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人心
所有一切發生在瞬息間。 江展擰眉,低聲怒斥,“你做什么?要不是我反應快,我們仨早就被砍死了?!?/br> 他眼疾手快殺死侍衛,否則侍衛大喊,說出眼前情況去,兩國震動。他和陸玉都說不清楚了。 兩人同樣的質問,步夜不為所動,目中有清淺笑意,舒了一口氣,“呼……終于死了……還以為會很麻煩呢……” 短匕未擦血便收入鞘中,步夜被江展揪住衣領?!澳阈∽拥降紫敫墒裁??” 陸玉攔住江展,冷靜道,“既然這樣的話,我們已經幫你殺了寥太后了??梢苑盼覀冏吡税??!?/br> “怎么解蠱?” 步夜收拾著地上的尸體,像收拾安國起元那樣,將尸身隱藏,扒下尸體的衣服。他扯下人頭上的面紗,嘀咕道,“還好沒臟……” “步夜,我在跟你說話?!?/br> 面具緊貼在陸玉臉上,汗液將她頰邊面具暈開,掀起一角,陸玉干脆揭了面具露出真容,她和江展對視一眼,不知步夜要做什么。 而此刻,外頭南越和大魏的車隊都在等候。 陸玉心焦如焚。南越太后已死,死在大魏使節的馬車中,這下無論如何也說不清了。 恰在此時,外頭有聲音冷冷傳入。 “太后,還未敘完舊嗎?” 陸玉頭皮一緊。低聲問步夜,“這是誰?” “南越丞相,汲祖?!?/br> 陸玉壓抑住自己,“你到底想做什么!” “太后,眾人還在等候,請太后盡快將使節請出來,迎回南越宮廷吧?!?/br> 丞相汲祖緊緊盯著大魏車廂外的車門,愈發不耐煩,他示意身邊侍從,“去將太后和使節請下來?!?/br> “喏?!?/br> 原本一直在車前控馬的車夫也敲了敲門,“使君,大家都在等候呢,有什么事進了宮再敘吧?!?/br> 車內,江展陸玉額上同時出了汗,大腦空白。 南越侍從已經上前,“太后,請出吧,大魏使節連日趕路,也需歇息。先將使節迎進宮中吧?!?/br> 車廂里沒人應聲。 侍從官攀上了車,敲了敲車門,“太后?” “太后?” 他又一次敲車門,“太后,可以開門嗎?”侍從的手搭上車門,“太后……奴才冒犯了……” 未及侍從打開門,一具無頭尸體從里面扔出來,連帶著頭。 是方才陪同太后進車的那個貼身侍衛。侍從官嚇得大叫一聲,跌落馬車下,“啊……” “寥太后”打開車門,和“安國起元”一同出來,身后跟著個唯唯諾諾的小近侍。她蒙著面,一雙眼睛環視周圍。 “起元不喜歡這個人,我不要他了?!彼蛏磉叺摹鞍矅鹪?,親昵喚他,“元君,同我回宮吧?!薄鞍矅鹪秉c頭。 南越車隊前,站在最前頭的是一位七十左右的老年人,精神矍鑠,氣質冷硬,著深色錦衣華袍,冷冷盯著從大魏馬車出來的“寥太后”。 “寥太后”與他擦肩而過,淡淡說了句,“丞相久等了?!?/br> 汲祖似是很厭惡這位太后,拂袖轉身,登上自己的馬車。 陸玉慢步而行,迅速鎖定哪一輛是寥太后的馬車,她扶著江展的手,兩人的手心都出了汗。 步夜在身后當好近侍的角色,下馬車后始終一言不發,陸玉只能靠自己辨別周圍關系。 周圍侍從也未對她表現出異樣。陸玉心漸漸落下來。先登上馬車回南越宮廷再說。 馬車近在眼前,南越侍從將腳踏調整合適,方便陸玉踩踏而上。 “撲通……” 寂靜之中,有人跪下來,磕了一個響頭。引得地面石板微微震動。 “母親,孩兒離家多年,讓母親擔心了!”兩國眾人驚動,紛紛看向跪在地面的少年,皆震愕不已。 陸玉瞠目結舌,隱在面紗下的臉幾乎要扭曲。 步夜將假面一揭而下,露出真面,膝行幾步跪到陸玉面前,“母親,我是不疑啊……” 南越流失皇子趙不疑消失多年,于今日迎接大魏使節之時再現南越。 “母親……”步夜流著淚,抱緊了陸玉的雙腿。 江展面上平穩,低聲咬牙,“我真想殺了他……” 陸玉幾番呼吸,“我也是……” 汲祖上了馬車還沒進到車廂中,目睹了這場皇子認母的鬧劇,臉漸漸沉了下來。 趙不疑已經開演,陸玉不得不接下這場戲。 她扶了扶趙不疑,偽作訝然,“你是……不疑……?”