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用早膳時,春濃見柳桑寧甚至連進食的速度都如上值日子一般快,不免問道:“姑娘,你今日要出門?” 柳桑寧一邊喝粥吃炸春卷一邊點頭,嘴里「嗯嗯」兩聲。 春濃越發驚奇:“可今日不是休沐日嗎?好不容易才休沐一日,怎的還這般早要出門?” 柳桑寧將嘴里的春卷吞下,又喝了一大口粥后才道:“我答應了袁碩,今日要替他去甲庫一趟,借閱幾本書冊?!?/br> 春濃還是頭一回從柳桑寧嘴里聽到「甲庫」這個地方,她對此地不是很了解,眼中充滿了困惑。但又聽到借閱書冊,便覺著大約是個如書局一般的地方。 聽到柳桑寧一會兒就要出去,春濃趕緊從一旁柜中挑了輕薄些的衣裳,讓柳桑寧等會好換上。如今正值長安最熱的時節尾聲,而長安的氣候就像是脾氣古怪的老頭兒,往往在這幾日會是最熱的時候。一旦過了這幾日,氣溫又會大幅度的逐漸下降。 “這兩日天熱,姑娘可得小心些日頭?!贝簼庹f著還瞧了眼天空,太陽早已升起,閃著有些晃眼的金光?!拔遗愎媚镆粔K兒去吧?” 柳桑寧原本想著自己一個人去便可。但聽春濃這么一問,她又記起來最近因著公務繁忙,她也好些時日沒有帶春濃出去逛過了。以前在柳府時,柳桑寧總會時不時偷偷就帶著春濃和映紅出門游玩,那也是兩個婢子最快樂的時候。 于是柳桑寧拒絕的話咽了回去,點頭道:“也行。正好我去甲庫借了書冊,便給袁碩送去,去逛些鋪子,再去竇家樓好好吃上一頓,咱們也許久未曾去過了?!?/br> 一聽要去逛街,還要去竇家樓吃東西,春濃臉上的笑意幾乎是抑制不住地往外涌。柳桑寧見春濃高興,便也咧嘴笑起來。 因著今日去的地方多,柳桑寧便坐了馬車。距離百官齋不遠處便有個馬車行,租賃馬車很是方便,只是平日里柳桑寧想要將銀子多攢些下來,便很少租賃馬車。而最開始從柳府帶出來的那駕,早就已經回了柳府。 坐在車廂里,春濃忍不住摸了摸馬車的車壁。這輛馬車瞧著還有八分新,雖然簡樸可里頭的空間還算寬敞。且不知人家用的是什么木頭做的,在這樣炎熱的天氣里,坐進來后竟還覺得有幾分陰涼。 春濃不由有些羨慕擁有這樣馬車的車行,忍不住喃喃道:“要是咱們自個兒也有一輛馬車就好了?!?/br> 柳桑寧其實心里頭也是這般想的,但她在心中盤算了一下如今存下來的銀子,還是搖頭道:“如今咱們手中銀子不夠,馬車便往后放放。當務之急,還是先攢錢買座宅院才是?!?/br> 聽到柳桑寧要買宅子,春濃便立即不提馬車的事兒了。對春濃來說,買宅院可是首等要事。她都不敢想,若是她家姑娘真買了屬于自個兒的宅子,那得叫長安多少姑娘家羨慕,得叫長安多少兒郎驚掉下巴? 要知曉,別說在長安城了,就算是放眼整個大雍,能擁有自己府邸之人,便只有皇帝的女兒,能出來開府的公主,并且還得是受寵的公主。否則也不會建公主府,反倒是外嫁,去了夫家生活。 至于其他的高門貴女,及笄之后的歸宿也都是尋個人家嫁了,然后去夫家過日子,哪里又會有什么自己的府邸呢? 可她們家姑娘不一樣,她不像公主那般要靠著自己的父親才能得到一座府邸,她是靠著自己,便準備買宅子了! 剛開始春濃也覺得柳桑寧這般想法有些驚世駭俗,可轉念一想,她家姑娘連女官都做了,還住進了百官齋,哪一條不是首例?既然這些事兒都可以做首例,那成為第一個擁有自己府邸的女娘又有何不可? 春濃想明白這一點后,心中剩下的便只有激動。她也開始比往常更盤算地過日子,不論是買菜還是買生活必需之物,她都變得比以往更計較價錢,也更會貨比三家了。既不能真的讓柳桑寧節衣縮食,又要能真正的少些花銷。一段時日下來,還頗有成效。 