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65節
云初給自己上四門學設定的人設就是惡霸! 這是他昨晚想了一晚上之后得出來的結果。 開始,他覺得自己應該可以當一個才子。 后來發現才子的下場好像都不怎么好,就果斷地放棄了這個人設。 當嘍啰,云初自然是不干的。 當隱形人?這個選項也不好,畢竟,四門學是一個培育低級官員的地方,當隱形人,會被選官的人忽視的。 最后,云初決定當一個惡霸,一個品學兼優的惡霸! 為什么品學兼優的人也能當惡霸呢? 是因為人們對于惡霸這兩個字的定義太過狹隘了。 在小學當惡霸,目的是讓所有人害怕,崇拜,只要力氣足夠大,拳頭足夠硬,不害怕請家長就可以了。 在中學當惡霸,需要的是錢,除了具備小學惡霸的那些素質之外,還需要有臭味相投的兄弟,再一群人出去勒索那些膽小的同學。 在高中當惡霸,難度就比較高了,首先,學生們口袋里的那點錢已經滿足不了他了,再者,昔日看著半點感覺都沒有的女同學,現在一天比一天好看,所以,這對惡霸的要求就更高了。 丑了吧唧的惡霸,在高中連狗都嫌棄,所以,這個時期的惡霸,首先自身條件要好,還需要有錢,更需要一群打手,如此,才能成為一個好的高中惡霸。 在高校當惡霸,難度比在高中當惡霸的難度呈幾何數上升。 一來,能上高校的學生,基本上都是經過高考篩選出來的精英,這里面或許會有幾個書呆子,但是呢,絕對沒有一個傻子。 二來,剛剛進了高校的人,哪一個不是信心百倍,驕傲絕倫之輩,這種人絕對不是你捶他一頓,或者嚇唬他一頓就能讓他臣服。 三者,進入高校的家伙們,基本上心智已經完全成熟,大家都知曉自己想要什么,沒有人再想著依靠打打殺殺在高校立足。 這種人在高校里,絕對活不過一個學期就會被學校冠以惡霸的名頭攆出去。 所以,在高校能當上惡霸的人,基本上都是那些被同學所仰視的人。 這種惡霸能夠通過自己的語言或者行為影響周圍的同學,能通過自身的魅力讓同學做一些他們本來不怎么同意的事情。 甚至能在學校掀起一股股風潮,能讓一些同學崇拜到愿意去為他死,或者是為了他說的宏大愿景去死的人,才算得上是高校的惡霸。 想要成為這樣的惡霸,首先要做的就是技壓群雄,成為學校中的風云人物。 一般情況下,這種惡霸又屬于百年難得一見的那種精彩人物。 太平年月里,高?;旧喜豢赡艹霈F這種人物,絕大多數高校里都是一群蠅營狗茍之輩在混學歷,等著畢業后謀一個好飯碗的犬儒。 以前沒有在高校里混成惡霸,當了好久犬儒的云初想在四門學試驗一下,在這里當惡霸的難度比較低,至少,在大唐,人們喜歡慷慨悲歌,割自己大腿rou下酒的二愣子。 因此,云初在剛剛接觸到四門學門檻的時候,就決定萬事都不會退讓,哪怕自己是錯的。 狄仁杰,狄懷英今天就非常得郁悶,成了云初想要當上四門學惡霸的第一塊踏腳石。 明明是那個混蛋的戰馬踢死了他的挽馬,最后卻是他主動低頭了結此事。 這讓狄仁杰極為不甘心,可是呢,一想到云初向他步步逼近的模樣,在某一刻,他真的覺得這個混蛋想要殺死他,沒錯,這混蛋當時絕對動了殺心。 當時,狄仁杰一直在衡量,自己為了一匹挽馬到底值不值跟這樣一個狂暴的少年結仇。 結果是否定的,為了一匹挽馬不值得。 同時,他的心頭自動升起了韓信遭受胯下之辱而后登壇拜將的典故。 狄仁杰從來都認為自己是一個有著遠大前程的人,不應該折損在一匹挽馬身上。 雖然他的心再三告訴他,這個人不敢在國子監殺人行兇,他最后還是選擇了退讓。 就是這種懊惱的心情,讓他忽略了那匹倒在地上吐血的挽馬,不再為這匹馬悲憫,而是從街邊找來了兩個幫閑,一個幫自己背東西,一個負責處理那匹將要死掉的挽馬,至于挽馬的下場,他已經懶得去想了。 “懷英賢弟,怎么還停在這里,我聽說你要進的四門學已經開了大門,博士們都在等著你們敬獻束脩呢,萬萬不可再耽擱了?!?/br> 狄仁杰循聲望去,卻是自己的好友張柬之,他如今在太學已經上了兩年學了,算是一位才智俱佳之人。 “孟將兄,小弟在這里出了一點岔子,這就進去,卻不知小弟的座師是哪一位?!?