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激怒
打發了沉諭之后,沉孟吟輾轉反側了一夜,總是剛起了幾絲睡意,又一身冷汗驚醒,醒來后卻又說不清自己到底在焦慮些什么。 細細思量著,還是因為迫切想要脫身的渴求愈發按奈不住。 沉諭之明著瘋,做的事、說的話卻是滴水不漏,字字試探,句句陷阱,都是為她精心定制。 他有這個耐心吊著她,磨著她,時而溫柔時而隱忍,隨心所欲,只看心情。 她卻沒這個時間陪他耗,或許是時候提個速,試個水? 想定了,沉孟吟決定盡快制造一次正面沖突。 情緒穩定的對峙往往留給大腦充裕的時間迅速反應,詞不達意,互飆演技,最終也不過就是心知肚明的不了了之。 這一次,她需要一些暴戾來調度出局面的失控,說不定,能找到新的契機。 可沉諭之好似知曉她的心意似的,接下來的兩周都神龍見首不見尾,連往日悠哉清閑的郁叔都經常不見蹤影。 他不露面,還封了她的門,將她困在這座富麗堂皇的別墅。 這倒是出乎沉孟吟的意料,她先后嘗試了叁次,找遍了各種理由想要出去,都被守在外頭的陳乾攔下,美其名曰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順便面露難色懇求她不要為難打工人。 陳乾口風嚴謹,一問叁不知。 幾次太極打下來,沉孟吟一無所獲,回到房中,手上的書卻是一頁都翻不下去。 她擔心施雯,擔心師兄,雖然隔天都會收到他們報平安的消息,但她還是隱隱不安,總覺得平靜底下透著古怪。 按施雯和蔣宥承目前掌握的消息,上頭派下來的調查組順利完成寧城掃黑任務不日將要撤出,此次掃黑順利揪出了趙震一條線上有過利益交互的不少大小老虎,唯有他的秘書舉報有功,不僅升了職還調遷至組織部,算是功績頗豐。 錦苑燒了,趙震倒了,沉氏自然人心惶惶。 郁叔適時出現,在沉氏股東大會所向披靡,亮出手中陸陸續續到今日總共持有的51%的股份,并抬出了錦苑重建的項目,分分鐘料理了那幫斗雞似的老油條,眾人心悅誠服。 蔣宥承特意補充了一句,林清平帶隊入山療休養,為期叁周,進山當日就是沉諭之連夜去濱城的那天。 怪不得邢銘急著來和她交換消息,想來也是知道這只老狐貍又提前做好了應對布局。 這么一來,沉孟吟就更不懂沉諭之突然囚著她的意義,既沒有完全切斷她和外界的聯絡,也沒有留給她自由發揮的空間。 她成日被關在別墅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畫畫,就是吃喝拉撒。 阿煦一來,什么都幫她打點到位,幾乎要將她養廢。 姜遙跟著她的金主去迪拜出差,林湘妤正忙著和林棟南周旋斗法,欒念剛順利租下一處老洋房,親自cao刀裝修設計,預計在年底前開個人高定展。 一時間,好像只有她最閑,也最無助。 第六日,終于來了點盼頭,郁叔為她精心挑選的健身教練終于走馬上任。 這位女教練不僅曾經擔任過特警教官,實戰經驗豐富堪比六邊形戰士,更難得的又颯又美,率真大方沒心眼,很對沉孟吟的胃口。 最要緊的是,她也擅長玩刀。 她答應,如果沉孟吟能通過自己設定的最終體側,就把玩刀的技巧教給她。 于是接下來的兩周,沉孟吟開啟了忘我式體能強化訓練。 面試的時候,聽描述大概率又是一位叁分鐘熱度的嬌小姐,曾茗還有些失望。 她手頭有很多類似的女學員,家庭優渥,貌美多金,對自身身材管理嚴格,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出于攀比的虛榮心,拼命優化軀體都是為了在課程結束后的拍照修圖。 初見真人,曾茗還擔心以沉孟吟的瘦弱小身板很難完成她設計的課程計劃,沒準一次就耗盡了所有熱情。 沒成想,幾次教學訓練下來,她對這位看似嫻靜溫和的女孩大為改觀。 她說自己是條咸魚,最大的理想就是閑事莫管,癱著不動。 但曾茗卻發現她的身上有一股韌勁,認定了目標就鉚足了勁要達到,人狠話不多,這和她對旁人展現出的溫婉有禮,萬事不爭有很深的違和感,也恰好成了她最神秘的魅力。 幾次訓練下來,兩人發覺彼此脾性相投,很快處成了朋友。 除了安排一些基礎的力量和有氧,曾茗還愿意為她開小灶,傳授一些女生的防身技巧,亦或是MMA和泰拳里一些更便利于女生上手掌握的基礎要領。 每次訓練結束,沉孟吟都為她精心準備了爽口的冷泡茶。 曾茗很喜歡她的唐卡畫,對藏教佛學一竅不通,但好奇心爆棚,總會對著化作問東問西,樂此不疲,沉孟吟就會不厭其煩向她科普介紹。 要是恰逢艷陽明媚,兩人就會在小花園的曬太陽聊天,歲月靜好。 可這樣的教學持續了兩周,曾茗漸漸覺得沉孟吟就像被關在這座華美城堡的掛件公主,看起來衣服無憂,飯來張口,吃穿用度都極盡奢侈,卻沒有一點自由。 曾茗在那些富家千金嘴里聽說過一些關于沉氏兄妹不入流的風言風語。 一個關于外逃瘋批哥哥殺兄弒父,最后還囚禁了自己meimei的惡俗言情小說橋段。 