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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晚餐，時間約莫七點半，今天外頭沒有無明子擺攤，明玄此時此刻正在地獄閻王旁邊跟著一起看課本。

    就言不殤所言，他因為數學沒有考過，已經重修了好幾次，就快要不能畢業了，要是高一數學再不補上，他不能保證自己可以跟著朋友一起上大學。

    「這個很難嗎？」明玄國中輟學，沒再讀下去，對高中的課本充滿了不切實際的想像。

    「是不難啦?！寡圆粴懕е讶藦膫ゴ蟮木W際網路傳送過來的高一基礎題抱著腦袋燒，旁邊放著一疊過期日歷紙，都是跟旅館老闆要來的，「只是我答案都算錯?！拐婵鄲?，為什么會算錯。題目明明看得懂，這個加這個扣掉這個，怎么會錯。

    「你連別人的命都會算對，居然算不清一題數學？」明玄覺得很不可思議，命途復雜難解，縱橫交錯纏繞不休，這么復雜的大千運行都算明白了，怎么小小紙卷上的題目卻算不明白？

    「所有人命都有前因后果，找準規律就是了，但這題數學只是為了存在而存在?！寡圆粴懤碇睔鈮?，明玄無話可說。

    「不然你看，為什么小明要用時速六十出門？」

    「……是有些快了?！?/br>
    一邊跟明玄抬槓，言不殤一邊在題目上寫下一個大大的錯誤答案，正巧被路過的顏以安看見。

    「錯了?！诡佉园舱f，「數字?！?/br>
    「不然答案是……」

    「選b?！诡佉园不卮鸬煤敛华q豫，相比之下地獄閻王就落魄很多，顏以安身邊沒有紙筆，言不殤卻用掉了三張計算紙。

    「是嗎！那太好了！」言不殤也不避諱，開心寫下正確答案回傳給友人，「這下今天的題目就寫完了！」為了讓他補考過關，友人特地挑選了簡單的基礎題來規定他一日寫三頁。

    顏以安上下看了手機螢幕上的題目一眼，「對了一題?！顾f，密密麻麻的卷子里，只有剛剛言不殤寫的熱騰騰的b在正確的位置上。

    「很好，有對一題就不錯了！」言不殤一點都沒把慘烈的數學分數放在心上，十分樂觀。

    「你為什么知道？」明玄很好奇，對他來說，他連題目都看不太懂。

    「……」顏以安恍惚地看了他一眼，「寫過了?！顾粋€人待在家里的時候都在寫題目，所有科目都寫，寫完了就再買新的。

    「??？」

    明玄還沒問出個所以然，那頭的言不殤就先招呼兩人，「走吧，要出門了?！?/br>
    他拿出一塊紅布，要明玄披在身上，又向顏以安討要了他身上的小葫蘆。

    「是孟婆給你的吧?！寡圆粴憹M意地看著小葫蘆，然后把不知道哪來的油燈放到顏以安手里，「沒想到她這么捨得?！?/br>
    「是你交代的？」顏以安挑了眉問，換得閻王大人微微一笑。

    「算不得我交代的?！怪皇撬熨x異稟，有感于這黃泉將迎貴客，吩咐孟婆好生招待。

    「畢竟孟婆是個老妖精?！构庖豢磧蓚€生人落入地獄，必定知曉前因后果，「三生石前待久了，就是不會算命的，看也看了個明白通透?！?/br>
    「那里面裝了什么？」

    「等等就知道了……你們不會怕鬼吧？」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搖頭。

    「那就太好了?！寡圆粴懙?，跟旅館老闆借了紙筆，在日歷紙上畫了一顆眼睛，貼到明玄臉上，「來，先借你用用?！?/br>
    明玄感覺額上一痛，睜開眼睛，視線并沒有被日歷紙擋住，就像小蛇給他貼的符咒，他馬上看見眼前有鬼物過去。

    但是……

    「這是日歷紙……」沒有什么加持也沒什么特別，只是張很普通、背面還被拿去算數學的日歷紙。

    言不殤得意地笑了，說他厲害，給他餐巾紙他也可以畫出符來，「只是效果沒有這么好?！剐l生紙就不行了，一不小心就會畫壞掉。

    明玄很想說，多少人想要用黃符紙畫都失敗，這個年輕人這樣搞，不知道會讓多少信道的老道士心碎。

    果然世界上還是存在有天才與凡人的分隔，努力就會有收穫都是拿來騙窮苦人家繼續努力的誘餌。

    遠遠看見河畔身影時，言不殤就讓兩個人站住。

    「我們等她過去?！?/br>
    顏以安遠遠地看不清楚，不過明玄視力很好，隱約可見梅夫人手上還抱著兩個罐狀物。

    「是骨灰罈嗎？」隔壁村的要是辦喪，都會找他去問意見，他對骨灰罈種類還算清楚，那樣的形狀跟大小，幾乎就是骨灰罈沒錯。

    「說不定是醃菜乾呢?！寡圆粴懶πφf道。

    明玄看了他一眼，這種話說出來他都不想信，哪個觀光客會沒事帶著兩壇菜乾跑來深山小村埋……

    深山小村？

    「月黑風高殺人夜，她是想毀尸滅跡吧?！寡圆粴懞呛切χ?，「走吧?！顾I著幾人往前，叫明玄把紅布蒙頭蓋上，「雖然那些尸體也被她毀的差不多?！?/br>
    兩人聽不懂言不殤說什么，只好繼續跟著走，繞過梅夫人，最后才在一旁小林子里停下來。

