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鶴曾是林長辭的坐騎,前世偶爾幻化出人形,溫淮認識,他問的是林容澄。 在檐下敘舊似乎不是個好地點,林長辭攏了攏外袍,回身往屋內走去,輕聲道:“山里撿的一個孩子?!?/br> “他叫你師父?” 溫淮跟在他身后進了屋,垂著眼睛,看不出喜怒。 林長辭瞥他一眼,道:“你是正式拜入我門下的弟子,他不是,喚我一聲師父亦無妨?!?/br> 天還沒亮,明月高懸天心,映在地上疏疏如雪。遠處山巒起伏,偶聞一兩聲春鳥啼叫。 半晌,溫淮低低笑了一聲:“也對,師尊二字,并不是何人都有資格喚的?!?/br> 聽出他話里似有陰陽怪氣,林長辭蹙了蹙眉,轉而道:“他們口中的丹霄君是你?” 魔修死之前喊了一個“丹”字,修士們來縣令府邸前也提到過,“丹霄君”收了帖子。 溫淮微微頷首:“幸未辱沒師尊名頭?!?/br> 林長辭不言,轉頭看向窗外。他一介jian細,還能有什么名頭? 屋內炭火溫暖,但林長辭臉上依然沒有血色,偏生穿著白衣,宛如易碎的瓷瓶。 回來的路上,溫淮已用靈力探查過林長辭的身體,察覺到他身體孱弱,靈力匱乏,也知師尊這些年過得定然與他想象不同。 他幾次想問,又覺得林長辭寧愿隱居十年也不傳信,或許并不信他,而且,當年那件事的結果……溫淮如是想著,終是沒有開口。 過了一會兒,鶴處理完縣令府邸的后續事宜,帶著林容澄來接林長辭離開。 見溫淮與林長辭默然以對,鶴心下了然,上前道:“公子,天寒路滑,恐不易上山,不如先回客棧住一夜,明日再做計較?” 這些瑣事一直是他在打理,林長辭對他的安排沒有異議,鶴便來扶林長辭。 但一柄劍隔開了二人,溫淮看了鶴一眼,意有所指道:“師尊有事,理應弟子服其勞?!?/br> 他脫下披風,系在林長辭身上。他本就比林長辭高大不少,對他來說正好合適的披風蓋過了林長辭的腳踝,領口一圈厚厚的絨領將青年素白的臉圍住。 他背過身去,屈起膝蓋,示意林長辭上來。 披風帶著灼熱的體溫,內里織有精密法陣,十分溫暖,好似圍在火爐旁,將浸到林長辭骨子里的寒意驅散不少。 但這些事向來是鶴的職責,前世的事讓林長辭心里始終有一分戒心,道:“無需如此,讓鶴來便是?!?/br> 鶴上前一步,笑容清淺:“這是在下分內之事,還請師侄莫要為難?!?/br> 對鶴而言,林長辭的安危大于一切,溫淮忽然冒出來,又是多年不見,即便曾是林長辭昔日弟子,他也不會貿然相信。 溫淮冷冷同他對視,氛圍似乎隱隱繃緊了,兩人都沒有讓步的意思。 林容澄看不懂面前兩人的對峙,但他知道林長辭并不想同這個陌生人走,便擋在師父面前,語速很慢:“師父不喜與旁人接觸,你別動,我扶他?!?/br> “是么,師尊?” 溫淮側過頭,眸光晦暗,自嘲似的勾了勾唇:“我也算旁人么?” 鶴與林容澄一前一后將他擋住,好像一堵無形的屏障,溫淮從未越過的屏障。 不等林長辭回答,他笑容一收,彎腰直接將人背了起來,繞過鶴與林容澄,往門外走去。 沒想到他說做就做,林長辭語氣里隱隱有些不善:“溫淮?!?/br> 溫淮充耳不聞,他的背很寬,手臂緊緊托住林長辭的身體,整個人穩如山岳。 “賀先生……” 林容澄看向鶴,卻見他嘆了口氣,跟在了二人背后。 幾人回了客棧,林長辭氣血不暢,容易疲倦,路上就犯起了困,被放下時仍然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來。 鶴不放心地守在門口,溫淮并不在意,他將人放到床上,下意識放輕了動作,又將披風蓋在被子外。 見林長辭神情倦倦,他道:“我為師尊梳理靈脈?” 林長辭揉了揉太陽xue,道:“你去休息,讓鶴進來便是?!?/br> “鶴做得,弟子為何做不得?”溫淮沒有挪步。 他定定看著林長辭,林長辭心里嘆了口氣。 這個徒弟這些年經歷了什么,他不知道,大約受自己當年的名頭所累,過了一段不順心的日子。 如此,林長辭也失去了困意,盤坐在榻上:“我自己療傷便是,你出去?!?/br> 但溫淮依舊不走,被他趕到屏風外就再也不動了,大有要守夜的意思,林長辭只得作罷。 二人隔著屏風,互相看見對方影影綽綽的身影,仿佛遮面,林長辭想,這樣倒是比直接見面來的更好。 屏風能隔絕面容,卻隔絕不了聲音,林長辭呼吸比凡人虛弱幾分,靈力斷斷續續,溫淮默默取出靈石,做了個小型的聚靈陣。 過了一會兒,林長辭氣息平復下來,燭光透過屏風,與往昔相比,他的身形清瘦許多。 溫淮出神地看著那道剪影,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當初,他拜入林長辭座下不久,林長辭還在山上時,他練劍不得要領,師兄師姐們都不在,想去找師尊問個明白,又怕這么簡單的問題引師尊不悅。 溫淮偷偷跑去了師尊的庭院外,心里猶豫,在門外輾轉徘徊,決定看看師尊在做什么,若是在練劍,他便知趣離開,不打擾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