不到一半,時辰已經到了,就連先生都沒有到來。 見其余的學子都在東張西望的,低聲詢問著出了什么事情,云初搖搖頭,取出一張裁成書本大小的宣紙,就開始默誦《禮記第一篇曲禮上》,默誦完畢全文,覺得沒有遺漏了,就拿起筆,開始默寫。 “《曲禮》曰:‘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裁裨?!” 云初寫完第一句之后,發現自己寫的不對,不是從右從上往下書寫,而是習慣性從左從上往右書寫。 胡人才這么書寫呢。 云初將宣紙揉成一團,丟在邊上,凝神靜氣地重新開始,這本書不能寫差了,他用完了,娜哈還要用,娜哈用完了云初的孩子也要用呢。 就在云初默寫到:“若夫,坐如尸,立如齋。禮從宜,使從俗。夫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钡臅r候,狄仁杰匆匆地跑進教室高聲道:“先生要所有人都出去,禮部尚書,兼黃門侍郎許縣男之孫許彥伯落馬而死?!?/br> 狄仁杰喊了一遍還不足,又連著喊了兩遍。 云初煩躁得將毛筆放下道:“死了就死了,難道要我們去哭喪不成?!?/br> 狄仁杰卻好像沒聽見云初的喝罵,依舊在哪里把剛才說的話重復了一遍。 眾人只好離開教室,隨著大隊人重新回到了教室外邊的道路上。 此時,道路兩邊站滿了金吾衛的軍士,等學子們全部出來之后,就跑進教室又搜索了一遍,沒有找到可疑之人,這才帶著這群學子來到了校舍的另一邊。 等云初他們過來的時候,那邊校舍里的學子已經被金吾衛的人牢牢地看住,看樣子,金吾衛的人認定了,殺人者就是那邊校舍的人。 之所以連云初這邊的人一并喊過來,估計是為了保險起見。 站在人群里聽了一會,云初才弄明白,禮部尚書,黃門侍郎,許縣男,就是大唐十八學士之一的許敬宗。 死掉的人是他的孫子許彥伯,聽說許縣男不喜兒子,是因為他兒子把他新娶的老婆給睡了,還被許縣男主動揭發給流放嶺南了,不過,聽說許縣男又后悔了,又向陛下求情,希望能把兒子放回來。 兒子跟許縣男有奪妻之恨,許縣男卻非常地喜歡這個孫子,而這個孫子也不負眾望,頗有文采,凡是許敬宗經手的大典冊,都讓這個孫子代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