    言不殤撿了一根樹枝，在他們四周畫了一個圓圈。

    「好了，噓?！股斐鍪持傅衷诖角?，言不殤伸手扯了一下明玄的紅布讓人更好躲在里面，「等等有什么事都別出來，我來處理?！?/br>
    「為什么……」

    「梅家頂頭是夏家，」言不殤說，「跟夏家碰上毫無例外一定是大兇，以安可能還能跑去花家躲一躲，那你呢？你要躲去哪里？」

    這么說明玄就清楚了，點頭，安靜縮回草木間。夏家名氣擺在那里，各行各業一定會有幾個高層主管跟夏家沾上邊，雖然最近阿棄陛下上任讓夏家比較沒這么出風頭，不過再怎么說，明玄一個鄉下人，不可能跟夏家一根手指頭對抗。

    只見梅夫人慌張地跑向柳樹，柳枝在她身上拍打，嬰孩也跟著一起狂哭?？墒沁@些梅夫人都沒有感覺到，她捧著懷里的兩個瓷罐蹲下身子，開始挖掘柳樹根部的黃土。

    然后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小罐子被取出。在那里一字排開。

    「大慈大悲微韜大人，求您收留這些囝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太想要……」梅夫人念念有詞。

    微韜？

    顏以安想起那幅畫上的落款，明玄眼神一暗。

    「看來是把清君當成神在拜了?！挂慌缘难圆粴懭绦θ痰暮苄量?，跟顏以安明玄形成強烈反差。

    「清君？」明玄捕捉到一個有聽過的詞匯，非常耳熟。

    「微濤是清君的字，也是道號，好像是他自己幫自己取的吧?！寡圆粴懧柤缯f道，「不過平時他都對外自稱微韜?！?/br>
    梅夫人又念了些像是咒語的句子。然后把黃土一點一點蓋上那些一字排開的罐子。最后放下自己懷里抱著的那兩個，揭開封條，開蓋。

    空氣里瞬間傳出哭泣的聲音。

    柳樹的枝條在風中凌亂，像在掙扎，但扎根在這里，逃不開放不掉。

    鈴鐺聲在空氣中作響，面對這憑空而出的鈴鐺聲，梅夫人似乎把這當成神蹟，滿懷感激地又拜了兩拜，然后伸手觸碰其中一個瓷罐。

    就算是顏以安，眼睛也微微瞠大。

    從那瓷罐里拿出來的，嚇然是一具嬰兒。

    嬰兒應該是死的，但是身上的血跡還是紅的，皮rou也泛著淡淡粉紅，但是任誰來看都會知道這是死物。就算是活的好了，被裝在那罐子里關了三四天，早就沒氣。

    「看到沒，是夏家技術，紅線棺?！寡圆粴懡榻B道，假裝沒有看到另外兩個人很不對勁的表情。

    紅線棺說是棺，不過是一種方法，在活人七竅上面縫上紅線，讓人無法吃喝直到死去，那樣子魂魄沒有地方出來，只能留在身體里。

    「這只是種偏方，我也不理解?！寡圆粴懻f，「好像說是吃了這樣的胎兒，可以延年益壽?！顾麖膸煾傅臅牙镎页鲅u作紅線棺的方式，本想做實驗，但被他師父抓出來打屁股，叫他不要學壞。

    明玄大呼不可能，就算這世界上充滿食補的良方，也不可能會要人把胎兒吃下肚。這不是吃rou補rou的概念，延年益壽不可能，時間是這世間最死硬的道理，不逆不破，起碼他們這些人類不可能。

    三人都以為梅夫人要當場生吃人rou，沒有想到，梅夫人取出嬰兒之后，拿出手里的小刀霍霍磨刀。

    耳畔傳來凄厲的嬰兒啼哭，尖叫到嗓子沙啞壞去，不過梅夫人聽不見，只繼續將小刀磨的發亮。

    顏以安摀住耳朵，嬰嚎聲銳利刺耳。

    「這里十年前，曾有人逆轉歲壽?！瓜袷亲匝宰哉Z般，言不殤說，「那時我還只是個實習小朋友，看著閻王在上面忙得團團轉，我看得很開心?！鼓莻€逆轉歲壽讓人找不出亂子，也查不出源頭，最后只好就這么算了，成了酆都城中的懸案，直到上一代閻王退休之前都沒有查出來。

    「那、那就是梅夫人……？」明玄的嗓音有點顫抖，「十幾年前、有人來找師父續命……」

    ——大師、大師……請您救救我！我這身體沒救了??！

    那天的記憶浮現，比眼前這個梅夫人還要年輕的女人來到這里，下跪叩拜，重金求請師父出手幫忙，替她延壽，雖然看上去三十好幾，但實際年齡已過四十，不過因為病痛原因，整個人泛著病氣，明玄并不喜歡。

    ——不行啊，生死有命。

    他師父搖頭拒絕。

    可是幾日過后，當他在床上睡覺時，聽見外頭傳來女人聲音，一個哭，一個笑。

    他本想出去看看，卻被師公哄回床上。

    ——明仔，別看。

    ——乖乖睡，明早起來還要出去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