/br> “你們四門學就不要挑選什么座師了,一千三百人的四門學,只有博士十一名,助教十名,一上課便是烏泱泱大群人,博士,助教們哪里能記得住那么多的人。 你還是盡快將四門學的課業完結,晉升太學才是正經,也只有在太學,才會有真正的座師,真正的引路人?!?/br> “咦,孟將兄,聽你的意思,你似乎不準備進入國子監通學了?” 張柬之嘆息一聲道:“愚兄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再進國子監,很難,既然已經學了二十載,愚兄準備下場試一下,如今正在行卷,希望能獲得貴人們的提攜?!?/br> 狄仁杰瞅著張柬之道:“別處貴人可以行卷,唯獨高陽公主府不可去?!?/br> 張柬之嗤地笑了一聲道:“所有公主,駙馬府我都不會去,我只愿行卷可以落在趙公府邸?!?/br> 狄仁杰搖搖頭道:“我兄苦讀二十載,有鐵硯磨穿之功,高中乃是必然之事,何必假人之手白白落一個阿諛奉承的名聲?!?/br> 張柬之苦笑一聲道:“時不我待啊?!?/br> 說罷,兩人就匆匆地進了國子監。 云初進入國子監后,幾經周折才找到了四門學,進了四門學的學舍,云初這才發現,四門學的規模居然會如此之大,偌大的學舍中到處都是人,隨便用觀軍法查看一下,竟然發現此時在學舍中的人,居然不少于一千人。 這些人又分成四隊,每一隊排的隊伍老長了,而眾人新進的速度又極慢,也不知道屋子里的博士們到底要對新學生說些什么廢話,竟然半天都出不來一個。 云初抬頭看看天色,再看看漫長的隊伍,就牽著棗紅馬進了校舍。 門口的吏員們才要讓云初把馬牽出去,就被云初用一只手按在門板上,將一大把銅錢塞進了他的手心。 吏員的面皮微微抽搐一下道:“若是惹得博士們怪罪,休要怨我?!?/br> 云初給了他們一個微笑,就牽著棗紅馬大喇喇地進入了四門學。 此時,他站在臺階上,瞅著腳下擁擠的人群,在棗紅馬的脖子上撫摸一下,棗紅馬就大了一個大大的響鼻,一時間鼻涕亂飛,人群也就混亂了起來,叫罵不休。 棗紅馬跳下臺階,龐大的身軀很快就在人群中擠出一條空隙,云初則背著手跟在棗紅馬的后面,毫不費力地就擠到了最前面。 探頭朝屋子里看了一眼,發現里面的絹帛堆積如山,各種臘rou,臘雞,風雞,rou干也同樣堆積如山,在這些東西的中間坐著一個白須老者,正跌坐在一個蒲團上,閉著眼睛念經一般地應付跪在他面前的學生。 發現里面是一個白胡子老頭之后,云初轉身就走,按照他對高校的理解,教授越老,霉頭就越多,而且整治學生的手段也更多。 這樣的人可算不上良師。 于是,棗紅馬又在人群中給他擠出一條道路,再次探頭朝屋子里看的時候,更是失望而歸,因為這間屋子里竟然坐著一個牛鼻子老道,懷里抱著一個拂塵,說不上有仙風道骨的模樣,目光不看人,只看絹帛的成色。 算了,雖然李氏王朝將老子奉為先祖,然而呢,此時的道家最是擅長的東西就是煉丹,復古寒食散,根據歷史考證,這些人剛剛弄死了太宗皇帝,云初不想吃朱砂煉制的毒藥,更不想吃寒食散,所以,再次扭頭便走。 棗紅馬在人群中瘋狂開路的行徑終于惹怒了一些人,其中一個剛剛抬起手,準備在馬鼻子上來一拳,云初的腳就先到了,這一腳的力道十足,不僅僅踹倒了那個想打棗紅馬的人,就連他身后的學生也倒了一群。 棗紅馬就地拉了一大堆馬糞之后,繼續前行,云初聽到有人高喊:“小賊,有膽留下姓名?!?/br> 云初頭都不回地大聲道:“四門學云初是也!” 隨即,身后就傳來一大堆“不為人子”的叫罵聲,云初怒道:“有膽的,也留下姓名,讓爺爺聽聽?!?/br> 或許是,今日是開學之日,沒人愿意跟云初一般見識,聽云初叫喚的兇惡,一個個都閉上了嘴巴。 人群里,狄仁杰對張柬之道:“與我起糾紛的就是這個云初,此人到底是何跟腳?” 張柬之思忖了片刻搖搖頭道:“未曾聽聞,左右不過是一個被家人寵壞的紈绔子弟罷了?!?/br> 瞅著在人群中橫沖直撞的一人一馬,狄仁杰搖搖頭道:“不對,此人絕非什么紈绔子弟,小弟敢斷言,此人身上絕對背著不下十條人命?!?/br> 張柬之對狄仁杰看人的本事一向欽佩,聽他這樣說,就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如此說來,此人若不是軍中悍將,定是殺人如麻的巨寇。 