她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繞,心底也藏不住話,準備找機會一問究竟,要是有需要,她也想出一份力。 今天的訓練結束,趁著兩人喝茶曬太陽的間隙,她找準了機會,瞥了眼恰好四下無人,手撐著桌面,湊近點喊沉孟吟,“阿吟,我想問你個事,要是...有說錯的,你可別生氣?!?/br> 沉孟吟剛洗完澡,頭發吹得半干,統統散在一邊,有幾縷打結,正手持梳子和那幾縷頑強抗爭,聽她難得語氣扭捏,停下手中的動作,笑她,“怎么突然這么客氣?隨便問,我不會生氣?!?/br> 曾茗一咬牙,想問,又沒提前打好草稿,說出的詞連不成句,“就是你...哥哥,你...哎...” 沉孟吟懂了,美目盼兮,大方替她補全,“你想問我哥哥為什么把我關在這里?” 曾茗鄭重點了下頭。 沉孟吟托著下巴,雙眼茫然,“其實我也不知道,要不下次我問問他?” 曾茗欲張嘴,又不知怎么接話,只能伸手拍拍她的背,算是安慰,想來阿吟也是有苦衷,不方便和她吐露。 抬眼瞄見從遠處走來的沉諭之,曾茗自動噤了聲,視線裝忙,低頭喝茶,偷偷用眼神給沉孟吟傳遞消息。 哪怕出入龍潭虎xue多年,當下還是不自覺被那對寒森森的眸光震懾,戰場尚可搏命,眼下就不在她的能力領域... 沉孟吟卻絲毫沒有察覺,晃著手中的梳子,繼續自言自語,“我聽說欲求不滿的男人容易脾氣暴躁,陰晴不定,我覺得...可能是這個家缺個正經女主人,強強對抗,有人治他,我哥哥可能就不會那么荒唐了?!?/br> “咳咳...”曾茗還在盡力提醒。 無奈沉孟吟直接無視,說得還更激動了,“作為這一路走來陪他共渡難關的meimei,我總得等哥哥的終身大事定下了,我才能去找我喜歡的人吧...不然顯得我有點白眼狼了,你說是不是?” 明明風和日麗,背后卻刮過陣陣陰風,有人看著這張春日下明媚的笑顏,后槽牙幾乎要被咬碎。 “阿吟...” 怕她再說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話,背后靈發聲,暴戾與冷冽共存,像是催魂的黑白無常,驚得人毛骨悚然。 扭頭對上正主陰沉的臉,沉孟吟卻毫無畏懼,淡淡喚了聲哥哥,繼續想和曾茗說話。 曾茗覺出不對,找個借口,趕緊開溜。 沉諭之下了通牒,轉身大步流星而去,沉孟吟就這么慢悠悠跟在后頭。 沉孟吟剛邁進一條腿,聽到他讓偏廳內正在忙著做蛋糕的阿煦和另外兩位女傭先下去。 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阿煦看得出先生臉色不好,擔憂得望向沉孟吟。 沉孟吟卻是朝她搖搖頭,示意她不用擔心。 清了場,室內只余下水果和奶油的清甜香氣。 沉諭之背過身,不緊不慢拽松了領結,抽出后施施然握在手心。 兩條緞帶自掌心垂落,輕輕搖曳,卻讓沉孟吟聯想到皮鞭,瞬間腿肚發緊,另一只腳就忘記抬了,呆忖站在門口,輕微失神。 她看不清沉諭之的臉,只能依稀通過反光的掛鏡辨出他周身彌漫著艷陽都染不暖的冷郁。 鏡子是最好的背叛者,你在看鏡中人,鏡中人也在看你。 沉諭之保持著背身,卻能清晰捕捉到身后女孩佯裝后怕的細小動作。 她那是怕么?顯然不是。 她在激怒他。 沉諭之繼續有條不紊一顆顆解開領口的紐扣,取下腕表,視線下移,那兩截猶猶豫豫的小腿白到晃眼,“剛不是說的挺開心的,現在怎么不說了?” “我...哪句說錯了么?”沉孟吟用裝傻代替不卑不亢,“不然哥哥為什么要關著我?” 這才關了幾天,膽肥得要上天了? 沉諭之面無表情轉身,驅動雙腿,捉著她的小臂一把將人拉進廳內,帶上門,鎖住,隔絕了屋外的艷陽。 沉孟吟被重重壓在門板上,下頜被他的虎口死死抵住,粗糲的指腹蹭得她臉頰升騰,指節的微微戰栗同頻牽動著她的額角的跳動。 沉孟吟的余光瞥見他指骨上幾條暗紅的血痕,猙獰醒目。 他只需稍稍使力,她那截細軟的脖子大約就要廢了。 他會不會氣急了真把自己掐死,沉孟吟不知道。 但單單瞧著他手上的傷和這張慘白虛弱的臉,她估摸著自己挑的日子不錯,起碼不是他狀態最好的時候,能少吃點苦。 于是她正好趁熱打鐵,“哥哥要是有找落了,我也能去找我的幸福,一直吃你的,用你的,我也覺得不好意思呢?!?/br> “我是為你考慮,哥哥為什么一臉不高興?” “沉孟吟...”沉諭之冷眼睨著,沉悶的急喘聲打在她的鼻息間,迫切宣判著不滿。 分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胸口一團團濃稠的鈍痛持續加碼,比他上周受傷的勢頭都要猛烈幾分。 沉孟吟偏偏不順從,小嘴淬了毒,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唇角倏地勾起,“放心,嫂子永遠不會知道我們的事,我會閉緊嘴巴...” “畢竟...”她眼睫微垂,冷下聲,“這么臟的事,還是忘記最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