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應該不常住人。

    謝歲恍恍惚惚的想。

    “醒啦？不要動，先躺著?！?/br>
    桌子邊有個男人翹腿坐著，一邊在寫寫畫畫些什么，狹長的眼睛瞥過來一下，又挪開，“聽說你是王爺的寶貝小心肝兒？”

    謝歲：“……………………”

    沉默良久，他直挺挺躺著，茶里茶氣道：“嗯……怎么不算呢？”

    “王爺讓我給你治病?！蹦乔嗄昶鹕?，翻手伸了個懶腰，“怕疼嗎？不過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種嬌滴滴的?！?/br>
    “你要給我治什么？”謝歲狐疑的看向對方，瞬間警惕起來。

    “喏，你這條腿呢，可以打斷了重新接一次，這幾根壞掉的手指頭呢，也可以接筋續骨。不過鄙人醫術不精，能恢復幾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比~一純手中筆桿子挑過謝歲的指尖，挑剔的打量兩眼，“犯什么事了在詔獄里受刑？王爺上哪里找來的你這么個寶？”

    謝歲沒聽見后面的，他滿耳朵都是自己的手和腿，稍微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直直看著大夫，眼眶微潤。

    “哇，別這么看我?！比~一純瞬間挪開半米遠，“要謝你去謝王爺，他讓救的?！?/br>
    謝歲聲音控制不住的顫抖，“我的手，真的……可以治好？”

    “八九不離十吧?！比~一純起身，抬指將謝歲腦袋頂上的銀針取下來，“不過你的身體太虛了，得先養上一個月才行。這段時間按時喝藥，早睡早起，不要受涼?！?/br>
    “幸虧底子不錯，人也年輕，不然真廢了?！睂Ψ秸f著說著，忽然有些酸里酸氣的重復了一句，“哼，年輕人……愣頭青有什么好！”

    謝歲：“………”

    “行了，一個月后我過來給你接骨?！贝蠓驗t灑起身。

    謝歲點點頭，他起身想送行，倒是讓對方按住了，“不要動，且休息，都是奴婢分內之事?！?/br>
    對方將銀針一卷，提著藥箱走了。

    謝歲順著門口望去，看見一個淡青的人影從墻上利落的翻出去。

    謝歲：“………”

    不愧是王府的大夫，不走尋常路。

    *

    謝歲發現自己被搬進了裴珩的房間里住著。

    第二日，他收到了林姑姑送來的衣服，十余套春衫，都是今年最時興的樣式。除卻衣物外，還有各種裝飾用的發簪發繩發冠，花團錦簇的，亮瞎人眼。

    她還想安排侍女進來，不過謝歲聽隔壁那個總被罰站的小侍從說，王爺東西收了，人全退了回去。

    念及謝歲身邊無人，裴珩撥了個府中的小侍從給他使喚。就是隔壁那個總因為犯錯被罰站的少年，名字叫小五，娃娃臉，杏核眼，笑起來頰邊一只酒窩。

    當然，這孩子怪癖挺多，謝歲好幾次看見他有門不走想爬窗，也不知在哪里學來的壞習慣。

    只是裴珩這么幾次cao作下來，如今府中所有人都認為謝歲極受攝政王恩寵，府中奴婢對他都帶著巴結之意。

    被人說的久了，有時連謝歲也有點迷糊，裴珩為何對他這么好？難道真的不計前嫌，還是……對他情根深種？

    不可能吧？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病了的緣故，往后一連數日，裴珩都未在夜里傳他，白日里也不會看見對方的影子。

    直到謝歲燒退，每日服藥，身體逐漸康復，能在府里圍著院子轉上兩圈都不大喘氣了。

    如此五日過后，他終于又在夜間被召寢。

    還是書房，燈火通明。

    裴珩坐在桌案后，依舊是一身玄衣，發如鴉羽，如同一個漆黑的影子，只是臉色實在難看，蒼白中還透著點青，眼圈也是黑的，瞧著喪氣不少。

    “你過來?！?/br>
    謝歲緩步上前。

    他如今總算是穿著了正常衣服，一身寬松舒適的白袍，撐著小五給他砍的小竹竿。瞧著有那么幾分仙風道骨的意思。

    “王爺?！敝x歲站在他桌案前行禮。

    裴珩的聲音十分沙?。骸拔矣浀弥x相曾是太師，大周三朝元老，仁宗時三元及第的狀元郎，惠帝時宰輔，靈帝時……”

    “靈帝時他謀逆死了?！敝x歲面無表情接上。

    裴珩：“…………”

    “沒關系，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記得你當年在國子學時成績也是數一數二的?！币欢颜圩颖慌徵裢七^來，“來！讓我看看你的能力！”

    謝歲：“……”

    燭火搖晃，桌案后，裴珩面無血色，雙目空洞：“快幫我擇一擇?！?/br>
    謝歲：“………”

    “為什么不交給內閣處理？”將奏本搬到一邊，謝歲實在是有些疑惑。

    “啊，你說那群老東……老臣??？撞柱子倒了三個，還有三個稱病罷朝了?！迸徵駜裳勖敖鹦?，開始說胡話，“他們不愿意干不干，年紀都這么大了，我改日便讓他們全部滾回老家種田！”

    謝歲：“………”

    看樣子他是把朝中權貴得罪了個遍啊。

    大概是裴珩肯找醫生給他治病的緣故，謝歲對此人心腸稍微有些許改觀。雖說是斷袖，但目前來看，也沒有書中寫的那么壞，那么變態嘛。

    加一分。

    挽起袖子，謝歲執筆，他指尖還是不太能使得上力，只不過挑選奏本還是沒問題。他發現了，朝廷大概是有意為難這位年輕的王爺，將地方，六部，以及一些普通請安折子全部一股腦塞上來，給裴珩增加工作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