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初歲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設，確認自己在見到法索時至少不會當場腿軟，才硬著頭皮跟著那名仆從離開。

    她本以為自己會被帶去什么審訊室，最不濟，也該是某個陰森森的房間。

    萬萬沒想到，仆從領著她一路穿過廊道，最后停在了王宮深處的......宴會廳。

    她下意識地怔了下。

    這是普旦爾皇宮里極少開放的地方，只有在宴請各大王族、祭典或慶功時才會動用，且平時眾人所見的皆是虛擬映射。

    唯有國王和王妃，有資格使用實體物件，所以這個地方全是事物擺件。

    宴會廳內燈火搖曳，琉璃吊燈懸于穹頂，墻壁嵌滿異星寶石，晨光透過落地長窗，折射在寶石和銀飾器皿上，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廳中空曠，偌大的空間里，擺了一張長長的實木長桌，桌上鑲嵌著金色蔓藤紋飾，幽幽泛著冷光。

    法索和桑晚，一人端坐桌兩頭。

    離桌子不遠處撲伏著幾個普旦爾人，額頭緊貼冰冷的石磚，背脊一絲不動，像極了雕塑。

    許初歲剛一踏進宴會廳，便感到空氣都重了幾分，甚至穿著太空服都感覺呼吸不太順暢。

    桑晚朝她笑笑，微不可察地抬手壓了壓，示意她安心。

    她無奈，只好收斂心神，悄悄坐到桑晚身旁。

    面前早已擺好了一套餐具，銀質刀叉靜靜躺在潔白絲綢桌布上，杯盞中是淡綠色的液體。

    一看眼前的餐具要比之前精致很多，果然還是實體的東西更有質感。

    法索靠坐在椅子上，單手搭著扶手，漫不經心地朝許初歲掃了一眼，唇角竟上掛抹似有若無的笑，像個姿態優雅的野獸在打量獵物。

    他甚至還稍稍頷首，像在和她打招呼。

    許初歲嘴角勉強扯動一下，也跟著機械地點頭。

    偌大的空間沒有任何聲響，安靜得有些詭異。

    片刻后，桑晚先沉不住氣，開口，“是我擅自離開的，和她們無關?！?/br>
    她語氣雖盡量平穩，但許初歲還是聽出了那層被強壓著的怒氣。

    法索輕笑一聲，拿起面前那只琉璃杯，杯中淡綠色液體在燈光下泛起微瀾，他慢慢抿了一口，聲音懶散又涼薄，“無關？”

    這語調尾音微揚，像是隨口一問，卻帶著讓人無處可逃的壓迫。

    “作為內宮護衛，連你們王妃什么時候離開普旦爾都不知道......”

    他輕頓，似笑非笑，語氣冷得像摻著冰渣，“是不是該自裁謝罪?！?/br>
    許初歲猛地一震，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自裁？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那幾名跪伏在地的普旦爾人齊聲應道：“是屬下失職，請陛下降罪?！?/br>
    他們聲音整齊，卻帶著悲涼，像是早已做好了赴死的覺悟。

    “法索！”桑晚猛地站起，椅子因刮過石磚，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你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她們是我親衛，就算犯錯，也該由我來處罰！”

    法索聞言，懶洋洋地抬眸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面上停了片刻，又慢悠悠移回到杯中流轉的液體上。

    晨光透過玻璃映在他那雙狹長的眼睛里，仿佛藏著不動聲色的鋒刃。

    “這么說......”他低聲笑了下，尾音帶著幾分玩味，“夫人是想秉公處置？”

    桑晚拳頭緊攥，指節泛白，卻沒說話。怨恨的目光盯在法索身上，像是想用眼神剜下他身上一塊rou。

    空氣瞬間凝滯。

    “王妃殿下，是我們失職，理應受陛下處罰。請您......不必替我們求情?！敝t卑的聲音從撲伏著的幾人中傳來。

    法索的目光又回到了桑晚面上，清冷肅漠的眼神看得人心里發涼。

    這是在逼她下決定？

    桑晚咬著唇又再度捏緊拳頭惡狠狠的剜了法索一眼，片刻后她吐了口氣出來重重的坐回了椅子上。

    “帶下去吧?！狈ㄋ鱾阮^對著身邊的機器人道，“遺體可以送回去，讓她們的家里人自行安葬?！?/br>
    許初歲心里咯噔一下，還真是她想的那樣。

    不就是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法索桑晚的去向，需不需直接處死。

    她在普旦爾這段時間都是這幾名親衛保護著，雖然也沒說過幾句話，但還是于心不忍，她使勁的對著桑晚使眼色，桑晚卻只是低著眸搖了搖頭。

    救不了？

    許初歲剛想開口說點什么，桑晚拉了下她的衣角，湊到她耳邊小聲說：“就這樣吧，秉公的話，她們的父母上下叁代都會受牽連，尸骨也沒辦法在族內安葬?！?/br>
    許初歲倒吸一口涼氣，這么嚴格......

    桑晚垂著的眼眸更暗了一些，“有關皇室安危，容不得半點疏忽，這已經是最輕的處罰?！?/br>
    許初歲忽然明白過來什么，其實桑晚早就知道她們一旦出逃，就會有一大批親衛送命，但她還是毅然決然的帶著她走了。

    現在她們跑也沒跑掉，還為此死去一群普旦爾人......

    雖然她們不是人類，但還是心下有些不忍，寒意也一個勁的冒。

    她把目光偷偷度到法索身上，法索輕磕著眸子唇邊染著一抹淡淡的弧度。

    這似警告，又似挑釁的神情看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這男人也太恐怖了，輕而易舉的就讓她產生巨大的恐懼感，不僅是恐懼，因為自己的緣故要死去一群保護自己的人，讓她內疚感更甚。

    還無法開口勸，勸了只會死更多的普旦爾人。

    因為她是桑晚的閨蜜，他沒辦法擺明了懲戒，所以才用這種無形的方式懲罰嗎？

    這個男人還真是......把殺人誅心玩的明明白白。

    什么樣的人用什么樣的方法懲處效果最好，心里清清楚楚。

    沒多會兒，機器人帶著那幾名親衛退到了門外，整個過程靜悄悄的毫無聲息，面對死亡她們像是沒有任何懼怕。

    這樣的反應讓許初歲驚訝，她無法想象法索是怎么在這生命可以無限延長的時代，訓練出這樣一批無畏生死的屬下。

    玩弄人心這方面不是對手，在普旦爾這段時間還是盡量順著他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