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獵1
數日后演武場射靶,柳如遇也在。 自新皇登基后攘麟軍大統領袁澈便奉旨兼任貼身護衛,朝臣紛紛上諫不可任人唯親,林無央深知其中危險仍一意孤行,這于袁澈來說也是巨大的壓力。 她身形挺拔而強壯,在晨光下把長弓拉滿,還不等旁人看清指間勾弓弦的頓挫,箭鋒就著風聲落入靶子的圓心偏右。 觀摩臺一片叫好。 接著是林無央,他歪頭在箭筒中挑選,目光于袁澈行禮擦肩過去時與她撞上,二人都輕笑一聲。 柳如遇聽到自己安坐的位置旁有人小聲嘀咕:【袁統領與陛下,倒也是君臣親密?!?/br> 她忍不住回頭望向聲音的主人,是個面容年輕的貴公子,眸光碰撞下他微有尬色。 這會耳邊又聽見歡呼聲,柳如遇又回身看向場上,原是林無央正中靶心,毫無偏移。 都在陪他演戲,傻子也看得出來。這里有誰是不懼林無央的? 實屬無趣。 當坐席間人來人往時,柳如遇聽到有人喊那位年輕的貴公子“大人”,似乎是一位朝中官員,想再聽清楚些時,林無央已經返身來到身邊。 他今日著一身軟甲,色澤青濁,正暗自猜測這是否為之前所說的【麟甲】,林無央已俯身打量自己的臉頰:“乏了?” 難道是被他發現自己百無聊賴的模樣了?柳如遇搖搖頭。 “陛下,皇后恐是日光照得困倦,現將正午——”身后的這位臣子主動出聲,但很快被林無央打斷。 “哦,蘇府尹,倒是會挑位子。既然是日光令孤的愛妻困倦,那便由你為她執傘,你也知道無需多久便可結束,應當累不著你吧?” 他理所當然揚起臉,將這位好歹是正三品的臣子當低賤的宮人使喚。 柳如遇見狀正想先手拒絕,蘇府尹微微一笑:“當然不累,臣這便去為娘娘尋一把陽傘來?!?/br> 林無央睥睨他爽快離座的背影,隨即瞥也不瞥面前“愛妻”一眼就又扭身離去。 蘇府尹很快便回到她身邊,手中持一把碧色的百葉傘,以晾干水分的竹片為傘骨,縫制上絹布,這種傘并不涂上成型的漿糊和蠟油,所以僅能用來遮蔽陽光。 “不勞大人,請坐下罷,陽傘由我自己拿著就好......”柳如遇倉皇起身想接過傘柄,掌心急急覆上蘇府尹執傘的手背,兩人的氣息都在傘蔭下變得雜亂無章。 短暫的沉寂,蘇府尹回過神后退一步,鎮定道:“在下蘇沅,在宮外便見過娘娘,只是娘娘應當對在下并無印象?!?/br> “《松月韻》,這是在下最喜歡您的一首曲?!?/br> 他說得誠摯。 “原來還為大人演奏過,這是我的榮幸?!?/br> “事實上,在下只是沾了陛下的光,陛下從很久前就常去聽娘娘奏曲。雖然陛下對在下十分嚴厲,但并未切實苛責過在下,所以娘娘也不必為在下擔憂什么......” 已值正午,柳如遇靜靜聽他娓娓道來,在陰涼處淺笑點點頭,她想到一些什么,但很快掩飾過去。 【前幾日】 窗外有初春的微風,林無央站立臺前:“放你師傅,不過小事一樁,畢竟只是一枚麟片,若是旁人妄圖栽贓也是輕而易舉,你應該很清楚孤對于處置麟族是何種決心?!?/br> “但是你我二人的契約,遠不止如此?!?/br> 他的眸子從窗外隨風搖動的枝葉上收回,冷淡得要將爐火余溫給遮蔽:“有一個人,孤正需要你做餌,讓他自露馬腳?!?/br> “所以陛下要妾身如何做?只要做了,就能馬上放柳隗自由嗎?” 她想得到一個明確的承諾。 林無央盯她半晌,似乎是想從那雙堅定的眸子里探知什么,又似乎僅僅是認真思忖著計劃:“首先,孤要弄清楚,那片將他送進牢中的鱗片究竟從何而來?!?/br> 柳如遇知道那枚鱗片就是自己身上的,所以此刻竭力平息因心虛而劇烈起伏的胸口,坦然道:“那么陛下查的結果如何了呢?” 他面容忽的浮現似曾相識的詭異笑意:“麟族很有意思,孤從前便與你解釋過麟甲麟刃的特別之處,但它們身上的驚喜遠不止如此?!?/br> “相識的麟族會將對方的氣味刻印在記憶中,僅憑一枚鱗片,它們就可以得到有關對方的許多信息?!?/br> “例如大概方位,被剝離鱗片時的情緒,甚至……交媾過的麟族,還能借此了解到對方是否忠誠?!?/br> 他挑眉,從衣襟中取出一張被折迭的紙袋,層層打開,中間躺著的正是自己數年前忍痛拔下的那枚赤色鱗片! “你們都以為,孤把整個長澤的麟族都殺光了吧?但孤的秘獄中,還留著些許活口?!?/br> “正是為了驗證鱗片而存在,而這枚之所以在孤手上成了積壓懸案……” 被取在指尖的赤麟此時黯淡無光,在不算灰暗的陽光照射下干枯如深冬雪下埋藏的松果粒。 “是因為有麟族說它的主人死了,還有的麟族說,它的主人還活著?!?/br> 柳如遇徹底躲開他不經意瞟來的目光,轉身為自己倒一杯涼透的茶,指尖的顫抖將杯面的水波層層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