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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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指揮使,大事不好了,北戎打到內城城墻下了?!? 北戎是自己打到城墻下的? 自然不是。 有京兆府的幫忙,他們很輕易就來到了內城城墻下。 城墻上是有人駐守,一見到情況不對,就連忙命人去傳訊。同時,守著城墻的將士們也嚴陣以待起來。 可惜就如同之前葛岳所言,當官的不會克扣自家的糧食,更不敢克扣百姓的,怕他們聚眾鬧事,那就只能克扣禁軍的。 眼下每個禁軍一天只有一頓稀粥裹腹,人都餓得虛軟無力,怎么迎敵? 也許今日內城就要破了! 所有人都這么絕望地想著。. 就在之前宮門處鬧起來時,消息就已經傳入宮中了。 往日金碧輝煌的皇宮,大抵是宮人內侍都懶怠做事,地上的積雪未清,枯黃的枝葉四處零散,一副蕭條沒落之態。 福寧殿,也一改往日內侍宮人林立,殿外竟無一人侍候。 劉儉疾步走進來,走到盤坐在高臺上的宣仁帝面前,跪了下來。 “圣上,葛指揮使撂挑子不干了,宮門外聚集了無數百姓,正圍毆王相公等人,逼著他們開了家中糧倉放糧?!?/br> 披頭散發的宣仁帝,穿了身天青色的道袍,他本就是清瘦的,如今更是瘦骨嶙峋,手上的筋骨凸起,看起來頗有幾分嚇人。 聞言,他哈哈大笑道:“好!好!就得這么干,他們成天當著朕的面道貌岸然說,百姓必須要賑,以免鬧出事端。朕把皇倉都開了,宮里的人都快餓死了,他們一個個卻在家中吃得腦滿腸肥,嘴上流油,就得這么干,讓他們也嘗嘗挨餓的滋味?!?/br> 劉儉又躬了躬身子:“還有一事?!?/br> “什么事?” “北戎打到內城城墻下了?!?/br> 宣仁帝一怔。 怔完,道:“終究是來了嗎?” 劉儉不忍看他模樣,趴在那哭了起來。 “哭什么?” 劉儉抹了抹眼淚:“老奴……老奴……” 宣仁帝突然垮了腰,似乎一下子就沒什么精神氣兒了。 他有些無力地挪動了一下,換了個姿勢,又擺擺手:“去,去跟他們說,別讓人把那幾個老匹夫打死嘍?!?/br> 他說得很慢,幾乎是一字一字地蹦出。 “朕是仁君,朕要顧念百姓,朕一會兒就讓人去開了城門,迎北戎人入城,只要北戎人不殺百姓,朕隨他們處置。不過朕與他們到底君臣一場,他們乃朝廷股肱,朕的左右手,朕慷慨赴死,他們怎么能不隨,那就一起去吧?!?/br> 這一次劉儉徹底繃不住了,大聲痛哭起來。 宣仁帝低頭看著他,突然竟露出一個笑容,很復雜很無力也很蒼白的笑。 “別哭了,你一個老太監,誰又會將你放在眼里。你就去混在那些普通內侍中,去蔣家找蔣拯,看在朕的面子上,總有你一口飯吃?!?/br> “圣上……” “快去吧,勿要耽誤?!? 圣上要開城門迎北戎人進城的消息,頃刻傳遍皇宮。 整個皇宮都亂了。 內侍們倒還好,他們一群無根之人無所畏懼,可宮妃們和宮人們就沒那么好了。 都聽說過北戎人的兇殘,前陣子為了給北戎籌集美人,外面鬧成什么樣,宮里不知,卻也知道因為湊不夠人數,要拿宮人去充。 一夕之間,跳井的宮人有四五個。還有些心思活絡的,紛紛找上守宮城的禁軍。反正如今宮里守衛并不森嚴,這期間成就了多少好事,又有多少宮人收買禁軍跑出去了。 還是后來宣仁帝下了命,不會拿宮人去充,才止住這場混亂。 如今的情況比那時更糟糕,如果北戎人真進了城,能放過皇宮?到時候她們這些人恐怕都要遭。 吳皇后王貴妃以及陳貴儀劉貴容等人,紛紛哭著來找宣仁帝。 這時宣仁帝正在見一眾官員,知曉她們來了,也沒有避諱,讓她們都進來了。 “哭什么呢?” 宣仁帝已換上一身龍袍,頭上也戴了冠,規規整整,坐在龍椅上。 “什么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享了大昊的榮華,也不算白來這世上走一遭,一會兒朕就要帶著王相公、陳相公、劉相公、周副使等人,去開城門迎北戎人進城了。你們若是怕,就自己尋一條白綾了解了吧?!?/br>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宣仁帝特意點了與幾位宮妃有關的官員。 聞言,幾位宮妃頓時繃不住了。 尤其王貴妃,直接哭著對王長旭道:“爹,你瘋了?你怎么能慫恿圣上去向北戎人投降?” 王長旭老臉一陣灰白。 這可不是他慫恿的,正確來說他是被圣上趕鴨子上架一起帶上了。 可此時此景,這般情況,圣上為了百姓要去開城門,他難道還能攔著不成? 一旦他攔了,日后史書工筆,他就板上釘釘的jian佞。 同時王長旭也很清楚內城已經堅持不下去了,楊變的兵敗只是一根導火索罷了,今日城不破,明日城也會破。區別之在于,時間的早晚,北戎人是否會磨得沒有耐性,一進城就殺人。 