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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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身邊七尺之處,橘子籽從稀爛的橘子中長出橘子樹,樹在男人的后背扎根,于血rou骨骼間循著他的身體一路生長刺穿心臟,在他的前胸穿出枝條來。再以同樣的方式纏著另一個黑衣人的四肢,刺穿他的四肢百骸。 遠遠看去也不知是人的身上長了樹,還是樹里長了人。 那染血的枝條上綻開橘子白花,滿世界清香,壓在血腥味兒之上。 云川的右手垂在青草之間,腕上的金鐲子已經沿著紋路裂開,分成一圈圈環繞手腕旋轉的同心圓環。在鐲子的內側鑲嵌一顆藍色石頭,光芒清瑩,如同草叢里一只藍色螢火蟲。 她抬起胳膊,把嘴里的布條揪出來扔到旁邊,似乎為這兩人不相信她而感到可惜。 “我說過,我是個心狠手辣的壞人,我會殺人的?!?/br> 她被甩下來時后腦勺著地,腦子摔得昏昏沉沉,眼下渾身生疼站都站不起來。不過現在她突然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站起來,索性躺著。 云川的行動向來需要理由。 三個月前她在山間木屋里醒過來時,柿子樹的枝條已經長進了窗戶里,地上落了一堆的爛柿子。這些仿佛在提醒她,她已經沉睡了許多年,以至于忘記了一切只剩下自己的名字。她覺得沒有什么關系,去弄明白就好。 現在她還不是很明白。但是這一路而來,她好像知道了一件事,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真正明白。 所有的東西都是傳聞,隔著數十數百年光陰,隔著高山,隔著他人的嘴和耳朵。 沒有人明白葉憫微。 現在她站起身來,要去哪里,去問誰呢? 她的視野里出現橘子樹的枝條,它還在緩慢地生長,一寸寸穿過月亮的光輝,開出白色的花朵。 一雙瑩白的手挑起橘子花枝條。那雙手生得如玉雕一般,邊緣處披著月亮的冷輝,要透不透的樣子。這只手的中指上戴著一枚花紋復雜的金指環,指環上穿有金色鏈條,鏈條上墜滿了五顏六色的小鈴鐺,一路連到琥珀與鈴鐺串成的三繞手串上。 這只好看的手揚起來消失在視野里,一個人的面龐從上而下靠近她,遮住了今日明亮的滿月。 來人不似中原漢人,皮膚比常人白上三分,骨骼輪廓又比常人銳利五分。她盤著高髻,珍珠珊瑚與芍藥簪滿發髻,容貌昳麗。抬起眼簾看人之時,若精美匕首穿膛而過,血染雕花,入骨三分,不得拔除。 過分美麗以至于鋒芒逼人。 此人半跪在云川頭前,胳膊搭在膝蓋上,俯下身看著她。好像知道云川眼睛不好似的,她與云川貼得極近,足夠云川把她看得清清楚楚,感到她的吐息落在自己臉上。 那倒懸的一張臉上,朱紅的唇開開合合。 “你在干什么?” 這話像是咬著后槽牙擠出來的,也不知是不是語氣不善的緣故,美人的聲音聽起來竟像個男人。 第004章 歸來 但凡是個正常人,在荒郊野外小樹林里突然見到個一身珠翠羅綺的大美人,都得嚇得三魂蕩蕩,七魄悠悠,疑心自己撞了妖怪。就算大美人真是人,自己身邊還杵著兩棵血rou模糊的橘子樹呢,這情形該如何解釋? 不過顯然,云川不是什么正常人,正常人該想的她一件都沒想。 “看月亮?!彼龑嵲诘鼗卮鸬?。 月光清輝沿著美人的臉側傾灑而下,美人勾起嘴唇,不無嘲諷地追問:“看月亮,之前呢?” “種橘子樹?!?/br> 美人轉過頭去看向旁邊與橘子樹合而為一的兩具尸體,沉默半晌后冷哼一聲,道:“種橘子樹……嫌自己死得不夠快是吧?” 她對于云川離譜的回答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居然還跟云川有來有回地說上了,可見也不是一般人。 云川望著這張陌生的臉,問道:“你認識我嗎?你是誰?” 美人捻著云川發間紅珊瑚的手指瞬間僵住,她的眼眸深沉地黑下去,憤怒在深黑背后翻滾,一浪高過一浪。仿佛這話是鋒利的刀片,從云川口中飛出卻劃破她的咽喉。 云川見對方站起身來,樣貌與神情變得模糊不清,唯有聲音清晰可聞。 “不認識?!?/br> 這次云川聽得分明,這確然是一個男子的聲音。這個人的嗓音清朗,就像有風來時,昆吾山木屋屋檐上的占風鐸響聲。 云川努力向上伸出手去:“拉我一下?!?/br> 美人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半晌后美人冷笑一聲。 “摔死你得了!” 撂下這話美人便轉身離去,層疊的衣裙在空中飛揚拂過月亮,從云川的視線里消失不見。 云川的手懸在空中半天,直到手腕上的金色圓環急速合攏收縮掩蓋住藍色石頭,變回普通金鐲子,她才仿佛驚醒。 她方才還動彈不得,此刻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竟一下子從地上坐起來,草屑簌簌地從身上往下直掉。 云川環顧四周,月光皎潔,樹木蔥蘢,早已沒了美人的身影。 “她認識我?!?/br> 云川頂著一頭青草屑子自言自語,語氣篤定,眼睛明亮如月光。 此時她的手鐲發出咔嚓一聲,也不知哪個關節出錯,突然掉了兩個圓環下來,懸在她的手腕上變成個臂釧。 云川抬起手腕貼近眼睛,皺起眉頭,嘆息一聲:“又壞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