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孤勇者
陳乾在會議室內抱著手踱來踱去,猶豫著要不要爭分奪秒聯系邢銘。 劃開手機,又合上,覺得還是找機會面談更可靠。 想定了,剛抬腳要走,被驟然閃現在門口的人影扎實嚇了一跳。 “阿諭,你...怎么起來了?” 一天之內連著受到兩次驚嚇,陳乾的心理防線崩潰得很快。 倒不是承受不住,主要是他這么個一板一眼的老實人,實在接不住這些人精反轉又反轉的善變戲碼。 沉諭之不咸不淡應了聲,晃了下食指,示意他坐下。 陳乾順勢坐回去,細細打量著氣色回春的沉諭之,不敢擅自對他此刻的情緒下定論,小心翼翼開口,“那什么...剛才我們的對話,你都...聽到了?” “嗯,”沉諭之一臉漫不經心,視線在屋內逡巡一番,先掃了眼墻上的綠度母,舉起手機拍下幾張,隨即吩咐陳乾,“把這幅畫燒了?!?/br> 陳乾哦了聲,剛要點頭,又驚訝起來,“???這副畫不是沉小姐畫了叁個月的,你不還花了4500萬拍下來...現在人雖然走了,你再生氣也沒必要...” 話沒說完,被沉諭之眼神喝止,恰好郁叔端了清淡的餐食上來,向陳乾解釋道,“燒了這幅畫也是沉小姐臨走前囑咐的?!?/br> 而后帶了些隱忍的怒意,將餐盤推到沉諭之面前,“先吃點東西再忙...身體都不要了,我看你以后怎么把人追回來...” 沉諭之無奈一笑,“知道了,郁叔,我有分寸?!?/br> 他身體可好得很,槍林彈雨里也摔打過,酷暑嚴寒都抗得住。 眼下這幾道小口子,一來是為了博同情裝可憐,二來也是為了做盡黔驢技窮的戲。 沉孟吟顏控他打小就知道,還吃軟不吃硬。 守好這張臉和身材,未來多的是機會。 郁叔搖搖頭,直咂嘴,“嘖嘖嘖,你啊...真是要上天...” 陳乾也跟著小聲揶揄,“小沉總現在不僅有千里眼,順風耳,還能未卜先知了...那您未卜先知之前,能不能給我這種資質平平的人一點提醒,免得我總是好心辦壞事...” 沉諭之了解他的脾氣,一點就著的直腸子,知道多了容易急躁,不讓他知道又憋屈。 把持分寸的尺在他手里,自然拿捏得穩,“我沒說不能做的,都不算好心辦壞事?!?/br> 陳乾心里這才好受點,又問,“那阿寬是真的出賣我們了么?” 這次沒等沉諭之回答,他自己就接上了,“算我白問,你之前都偷偷給他指派單線任務了,不用說,肯定跟現在有關,那我們現在該怎么做?你的好meimei說了,林清平的人隨時會殺過來,讓我們和她兵分兩路,雙管齊下,你怎么看?還有,我什么時候聯系邢銘?” “不急,再等等,”沉諭之對他拋出的一連串問題只甩了兩個字,氣定神閑地喝著湯。 眼瞼落下,略過那臺被沉孟吟用過的筆記本,抬手挪到身前,翻開屏幕,單手cao控著鍵盤。 屏幕的冷光在他的眉骨和鼻梁染了層淡淡的陰影,反倒是為濃墨重彩的五官添了彩,哪怕眸光淡淡,姿態隨性自若,可骨子里運籌帷幄的冷傲銳氣卻藏不住。 幾分鐘后,屏幕滾動,閃了幾下,徹底黑下來。 沉諭之蓋上電腦,胃口大開,餐盤里的食物幾乎見底,嘴角漾著笑意,眼神柔得能掐出水來。 陳乾見他神色放松下來,忙問,“怎么樣?你的好meimei查到的那些信息屬實么?” 沉諭之迎上他焦躁的視線,不慌不忙地仰靠著老板椅,轉過身,盯著那副正被郁叔取下來的綠度母,眉頭輕挑,“當然,第二重密鑰只有她有權修改?!?/br> 陳乾急了,“那她現在豈不是很危險,雖然我剛已經招呼秦城派人去保護了,但面對林清平這種心狠手辣的人,恐怕不夠....” 沉諭之輕笑著反問,“你覺得我會讓她危險么?” 