而陛下都去了,他還能不去? 若不去,他一世英名都毀了,還真如那些人罵的是個jian佞。 想著這一切,王長旭挺直了脊梁,一把揮開女兒,痛心疾首罵道:“你個婦道人家懂什么?圣上是為國為民,你爹也是為國為民,世人都罵我等主和一派官員誤國誤民,又豈知我等也是拼盡全力!” “朝廷無錢,和北戎打仗拿什么打?交換太原等城池,也是北戎放了明話,若不然就開戰!” “沒銀子怎么開戰?本想忍辱負重,徐徐圖之,誰又能想到,北戎竟會卷土重來,兵臨城下,又拿下了外城?!?/br> “我等主和難道是為己?不也是想著外城數百萬百姓,怕北戎殘殺百姓,只想以和談拖延,另尋生機,未曾想百般求全,依舊天不從人愿!” “此一番,為了城中無辜百姓,老臣愿隨陛下一同開城門降他。日后,世人對我口誅筆伐也好,遺臭萬年也罷,我王廷赫盡皆受下!” 說完,他對著宣仁帝深深一躬。 一旁許多大臣,早已是老淚橫流,紛紛說道‘王相公大義’。 宣仁帝懶得再聽他們說話,道:“行了,勿要再耽誤了?!? 會寧閣。 錢婉儀抱著紅葉去找來的兩身衣裳,宛如抱住了什么寶物。 “速速換上吧,一會兒我們就去浣衣局,穿上衣裳后,把臉涂得灰一些,怎么顯老顯丑怎么弄?!?/br> 紅葉有些慌:“我們這樣真能逃過?” 錢婉儀咬牙道:“逃不逃得過,這也是最好的法子了,北戎人就算再不忌口,也不會去浣衣局找老宮女。等找到機會后,我們就逃出宮,再逃出城?!?/br> “可我們能逃去哪兒?” “自然是去找我兒。如今這宮里一眾皇子都不中用了,估計都要隨圣上去給北戎當階下囚,我兒就成了在外面的唯一獨苗。你說那楊變和元貞公主領著兵在外頭,哪怕這次戰敗,一時半會兒也倒不了。如今上京是淪陷了,可昊國疆域何其大,各地還有駐軍,他們若想號令天下,還不得指著我兒!” 錢婉儀越說越興奮:“等到那時候,我兒說不定就是皇帝了,你說到時候我會是甚?” 紅葉怔怔地看著她興奮的臉,真佩服到這種時候了,她還能做夢。 不過她也不會說掃興話就是,哪怕現在婉儀不中用了,到底還要指著她逃出去,指不定日后還要指著她過日子。 這么想著,紅葉也說了幾句逢迎話不提。. 宣仁二十五年,二月二十四。 這一日,注定會在青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 這一天昊國皇帝蕭堇,偕同一眾大臣,在固守內城數月后,終于還是打開了緊閉的城門。 并在城門大開之際,帶著一眾大臣跪在夾道兩側,并雙手逢上降表。 只求一件事,勿要傷害百姓。 慕容興吉居高臨下地騎在馬上,接過他手上的降表,并俯視著這些人,一時只覺得大業在握,天上地下,舍他其誰。 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只除了那個楊變。 這個兩世的仇敵。 想到這些,慕容興吉臉色又陰沉下來,所幸戴的兜鍪半遮著面,倒也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驅著馬往前行去,隨在他身后的是歡快高呼滿面榮光的北戎騎兵。 無人理會跪在地上的這群人,直到這隊人馬都過去了,才有人上前來與他們對話。. 次日,楊變才收到內城傳出來的消息。 他萬萬沒有想到,內城那群人竟如此不經詐,慕容興吉不過略施小計,就逼著他們主動打開城門。 其實他也清楚,內城即使再堅持下去,也堅持不了幾日,可還是難掩感嘆。 一時間,他心情分外復雜,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元貞。 想到前幾日元貞給他來的一封信—— “慕容興吉此人生性狡詐多疑,他見你盤旋于京郊,各種劫掠他好不容易從城中得來之物,又見虎威軍兩地壓境,必然會懼怕被關門打狗,因而生出離開之心??伤粫市木瓦@么走,這么走也太不安全,必然會使計蒙蔽內城中人,企圖拿他們當做人質?!?/br> “內城與外界交流,僅靠京兆府尹,見此人種種舉動,必然是個貪生怕死之人,一旦面臨生死大局,必然會投向北戎,幫著唬騙內城那些人。內城本已瀕臨糧盡,必然會生出大亂,是時候一定會逼著父皇開城門投降。 “此后城中大概會亂,但你勿要婦人之仁,保住權家、蔣家、詹家等親近之人便可。即使——” 寫到這里時,明顯能看出她大概心緒紛亂,筆跡可見凌亂,不如之前工整。 “即使你有機會救下他們,也勿要伸出援手。慕容興吉打著斷掉昊國根基的念頭,必然諸多布置,不會輕易放手,你若出手,就是死戰決戰。而昊國需要一場清洗,只有一場徹徹底底地清洗,才能有希望看見天明?!?/br> 賀虎/騎著馬湊到近處來。 “老大……” “先撤。留人在附近盯著城門的動靜,若看見權蔣兩家人,速速接應送去田家莊子。若北戎人出城,勿要出手阻攔,遠遠避開即可?!?/br>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