她望向江展,“不疑是你的近侍,怎會流落到你那里去?” “安國起元”也是驚訝茫然,“我不知,他在我府上并未告知真實身份,我只以為是普通家奴?!?/br> “母親莫要責怪安國使君,是孩兒膽小不敢暴露身份。孩兒遭賊人謀害,不得不逃出南越保命,如今顛沛流離終于回到母親身邊?!?/br> 趙不疑擦了擦眼淚,“母親還認孩兒嗎?” “寥太后”扶起趙不疑,“我的兒,你受苦了……快與我一同回宮吧……” 穩穩行進的馬車中。 趙不疑神色輕快,不時掀開車窗珠簾看外面風景,“呼……好久沒回來了……殿下,快看那里,我小時候在那里打過兔子呢……” “殿下……”他轉過臉,只見眼前二人死死盯著他,目露兇光,神色如鬼。 “殿下生氣了?可是殿下反應好快,演得很好,殿下好聰明……”他笑起來,彎彎眉眼笑意細密。 兩人皆不說話,氣氛沉滯,隱隱暗涌不詳之息。 趙不疑一歪頭,“二位殿下想殺我嗎?” “不是……”陸玉急速否認,側過臉去,抓緊了江展的手,江展按下心中怒氣。 實在是蠱的威力太甚,兩人血rou之軀,再怎么有種,也難以反復承受那種非人的痛楚。 趙不疑蹭了蹭陸玉的肩頭,“殿下生氣也是應該的,只是我總得防備些許,否則全部抖落了自己的底牌,總是不安全的?!?/br> 陸玉閉了閉眼,“你到底想讓我們幫你什么呢……”她看向趙不疑,他望著車窗外,眼神悠遠而空遂。 從城外行至南越番禺城內,落日前已抵達城門。城門大開,迎本國與大魏的車隊。 進了城后,一開始可以聽到人聲喧嚷,而后車隊經過鬧市后,變得安靜起來。 陸玉心覺怪異,掀開車窗簾往外看。 民眾們見是太后的車隊紛紛避讓,神色肅冷,避之不及。 果然,寥太后在南越國內名聲不好。 方才在馬車里,巨大緊急壓力之下,陸玉計從心來,同江展急急打扮偽裝,卻無論如何沒法交代侍衛的尸體。趙不疑在一旁淡淡出聲,“殿下只要說安國使君不喜歡,所以殺了這個人。沒人會懷疑的?!?/br> 陸玉更加驚愕,這般輕薄的理由殺一個人這豈是太后所為?可當下情況緊急,趙不疑又是南越人,除了聽他的沒有其他選擇。 竟然真的沒人懷疑。 陸玉心中愈發沉重。這還只是她獲知的冰山一角。趙不疑生性多疑,又不肯全盤交代,踩著他們二人的命去賭。陸玉攥了攥手指。只能見招拆招了。 陸玉靜靜觀察番禺的風土人情。這里并非之前所想的化外蠻夷之地。雖緊靠各種外族,但南越街邊和民眾的穿著與長安無異。 閩越在南越西側,長安在東,故而從長安抵達南越不會途經戰場。南越與閩越兩國交戰被南越攔在交趾西側處,那處人煙稀少,又緊鄰南越都城番禺,接濟軍隊方便,但同樣若是失守,唇亡齒寒。 行進魏宮后,車隊漸收,丞相汲祖帶著百官目送太后與大魏使節入宮后散去。 今日只是迎接,明日正式設宴洗塵。 下車后,侍女上前扶陸玉進忘憂宮,寥太后的寢室。江展和步夜自然也跟了進來,一進宮中,陸玉便看到寥太后宮中各處角落遍布了侍衛,不知是多疑還是確是自身安全沒有保障。 她抬手,示意侍衛宮女們退下,人群散去。終于只剩叁人。 陸玉一路走來,分外謹慎,生怕說錯了話做錯什么異常之事,這會沒有生人,終于松了一口氣,摘下面紗來,癱坐在地面竹席上。 “呼……”江展也熱,揪著領口扇風,“終于能歇會了……” 趙不疑望了望四周,將靠近床榻的冰臺推過來,“這樣會涼快些?!彼尺^身去,去食案邊忙活了一陣,端來混著冰碎的果碗,“快嘗嘗?!?/br> 陸玉捧著果碗吃不下,“明日設宴,你當如何?”她問趙不疑。 “殿下不該問我,如今你才是太后?!彼UQ?,一副聽人安排的樣子。 江展片刻便將果碗吃盡,將空碗撂倒一旁,“別聽他的,一肚子壞水,不知道又想怎么賣我們?!?/br> 趙不疑笑了笑,“二位殿下這般厲害,自是會猜到我想做什么?!?/br> “嘩啦……”瓷碗掀翻,與碎冰同碎,花花綠綠的果片濺在地上,洇出水痕浸濕竹席。 事發突然,江展也愣了下,看向憤怒的陸玉。 陸玉打翻趙不疑手中的瓷碗,攥著他的手腕一拽,狠狠逼近了他。 “我不想再猜了,你能聽得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