春濃小聲道:“姑娘,如今咱們也存了上千兩的銀子了,很快就能存夠買姑娘喜歡的那座宅院的銀子了?!?/br> 柳桑寧想到那座自己看上的小宅院,便不由歡喜起來。 她看中的是一個小宅院,不過一進的院子,打開門便是一個小院兒,打一眼掃過去便能將整個院落的屋子都看在眼里。和百官齋她們如今居住的小院兒來比,其實占地面積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那座宅院是一座有兩層樓的民宅,二樓甚至還搭建了觀景廊。 但它的地段不算好,門開的方向在狹小的巷子里,前后被大宅架著,看起來就像是被擠在了中間。再加上它面積小又不當街,不像有些小二樓可以一樓拿來做鋪子,二樓用來居住,可房子的主人卻要價一千五百兩,一文錢價格都不肯相讓。 有錢的人家看不上它的格局,覺得房子前后被夾擊風水不好。愿意將就風水的平頭老百姓又出不起這個價。房子主人大約是對這屋子很是有些感情,這些年早已不住這兒了,房子沒賣出去也不舍得租給別人,聽聞還定期會來打掃一番。 柳桑寧前不久剛去瞧過這屋子,原本平平無奇的房子在她登上二樓時,卻怔住了。她站在觀景的走廊下眺望遠房,卻發現這個高度和方向。正好能瞧見遠處王硯辭的府邸,還正好是他的東院。 雖說無法將東院里的景象看得很清楚,可就這么模模糊糊瞧著,她也不由地心生出一些歡喜。于是當日她便表示自己想要買下這座宅院,只是需要分時間將銀子湊滿。那會兒她已經攢夠了一千兩,便提出先付定金,再約定時間付剩下的銀子。 可房主人沒答應,他不接受這種方式,只愿意一口氣將銀子都拿到手里。 柳桑寧無奈,只好先回來繼續攢錢。也是自那之后,她即便是再忙,也還是擠出時間給書局翻譯話本。 柳桑寧小聲道:“若是日后能將阿娘也接來同住就好了?!?/br> 春濃想著也歡喜:“還有映紅也一塊兒來,咱們定能將那宅院收拾得極好!”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樂起來。 等到了甲庫,春濃留在馬車上等待,柳桑寧一個人進了甲庫。 甲庫今日只有一名看管的官吏坐在門口書案后,見柳桑寧進來便叫她拿令牌來登記。見過柳桑寧令牌確認她是七品官員后,這才允許她往二樓走。 柳桑寧目標明確,就是要幫袁碩找他想要的那三個年份的年志。 她一路走到二樓,分辨著不同書架上掛著的木牌,那上頭都寫著不同的書架每一層都有些什么。柳桑寧直奔歷年狀報的書架,她想著既然年志乃是進奏院所出,那便應是在這歷年狀報上的書架上。 可她上上下下圍著這書架尋了一圈,也沒有看到年志的影子。 柳桑寧心中很是困惑,也不由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于是她不死心地開始一個書架一個書架的尋找,可一圈看下來,卻還是毫無所獲。 她難免嘀咕:“難道是之前都沒有年志?”剛說完又自己否認,“不對,進奏院自大雍建國以來早早便有了,一直都是需要編撰年志的?!?/br> 柳桑寧覺得有些不對勁,又懷疑是不是自己沒有找仔細,于是決定再尋一遍。 “阿寧?”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柳桑寧回頭見到一張熟悉的臉:“自樂兄?你怎么也來了?” 第87章 赴約 “我來替我阿耶借一本兵書?!毙毂M歡開口道,似乎是怕柳桑寧疑惑,于是又解釋道,“那兵書乃孤品,唯有甲庫中有?!?/br> 柳桑寧被他說的「孤品」二字吸引,問道:“孤品也能借閱?” 徐盡歡點頭,道:“可以,但需要正三品以上官員才可以?!?