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探頭悄悄一看,庭院內沒有舞劍的身影,廊下紫花垂瀑,師尊手執一卷書,眉目低垂,坐在庭前細讀?;ò晔婢?,飛過他身邊,落入池塘里,引得錦鯉競逐。 溫淮至今記得,師尊那天穿了一身常見的青衫,簡單干凈的顏色襯得他和平時的清冷不同,多了一份書生氣。 他垂眸看書的樣子安靜極了,讓人想一直看下去。溫淮看得呆了,林長辭早就察覺到庭外有人,抬眸看來。不知怎么,溫淮做賊心虛似的收回身子,眼前仍是那張清冷俊美的臉。 他到底沉不住氣,又悄悄探出去看,不料林長辭把書卷一放,淡淡道:“過來?!?/br> 被發現了,溫淮身體一僵,最終還是出去了,頭低著,像做錯事一樣心虛。 林長辭問他:“何事?” 溫淮期期艾艾把自己的問題講了,林長辭讓他把劍法展示一遍,在溫淮舞到不得要領的那節時,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靈力順勢流入,引導他的動作變得規范。 冰雪一樣的氣息讓溫淮身子發僵,差點舞錯,最后等到林長辭放手時,他臉都紅了,含糊說自己明白了,就飛也似的溜走了。 他的回憶被輕咳聲打斷,聽到林長辭又在咳血,溫淮立刻繞過屏風。 曾經那輪清冷的月光此時孱弱無力,指尖連劍柄都握不住,咳嗽到眼眶發紅,溫淮心里忽然觸動了一下,起了一點別樣的心思。 但他只是把林長辭扶起來,靈力汩汩而入,等林長辭好轉些許,才克制又帶點委屈地喊了一聲: “師尊,你不認我?!?/br> 第4章 晨訊 溫淮把伏在榻邊的人托起來,已經停止輸送靈氣了,他的手依然按在林長辭手背上,像夫子教第一次習字的學生握筆那樣。 肩膀的骨頭清瘦到有些硌人,比看起來還瘦,溫淮不露聲色地將他半圈入懷中,看他手巾上的血跡。 這次咳出來的血顏色發沉,應當是寒氣凝結的淤血。 “可還有不適?” 溫淮低頭去瞥他的臉色。 林長辭側過頭,不愿讓弟子看見此時虛弱,用手巾擦去唇邊血跡,道:“且說說看,我如何不認你?” 提到這個,溫淮垂了垂眸,道:“鶴在你身邊,你還收了新的弟子,若非此番遇見,恐今生都無緣再見?!?/br> “僅是如此?”林長辭道:“你語氣里有怨?!?/br> 溫淮涼涼道:“若說怨,還是怨我自己,不得師尊青眼,也不如鶴萬事周全?!?/br> 果然,他是有怨的。 不知自己死后神機宗發生了什么,那群長老大約不會放過他座下弟子,溫淮是否遭遇了刁難,無法在宗內立身,又不好說出口,這才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 十年后的第一面,他就變化如此之大,若說這個失去師尊庇護的小弟子當年什么都沒遭遇,溫淮肯說,他也不肯信。 林長辭暗嘆,心里微微一軟。 “師尊,十年不見,我們果真要生疏至此么?”溫淮低聲問。 其實,他們也并非從來如此生疏的。 前世溫淮不常出現在林長辭面前,他習慣遠遠望著林長辭,林長辭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就慌張。林長辭知道這個弟子沉默寡言,到他面前時目光晶晶亮亮,好像有很多話想說,最后卻只能擠出一兩句無關緊要的話。 除了最后一年。 那年,修士與魔修的斗爭到了尾聲,魔尊知道魔修已窮途末路,打算魚死網破。無數修士被秘法所傷,魂魄受損,林長辭作為天下補魂第一人,統調宗內修士,派出山頭弟子們,唯留了溫淮在身邊。 他日夜補魂,溫淮也不去休息,整日整夜守在他身邊,就如同現在的鶴。有時候難得休憩半日,溫淮也守著他,喝也喝不走。只有在這種時候,這個寡言的弟子才稍顯逾矩,固執得像個小老頭。 面前的人松開了按在他手背上的手,林長辭回神,見窗外已天色大亮,朝日初生。 溫淮起身,道:“師尊可要現在回山?” 他說得十分自然,好像原本就與林長辭在山間生活一般。 林長辭敲了敲床板,終于得到準許,鶴走進來,對先前屋內二人的爭執絕口不提,只道:“天色尚早,不如先行用膳?!?/br> 幾人下樓,今日還留在城中的修士大多已經起了。他們修為低微,還未辟谷,一邊用膳一邊胡天海地地聊天。 “那魔頭終于伏誅了,可費了一番功夫?!?/br> “對了,誅殺魔頭的白衣前輩究竟是哪個宗門的?這附近沒聽說過有這么一號人物啊?!?/br> “定然不是咱們這犄角旮旯的前輩,若真是,那宗門還不早早供起來?!?/br> “我看他的路數倒像是鬼修,修士身體怎么可能虛到這份上?他昨天怎么追去的你們看清了么?肯定是飄的?!?/br>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邊吃邊討論,有人眼尖,瞥見幾人下樓的身影,立刻噤了聲,其余人紛紛跟著住嘴。一些修士大能不喜旁人在背后討論,可不要犯了忌諱。 這名白衣前輩應當是聽到了他們的話,好在他沒什么反應,徑直落座,身邊侍從替他叫了一碗白粥。 面對誅滅魔修的功臣,店主十分熱情,不僅免除了房錢與飯錢,還讓店小二送了他們一碗自家腌的咸菜。 看起來魔修的功勞被算在了自己身上,林長辭側頭道:“你沒去拜見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