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抄家
沉諭之按下位于中控下方的啟動按鍵,帕加尼的炸裂轟鳴聲響徹山林,惹了一眾視線追隨,游客紛紛讓道圍觀。 藍幽幽的儀表盤亮起,隨著座椅和方向盤自動調整到襯手的位置,冷色調的銀黑配色就像一艘即將起航的宇宙飛船。 按下方向盤左側的底盤調整鍵后,沉諭之半降車窗,手肘壓著窗框,靜默等待底盤抬高,以便適應坑洼的山路。 林棟南湊近,草草掃了眼內飾,吹了個口哨,旁的不用多夸,羨慕都寫在眼底,指骨曲起,敲了下車窗,“商量個事,改造項目成了,這玩意借開兩天? 他想著阿妤一直喜歡這款的黑武士,要不是沉諭之先下手為強,致使他錯失機會,眼下的冷戰早就能借用這輛野獸來哄阿妤高興。 沉諭之瞥了他一眼,“你的柯尼塞格是擺設?” 林棟南無奈一笑,“還真就是擺設。要是開上街,估計還沒進市區,那幾位不省心的就得告到老頭子那里,還是借你的比較穩妥?!?/br> “可以,”沉諭之早有盤算,“明天我先讓阿城去東林別墅把你的擺設換出來跑幾天?!?/br> 不愧是沉諭之,真是一點不吃虧。 林棟南支起身子,嘆了口氣,從兜里掏了張門卡,遞給一旁的秦城,“進出隨意,夠誠意了吧?!?/br> 沉諭之點點頭,偏過頭囑咐秦城,“下叁層酒窖,左拐到底,第一排第二格,再拿兩支羅曼妮典藏?!?/br> 秦城手插褲兜,迅速點了下頭。 這一款,總共就產出五支,他早前給了阿妤叁支,自己只留下兩支,暗自盤算非重量級慶典不開,連自己的生日宴都沒舍得拿出來,現在直接被這家伙一鍋端了... 罷了罷了,誰讓自己算計錯了人,功虧一簣,該... 林棟南低垂著頭,半開玩笑著喟嘆,“你們這是去取車,還是抄家...” 他這話約等于拋磚引玉,反倒是提醒了沉諭之,他想起前兩日自己手欠摔了沉孟吟最喜歡的酒杯。 摔的時候是真生氣,摔完也是真后悔。 她愛不釋手的那款是拍賣來的孤品,就算現在差人去尋類似的,一來一往怎么也得耗費個把月,倒還真不如抄家來得實在。 林棟南恰好有收藏名貴酒杯的癖好,這家伙只藏不用的習慣倒是便宜了他。 沉諭之敲擊著窗框的指腹驟停,當即微啟薄唇,“哦對了,還有...一樓進門右拐第二間書房展示柜,從最頂上兩層挑幾支不同款式的巴卡拉水晶酒杯帶回來?!?/br> 說完,車窗緩緩上移。 “好,”秦城將幾樁事來回在心里誦念,深怕記岔。 這套連招,當真和拆家無異。 林棟南顧不上維系儒雅的架子,拍打著車窗,咬牙切齒,“沉諭之,你有種別逮著我一個人薅...” “多退少補,”話音落下,車窗至頂,嚴絲合縫。 緊隨其后的咒罵都被隔絕在外,沉諭之學過唇語,就著嘴唇的開合的幅度,也能猜出他在叫囂什么。 他不白拿,那晚留在客房那些五花大綁的證據,再加上今天穩賺不賠的生意,連合作伙伴都幫著找好了。 以上這些,夠換林棟南出十次血,這才哪兒到哪兒。 懶的和他再多嘴,照樣掉頭,一腳油門到底,絕塵而去。 圍觀群眾探頭探腦,也只能透過薄霧,循著聲,依稀可見兩道燈光飛馳而下。 羨慕過,八卦過,轉身抓緊時間拍照。 該死的有錢人... 眼下正好就是有錢人留下的羊毛,不薅白不薅,想當年可是進都進不來。 林棟南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不顧形象在公共場合罵罵咧咧,除非忍不住。 秦城跟著一同上了他的車,準備回他的辦公室對接錦苑改造的后續細節。 車開出好一會兒,林棟南還是氣不過,拽松了領帶,脫下臟污的西裝外套,狠狠一摔,西服皺皺巴巴落在手邊,一半垂落至車底。 這股悶火有針對前兩日起起落落的情緒宣泄,更有從小到大被沉諭之處處拿捏的憤懣。 連副駕駛座低頭專注翻看著pad中密密麻麻資料的阿生瞥了眼后視鏡,雖不知道外面外面發生了什么,都忍不住心有戚戚,從沒見過老板這么粗魯。 秦城自然也被身旁的動靜吵醒,睜開惺忪睡眼,不動聲色偷瞄了下,又重新合上眼,心領神會。 沒有被沉諭之氣到吐血,大概就不算真的認識過他。 必經流程,人手一套。 林棟南緩過勁,自知失態,假模假式清了清嗓。 知道斗不過,但陰陽兩句解氣總是可以,“小沉總做事十拿九穩,下手又狠又利落,既然強取豪奪都是做順手的,人在身邊,障礙也都清理了,未來時間那么長,有必要把自己弄成個偷窺狂,見不到的時候就對著手機屏解相思苦?” 言下之意,你們倆你儂我儂不夠,還要故意扎我心,戳我痛楚... 做個人吧,沉諭之... 深知內情的秦城猛地睜眼,冷笑了聲,“時間還長?倒也不見得?!?/br> 此話一出,林棟南像被一盆冷水,徹頭徹尾澆了個透心涼,重新恢復了上位者的敏銳嗅覺,嚴肅起來,“什么意思?” “我瞎說的,小林總別多心,”秦城很快把話頭轉回來,重新端回一臉無可指摘的恭順謙和。 