陳乾搖頭,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寶貝疙瘩怎么可能會遇上危險,是他多慮了。 沉諭之手背交迭,墊著下巴,開始一點點拋出計劃,“這兩天必須把我病重的戲做足,不能讓林清平起疑。告訴秦城繼續假裝尋找沉司衍和李祥利的下落。兩天后你約邢銘碰頭,告訴他想要大魚上鉤,必須先得灑下小魚小蝦做誘餌,再拿一條同流合污的獻祭,大魚自亂陣腳,一定會露出馬腳,就算不露,我們手上的鉤子也能制造機會。你這么轉述,邢銘知道什么意思,會配合我們?!?/br> “好,我知道了,那沉司衍和李祥利現在林清平那兒,會不會對我們不利?”陳乾不由得心口一緊。 沉諭之擦了擦嘴角,施施然瞥了他一眼,“你覺得林清平會放任他們出來溜達?無非換個方式,有阿寬在那兒看著,他知道怎么做,有變故會隨時傳消息過來?!?/br> “好,”陳乾連連點頭,心里卻始終不安,“那你呢?” 沉諭之皺眉,不耐的眼神掃過來,“需要把我接下來吃喝拉撒的行程都對你報備一遍?” 陳乾尬笑了幾聲,“不用不用,那我先撤了...” 說完,悻悻退出會議室。 陳乾走后,會議室內寂寂無聲。 別說會議室,待沉諭之走出門外,環視四周,沒有那張生動的笑顏,整座別墅都空蕩到死氣沉沉。 郁叔在外頭燒那副畫,虛掩著大門,隱隱有煙味飄來,縈繞鼻間,刺激著他最敏銳的神經。 他趴在二樓欄桿,居高臨下的視角,甚至看不到火苗,卻依舊感覺到胸口像是被炙烤著似的灼燒感明顯。 什么叫人去樓空的酸澀,他今天扎實體會了一遍。 幾小時前還被他抱著cao弄的人,嬌柔婉轉地嚶嚀著罵他,試探他,擔心他...現在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一走了之,怕是早已把他拋諸腦后,馬不停蹄奔向她想要的自由。 若為自由故,所有皆可拋。 從濱市回來的第二天,沉諭之就私下約見過蔣宥承。 雖然他對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善笑面虎一直很反感,但有些事非得問過他才能為自己的這些年憑空的猜測拿到實證。 蔣宥承顧左右而言它,話里話外都是對他的挖苦諷刺。 兩人口舌上爭鋒相對一番,一時間,誰也占不到上風。 但他還是從話里話外得知了當年沉孟吟的師父給過她選擇的機會,而她偏偏選擇了最艱難的道路——跟老頭子回來。 所以她從那時就已經在暗自蓄力,要憑一己之力查出當年的車禍真相,為家人報仇。 蔣宥承怒斥,這是一葉障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福報盡毀。 沉諭之嗤之以鼻,他只相信境隨心轉,一份難能可貴的孤勇必定能化險為夷。 這么多年被圍困在金碧輝煌的魔窟,時刻被監視,被限制,險象環生,哪怕時刻命懸一線的極端處境下卻從來都沒放棄過心中的信念。 那只看似柔弱的小貓是怎么步履蹣跚走到這兒的,連他都自嘆不如。 她曾對很多人說,自己就是條命不值錢的躺平咸魚,能有機會成為人上人,自然選擇向“錢”看。 殊不知,咸魚多年臥薪嘗膽,翹首以盼的就是一次否極泰來的“翻身”。 翻身后的咸魚,自然是要大刀闊斧,披荊斬棘。 他只不過假借混蛋之名提供了暫時的避難所,困不了她一輩子。 在自我欺騙和成全對方的選擇題里,他毫不猶豫選擇了后者。 因為唯有后者種下因,才有可能結出未來機會渺茫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