/br> 說著,徐盡歡從腰間取下一塊令牌朝著柳桑寧晃了晃,柳桑寧定睛一看,發現這并不是徐盡歡的令牌,而是屬于徐大將軍的令牌。 徐盡歡道:“我阿耶在邊疆時受過重傷,最近舊傷發作便不好出門行走了,便叫我替他跑這一趟?!?/br> 柳桑寧聽著不免佩服起來:“徐大將軍舊傷復發還能想著看兵書,可見心里頭始終裝著咱們大雍的天下與百姓?!?/br> 徐盡歡愣了下,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仿佛柳桑寧這話是在夸他似的。他看著柳桑寧,問她:“那你呢?你怎么來這兒了?” 頓了下,他又看向柳桑寧身后的書架:“方才見你好似在尋什么,需要我幫忙嗎?” 柳桑寧見四下無人,于是也毫不客氣地開口:“我在尋進奏院編撰的戊子、己丑,庚寅這三年的年志,可尋了一圈了也沒找著。一樓袁碩也找過,也沒有?!?/br> 說著話時,柳桑寧眉頭不自覺地擰出一個小疙瘩,瞧著像是在思考。 徐盡歡卻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好像見過?!?/br> “你見過?”柳桑寧立馬追問,“在哪見過?” 徐盡歡看了柳桑寧一眼,示意柳桑寧跟他走。柳桑寧跟在他身后,兩人一起朝著最后一個書架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書架前,柳桑寧道:“這兒我也找過了,沒有的?!?/br> 徐盡歡卻繼續往前,柳桑寧愣了下,站在原地看他要做什么。卻見他走到了距離書架還有些距離的墻邊,忽地伸手推開了墻上的一個花瓶,隨即瓶身后露出一個凹槽。徐盡歡將自己父親的令牌放入凹槽中,只聽一聲輕微的悶響,竟是有一扇門緩緩打開。 柳桑寧小聲驚呼:“這兒竟還有一扇暗門?!” 徐盡歡沖她頷首,示意他跟著自己繼續往前走。柳桑寧警惕地看了眼身后,見依舊沒人,便像只小兔子似的立即小跑著跟了過去。 通過暗門,便來到了另外一個房間,里面和外面一般無二,也是放著一些書架,不同的是在靠墻的地方還擺放了幾個木箱。 徐盡歡大步走到了木箱前,他打開其中一個木箱,在里面翻找片刻后起身,手里便多了三本書冊。 “果然在這里?!彼粗鴷鴥脏哉Z一句,隨即遞給了柳桑寧,“你看看,是不是它們?” 柳桑寧略顯驚訝地伸手接過,拿到手中一看,果然是她要的那三年的年志。她不由抬頭打量了一番這間屋子,問道:“這是什么地方?” “這里也是甲庫?!毙毂M歡解釋道,“只不過能進入這里的人,都得是官至三品以上的朝臣,普通的朝臣是不能進來這里的。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員的令牌才能打開這扇暗門?!?/br> 徐盡歡邊說邊在書架上尋找什么,不一會兒便找到了他想要找的那本兵書,拿在了手里后示意柳桑寧同他出去。 他嘴上繼續說道:“一些重要的書冊會被放在這里。當然,有些可能是無需展示出來,所以也一并收在這里。方才你看到的那些放在角落里的木箱,里頭裝著的便都是些不必展示出來的書冊。我第一次隨阿耶來這兒的時候,因為好奇看過木箱里都有些什么書冊,便對這些年志有些印象?!?/br> 說完他自己也嘀咕起來:“年志這種東西不都放在一樓的書架上嗎?我記得一樓也是放有年志的,怎的這些被收起來了?” 只是自顧自問完,他也想不到答案。 柳桑寧卻很是慶幸:“今日多虧有你,否則這三本年志我只怕是找破頭也找不到的?!?/br> “你找它作甚?”徐盡歡不免好奇。 