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手指濕漉漉的,血跡被舔得干干凈凈,溫淮用手巾擦去濕痕,給他仔細敷上靈藥。 溫淮的手是雙常年練劍的手,生了一層劍繭,粗礫寬大,上起藥來卻極為細致溫柔,和方才判若兩人,似乎生怕林長辭皺一下眉毛。 林長辭幾乎失言,手被包好后,喉結滾了滾,壓在喉頭的聲音才終于發了出來:“誰教你這么療傷的?” 他定了定神,語氣里驚異多過惱怒:“好生放肆,這般不得體的舉動,怎能用在別人身上?” 溫淮面上并不在意,道:“吸出毒血,不是常事么?” “那也不該如此……”林長辭思考著用什么詞,想了半天,指腹依然殘存著方才舌尖的觸感,與對面的人一對視,不由自主避開目光,忽然就惱了起來:“輕浮,荒唐!滿肚子的禮義廉恥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溫淮勾唇,道:“師尊,此處只有你我二人,我從未給別人療過傷,你若不說,誰會知道如此輕浮之事?” 不管他怎么說,林長辭渾身都覺得奇怪,獨自生著郁氣。 溫淮回入口處看了看,回來時神情不太輕松。 “方才的動靜傳到上邊,有不少鬼物被喚醒了?!彼L眉一蹙,道:“依我看,不如先將入口封住,以免活氣把它們勾下來?!?/br> 他巧妙地把話題帶了過去,林長辭縱想計較,此刻也不是個好時機,只得冷著臉色:“往前再探?!?/br> 溫淮便依言封了入口,待林長辭服下解毒丹,二人再度往前方黑暗行進。 火符燃燒至尾聲,漸熄的光芒柔和極了,宛如夕陽落下。 夾層比禁地暖和不少,偶有涼風拂過頰邊,林長辭再次看了看地圖,確認這層出口是一條地下暗河。 “出去后不知還能不能進入地宮,小師叔多半已經出去了?!睖鼗此妓鞯?。 地宮比禁地和夾層加起來還大,出口也多,白西棠要是帶著徒弟,尋找出路的速度會更快。 林長辭心里也知不一定能遇見白西棠,沒有理他,專心行路。 夾層雖然低矮,卻比禁地阻礙更少,兩刻鐘后,他們就走到了地圖上標注著的出口。 金壁上嵌了塊光滑如鏡的漢白玉,左右兩邊嚴絲合縫,林長辭在墻面與金磚的縫隙中找了找,啟動機關,漢白玉隆隆往旁移開。 漢白玉的另一邊,一股冷風裹挾著濃郁的靈力直沖面龐,險些撲滅溫淮手中重新點起的燈燭。 溫淮抬手護了護火苗,燭光一映,滿壁粲然生輝,水波重疊,泛著絢爛華彩的光暈影影綽綽,漫天河中互相倒映。 如此波光粼粼的暗河卻沒有一點水聲,林長辭定睛一看,發現面前并非真正的河水,竟是由玉石、瑪瑙、翡翠和靈石等珍寶堆灑而成的河流。 這是何等奢華絢麗的一幕,各色人間難見的寶石肆無忌憚地靡麗流淌,堆疊,映照出流光千里一瀉,宛如開天辟地時,天地霞明玉映,華美奪目。 但寶石本是凡俗最愛追逐之物,此處空有華彩,毫無人氣,詭異得近乎死寂。 溫淮掃了一眼寶石,沒有在上面流連,皺眉道:“此處若不是地下河,莫非亦無出口?” 仔細一想,魔尊的確做得出這樣的事,用各種虛假的出口和甬道欺騙覬覦珍寶的賊子,把他們送上死路。 他放出神識,果然沒探查到出路,心下一沉,卻見林長辭若有所思。 察覺他的目光,林長辭垂眸,輕聲道:“如今倒是又在河邊了?!?/br> 溫淮不明他的意思,見他從納戒里取出兩盞頗為眼熟的花燈。 林長辭把花燈輕輕放在玉河中,道:“為師記得,你的生辰快到了?” 他說的生辰是溫淮拜入他門下的日子。 溫淮流浪在世間頗久,雙親又去得早,自然也不記得自己的生辰。徐鳳簫問過一次,他沒答,暗自一旁神傷,后來其他人再問起時,他就把入門那天當做生辰。 原來師尊竟留著這兩盞燈。 溫淮愣了愣,聽林長辭又道:“端午那次,是為師考慮不周。你既無所求,為師便愿你旦逢良辰,順頌時宜?!?/br> 他說的話再質樸不過,像是凡間長輩對子輩真摯而平淡的關心。 方才吵嘴的話猶在耳畔,林長辭卻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用包扎的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神情寬和。 恍惚間,溫淮似乎回到初入門那天,在最渴求的那雙暗紅色眸子里,清晰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師尊眼里一直有他——作為弟子的他。 溫淮低下頭,心里半是歡喜,半是沉郁,仿佛忽地裂開了條縫,里面慢慢流出酸楚的水來。 他沉默半晌,抓住那只手,低聲道:“好?!?/br> …… 地宮。 出口將至,因鮮血而凝重的氛圍被驅散不少。 李尋仙一說話就停不下來,嘰嘰喳喳地對婉菁道:“師妹,我方才進來的時也是一個人,還遇到幾個游魂,還好靠卜算找到了師父?!?/br> “卜算能算比自己厲害的人嗎?”一路上經過他的插科打諢,又有白西棠出手清理鬼物血尸,婉菁已經不怎么害怕了。 李尋仙點頭:“當然能,師父傳授我的道乃是乾坤道,乾與坤便囊括了萬物。我什么都能算,你信嗎?你所在之處也是我算出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