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睜眼先看到的是一片空白的天花板,然后是安靜無聲的瘋子。 坐在我床邊的江邵年看上去有點滲人,昨天……大概是昨天,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反正他和不久前沾染上人氣的樣子差的有點遠。 許是見我醒了江邵年轉過頭來,我也正好看清他的表情,嘴角不如以往勾著虛假的弧度、眼神倒是常見的那股平靜,夾雜著些許疑惑。 疑惑? 他的臉上怎么會出現這種表情?能有什么事讓大少爺感到疑惑? “邵,怎么了?”我可能躺有段時間了,一開口喉嚨便沙啞難耐。 江邵年似乎很滿意我一清醒就叫他,回道:“你被李傅從樓梯上下去了?!?/br> 嚴格來說那股力道真不至于讓我摔倒,但我沒有要為李傅開脫的打算。 那傢伙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我點頭表示知道了,轉身拿起一旁的水瓶為自己倒水。 一直到我小口小口喝著水時,江邵年才再度開口。 “為什么不找我幫忙?” 為什么?我不是找了嗎? 這是你出手后的結果呢。 我抬眼看他,那張臉上帶著真心誠意的困惑,看上去不似作假。 因為李傅的戰斗力有點弱到我自己都不是很想搭理他的地步,更沒必要再叫你出面? 總不能這樣回答吧。 我眨了眨眼——不是在裝可愛,只是眼睫毛長的有點礙眼。 把鍋甩到他身上好了。 “因為邵好像不是很想理我的樣子,”我觀察他的表情:“所以我想著自己處理?!?/br> 話半真半假。 他不是不想理我,是等著我去找他;我不是想自己處理——我根本就沒想過處理。 “明明找我就能解決了?!苯勰瓴怀R淮握f這么多話:“就算我殺了李傅,他家也不敢追究什么?!?/br> 我相信如果我現在點頭,他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李傅。 不是因為要幫我出氣或是其他的什么,只是該怎么說......這些人在他眼中根本不是活物? 就連我也只是因為比較有趣所以他愿意多看我幾眼,間來無事逗弄一下而已,施點小思也是理所當然。 ——原本我是這么想的。 但要殺人他早就可以殺了,沒必要退而求其次去殺其他有的沒的。 我稍微能懂一點江邵年的思維:殺人的后緒很麻煩,所以找點其它替代一下就好。 那么,現在說要殺了李傅又是為了什么? 連我也困惑起來。 不清楚他在鑽什么牛角尖,我已經請他幫忙了不是嗎?難到是因為求得不夠誠心所以生氣了? 生氣的點是因為我被推下去了,前面沒有先和他說? 如果是的話就太扯了,我又不是先知,哪知道會發生什么啊。 想不通。 江部年真的很奇怪。 一個一個點在我腦海里翻騰。 對于殘害生命這件事,他并不是為了獲取快感之類的……而是這件在「正常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對他來說像吃飯喝水一樣是一種例行公事。 除去江家給我安排的事務和正常的作息外,我把所有的時間精力都拿去觀察江邵年了。 倒還真讓我看出點什么,他每兩天會動一次手。 在例行動手的前夕,江邵年整個人的狀態都會不太對勁。 眼睛會像沒睡好一般佈滿血絲,雖然看不出心情如何,但那雙眼透出的神情與我對視時那如一股陰風拂過激起一層雞皮疙瘩的感覺實在教人不敢恭維,直到行動完成,便又恢復正常。 所以他不是想殺生,而是必須要殺生。 大致上可以下這個結論,因為不排除他把這當興趣。 “繆,說話?!?/br> 江邵年見我沉默,催促道。 我沒想好怎么回。 “李傅還是留一條命吧?!弊詈?,我只能乾巴巴的擠出這幾個字。 江邵年卻又不依不撓,皺眉道:“你又回避我的問題?!?/br> 我實在沒辦法在短時間內編出一個天衣無縫的回答。 眼一閉,牙一咬,只能把沒有任何修飾的理由說出:“因為李傅太弱了,沒有讓邵幫我的必要?!?/br> 許是我的回答過于真誠,他的神情和緩了不少,但依舊一語道破:“你被很弱的李傅推倒了?!?/br> 我沒想到會被拆臺,噎了一下:“那是有原因的?!?/br> 江邵年挑眉,他今天大概不問到底不罷休了:“什么原因?” “....我想睡一覺,乾脆順著他的意倒下去?!?/br> 這理由荒謬到我不敢對上他的眼神。 誰知道他卻笑了。 笑的驚天地泣鬼神。 江邵年笑了很久,久到被嘲笑的我先是惱羞接著不爽最后呈現無欲無求的平靜。 不過換個方面想,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見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表露出情緒。 “繆,你真的很有趣?!?/br> 第n次在他嘴里聽到這種評價。 許是笑累了,江邵年半趴在我的床邊,稍仰起頭看著我:“所以你希望我怎么處理李傅?” 話題又繞回來了。 看著重新開始假笑的他,我明白如果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再見到李傅就是在他的喪禮了。 李傅就是一個段位低的小屁孩,讓我完全提不起對付他的興致,而江邵年說要處理他我也是為他惹到這尊剎神感到悲哀。 但也僅此而已。 我巴不得用這件事提高江邵年的好感度至于李傳是死是活不關我的事。 “你高興就好?!睂W著他勾起的弧度,我看著他笑。 他歪頭狀似不解:“怎么突然改變心意了?” “比起李傅的死活,邵開心比較重要?!辈皇强桃庥懞盟f,只是純粹比起沒什么用處的李傅,手上握著我生命大權的江年更重要罷了。 “就算我把他殺了?” 我可沒有錯過他眼中的躍躍欲試,遲疑道:“這還是先不要好了?!?/br> 我并不是很想背上什么教嗦殺人的罪名。 “好吧,”他撐著頭對我笑:“看在繆難得對我提要求的份上,饒他一命?!?/br> 我沒有再接話。 從樓梯上摔下去聽起來嚴重,但實際上除了昏過去以外其他都是皮外傷、隔天就出院了。 江邵年對待我的態度改變了。 從原本像在逗弄街邊小貓小狗的樣子到把我當成家養寵物...這種我并不是很期待的轉變。 在學校裝模作樣不去找江邵年已經沒有意義了。 因為他在我摔下去后美其名曰為我出氣也把李傅推下去了。 想也知道他只是為了自己爽,將近一個禮拜沒有殺生、最后只採取這種溫和的手段只能說李傅運氣是真的好。 校方希望我和李傅和解。 他們請不動江部年、李傅也畢竟是有點背景在的,想來想去也只有我這顆軟柿子好捏,意思意思記他一支警告再和我道個歉就打算把這事揭過去。 才不要。 因為這件事被老師留下來好言相勸的我晚了近半個鐘頭才回到宿舍。 “邵,抱歉,我剛才被留下……”推開門,解釋的話卡在一半我就說不出口了。 江邵年蹲著,手上按住一隻不停掙扎的野鳥、直到那內我見過數次的冰錐劃破牠的喉管,房內趨于寧靜。 對上他的眼神令我心悸了一瞬。 我并沒有親眼見過他殺生,即使是在當初他為我準備的大戲中,留給我的也不過是早就冰冷尸體而己。 江邵年用握著冰錐的那隻手胡亂抹去臉上腥臭黏膩的血液,眼神平靜得可怕。 “啊,比我想的還要早呢?!?/br> 也不知道,早的是回宿舍的我,又或是那隻被提前結束生命的野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