柳桑寧道:“受人之托,他對那幾年感到好奇罷了?!?/br> 聽得柳桑寧這么說,徐盡歡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兩人都拿到自己想要借閱的書,便一起去了看管此地的吏員處登記借閱,隨即一起離開了甲庫。 “可需要我送你回去?”在甲庫的大門口,徐盡歡問道。 柳桑寧搖搖頭,指了指不遠處:“不用了,今日我有馬車。你呢?接下來去哪?” 徐盡歡猶豫了片刻道:“要去見一個人,她……乃是家中故交的孩子?!?/br> 柳桑寧聽他說有約,便也不耽擱他的時候,與他揮手告別后便小跑著上了馬車。隨即朝著袁碩所在的坊市方向而去。 徐盡歡瞧著柳桑寧乘坐的馬車越行越遠,不由淺淺地嘆了口氣。 他將書冊往懷里一塞,很快也上了自家馬車。 徐盡歡與人約在了竇家樓,準確來說并不是他所約,而是雙方的父母所約。徐盡歡知曉的時候,其母牟氏面色嚴肅地告訴他,對方乃是故交之女。如今已經點頭應允赴約,若是他不去,那便會成為那位女娘心口一生的刺。 徐盡歡并不想因為他而讓他人這一生都有如此不愉快的記憶,更不想因為他讓一位女娘顏面掃地。于是在牟氏的目光下,他只好硬著頭皮答應。 約的是午膳,徐盡歡一路上讓馬車走得磨磨蹭蹭,時不時還下車進路邊的鋪子逛一逛。等時辰差不多了,眼見著都快遲到了,他才任命般地讓隨從將馬車駛到了竇家樓門口。 母親替他們還訂了一間雅間。 上樓時,徐盡歡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才邁步到了二樓。 第88章 被嫌棄了 徐盡歡一進雅間,里頭已經有一女娘坐在靠窗的桌邊。她著一襲白衣,瞧著身子柔弱纖瘦,皮膚透著一種沒什么血色的白。 見徐盡歡進來,她只不過微微抬了下眼皮。隨即又收回了目光,自顧自地端起桌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她神色懨懨,語氣很淡:“怎的來這般晚?” 徐盡歡愣了下,隨即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問自己。他下意識地回答:“還差半刻鐘才到約定的時間,我并未遲到?!?/br> 聽到徐盡歡的回答,女娘很是不滿地皺眉,只瞥了眼徐盡歡,讓人覺著她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他似的。 徐盡歡有些尷尬地在她對面坐下,一時間有些不懂這位江娘子到底是何意。 她乃家中故交之女,其父是潞州刺史,她年幼時也曾隨父親外派,可到了十二歲便被送回了長安,由家中祖父母撫養教習。其祖母乃是老寧國公的掌上明珠,老寧國公生了三個兒子才得了這么一個女兒,自然是如珠如寶的養大。是以其祖母養著她,也像父親對待自己那般。 可個人性格皆有不同,江娘子被這么寶貝著,卻養成了眼高于頂的性子,誰人都不放在眼里。 她從小被捧著慣了,家世又好,即便是出門赴宴,也極少怕過誰,更何況輕易也沒人敢惹她。如今寧國公乃是將娘子祖母的大哥當家。雖年過七旬,可身子骨卻依舊硬朗。寧國公頗受皇帝重視,寧國公府里的幾個小輩也都算得上有出息,都入仕在朝中領了職,放在長安城里也是不容小覷的家族。再加上將娘子的父親乃是刺史,手中握有實權,她便更有底氣了。 正因為她有這股子底氣,所以今日即便見的人是徐大將軍的嫡次子,她也不大放在眼里。她既不喜歡武將,也不喜歡一看就是文弱書生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