卻不知他是如何混入四門學的?!?/br> 第八六章 大學生經濟 狄仁杰的父親累任知縣,判官多年,經常需要開堂問案,而狄仁杰就是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之下,對于斷案與判人有著極高的造詣。 這一點,張柬之也是知曉的,在聽了狄仁杰的判斷之后,張柬之立刻就認為云初是一個危險人物,不論他是軍中悍將,還是草莽飛賊,這種人都不宜隨意靠近。 就在這個時候,云初終于找到了一個看著順眼的博士。不是這個人的外形有多么的出眾,而是這個人的名字叫做——李義府。 大唐高官兼任學府的博士,也是常事。 這里面其實是有一些典故要講的,大唐最早的學士來自太宗皇帝麾下的秦王府十八學士,都是太宗皇帝當時招納的能人異士。 后來全部當官了,還都是大官,這些人當官之后,因為有與凌煙閣功臣對稱的十八大學士稱號,所以,學士這個稱謂在大唐也是尊崇無比的。 看李義府端坐在蒲團上一絲不茍地回答學生的致敬或者問候,就說明眼前這個不老不小的狗賊已經看到了學士榮銜的光明之處了。 據云初所知,等到武瞾掌權之后,學士的頭銜就已經變得尊崇無比了。 這種有先見之明的老師,不趕著上去拜見,那實在是太虧了。 于是,云初也不管屋子里正有一個乖學生跟老賊一言一語地對話,就從棗紅馬的背上取下絹帛,酒壇子,臘rou,以及銅錢,拎著那個乖學生的脖領子丟出去,之后,就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學生云初見過先生?!?/br> 云初的惡行就發生在李義府的眼皮子底下,他卻坐得穩如泰山,既沒有阻攔云初的暴行,也沒有阻止云初向他行禮,過了一陣才道:“你要當我的弟子?” 云初立刻道:“學生看過了三個先生,只有您最符合云初對先生的想象?!?/br> 李義府皺眉道:“想象?說說看,如果說得好,今天就饒了你闖門無禮之罪,如果不能,你將成為四門學開學以來,第一個接受杖棍懲罰的混賬?!?/br> 云初搖搖頭道:“學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如果不能拜在先生門下就會吃大虧,因此才不管不顧地沖上來,哪怕接受杖棍懲罰也在所不惜,畢竟,杖棍毆打不過是一時之痛,錯過先生則是一生之痛?!?/br> 李義府伸手接過云初的入學文書,隨便掃視了一眼便有些詫異地道:“你就是那個在萬軍從中僥幸活下來的龜茲大關令掌固?” 云初連連點頭,還露出一嘴的大白牙裝憨厚。 “先生有所不知,學生之所以能從千軍萬馬中活下來,依仗的就是這種感覺,當別人都跟著火牛陣沖鋒的時候,只有學生專門挑突厥人的營帳沖鋒,結果,營帳里的突厥人都去攔截火牛陣去了,營帳這邊只剩下老弱婦孺,因此,學生才能殺透重圍,從萬軍從中活命?!?/br> 李義府又道:“某家還聽說長安城中有一位里長,也叫云初,也是你嗎?” 云初呵呵笑道:“正是學生,學生還收到到府上管家送來的三萬錢,學生已經把這三萬錢全部用在雕刻一尊鳳凰飛天雕像上了,待落成之日,學生一定請先生蒞臨,共襄盛舉?!?/br> 李義府也不回話,只是從身旁拿起一個長竹板道:“把手伸出來?!?/br> 云初很聽話地把手攤開。 “啪啪啪啪啪”五聲竹板打手的聲響過后,李義府又對云初道:“束脩放下,人,滾出去!” 云初呲牙列嘴地往外走,發現那個被他丟出去的乖學生正在偷笑,云初一只手抓著他的胸襟將他提起來,正準備掛到門廊上,就聽李義府的聲音從房子里傳出來:“放肆!” 云初立刻松開那個被他嚇得眼淚都要出來的乖學生,還幫他撫平衣服上的褶皺,然后,迅速地牽著早就不耐煩的棗紅馬,離開了四門學。 張柬之瞅著云初遠去的背影對狄仁杰道:“看樣子是一個軍中悍將了,能從千軍萬馬中活命,難怪行事會如此地魯莽?!?/br> 狄仁杰道:“他哪里魯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