林棟南沉下臉,“你把話說清楚,沉諭之到底想做什么?” 秦城毫不動容,答得滴水不漏,“我只是隨口一說,畢竟老板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世事無常,我們這些跟著他混的,也免不了受影響?!?/br> 林棟南莫名揪了心,這根常年浸潤于明爭暗斗的心弦一旦被牽動,便不可能輕易掠過,但面上很快沉住了氣,若無其事地牽起嘴角,眼底深不可測。 無心也罷,有心也罷。 這趟渾水,他既已進來,就出不去了。 他相信,沉諭之從不讓人失望。 這是他自和這位瘋子后篤信的真理。 起先,他只歸結于這家伙臉俊,運氣好,幾次斗下來,發現這家伙還真是個六邊形全能,還曾經陷入重度自我懷疑,明明自己也不賴,為什么哪怕窮盡力氣,也堪堪只能做個不上不下的陪襯。 后來,在得知自己狗血又奇葩的身世后,他又將沉諭之的事事優秀,歸結于家庭結構簡單下常年享有天獨厚的安逸優勢。 沉諭之沒自己那么多糟心事,所以才能無憂無慮蓬勃生長。 豪門望族,血脈即真理。 多子多孫,對家族掌權者興許是一樁美談,但對深陷其中的每一位直系旁系的后代,都注定了一場日后難以避免的腥風血雨。 千百年來,都逃不過這個魔咒,除非子孫凋零,斗無可斗。 就像沉家,沉老爺子僅有一位親meimei,早在多年前定居海外,剩下的一些遠房親戚都不常來往。 而沉諭之,上頭只有一個哥哥,哪怕日后爭斗再狠,有老爺子從中調和,優秀的掌權,次的反倒能坐享其成,只要自己不作死,怎么都不虧。 錦苑常年清靜,兄弟和睦,想當年他還無比羨慕。 可經過這些年進自家公司歷練了一遭,隨之挖出不少家中陳年舊怨,他想問題的角度也深刻不少。 像自己家這般成天唱大戲的是明著鬧騰,有老爺子坐鎮,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打小鬧,沒出過人命,沒牢獄官司,也沒哪個親屬真的缺吃少穿到一無所有。 都是溫飽思yin欲,閑得慌鬧出來的。 當年林家內部最大的一樁是非,無非就是自家老爺子和現今濱城官運亨通的交通部部長林清平斷了堂兄弟關系,老死不相往來。 老爺子留了體面,沒公布原因,但眾人心知肚明,林清平一定了是踩了老爺子底線。 可私底下,眼見著他平步青云,想來不是什么大罪過,誰又不想背靠大樹乘涼,借林清平的光為自己的事業版圖和勢力加持。 林清平看似遠離林家,對下一代的拉扯牽制卻是無處不在,連他自己都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成為被利用的一環。 這些年來,他一直想盡辦法掙脫,可偏偏他這位老謀深算的伯父就是這么難對付。 這才有了那晚林清平差人對沉諭之下手,自己無奈之下的冷眼旁觀... 所幸老爺子很快回來主持局面,父子配合,他也得以借機鏟除了一些林清平的眼線。 只是他想不通,沉諭之才剛回來沒多久,又是怎么和林清平牽扯不清,還逼得林清平這只一直隱忍不發的老狐貍兵行險招,不得不在林家下手... 他這幾天也試著盤點過和自家完全不同運營模式的沉家,畢竟表面和平有時候才更有可能暗藏玄機。 沉司衍的母親和沉老爺子是雙強聯姻,因病早逝。 這位曾經的女主人早先也時常陪伴沉老爺子出席各大場合,兩人相敬如賓,當年也稱得上是業內佳話。 唯一不圓滿的是沉司衍先天右腿有殘疾,走路不便,伴隨終身。 沉司衍母親剛病逝,沉諭之的存在就被曝光。 而他的母親卻從未露面,至今都被掩蓋得悄無聲息,就像從未有過這號人。 沉諭之打小有沉老爺子寵著,流言蜚語再多,天長日久自覺無趣,也就無人再提及。 再到后來,沉老爺子領養舊友遺孤,美名遠揚。 緊接著,大兒子接手公司,小兒子被“發配”海外,事發突然卻也合情合理。 兩個兒子,總要有取舍,離得遠些,興許還能殘留幾絲親情。 只是明眼人瞧著,合理中處處充斥著剪不斷理還亂的詭異。 可能也恰好是因著這份詭異,才能解釋沉諭之這次回來后對沉家一切人事物的冷漠和狠厲,除了沉孟吟。 林棟南不敢深想,暗自打定了主意從今往后默默調查。 這次絕對不是為了什么籌謀算計,他是真的為這位老友捏一把冷汗。 經剛才秦城一提醒,他還真后怕沉諭之未來會魚死網破。 半瞇著眼的秦城,其實一直在偷偷觀察林棟南的狀態。 他還是不太相信老板囑咐他在車上找機會說的這句話會驅使林棟南去暗中調查林清平? 為此甚至兩人還打了個賭。 但瞧著林棟南瞬間緊張的架勢,似乎又是上了心,他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該上頭。 誰還能有沉諭之賭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