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他想起自己最開始是如何起疑的。 他這幾日在睡夢中破了渡劫,本該時刻如針刺般疼痛的經脈卻沒有一點兒動靜,反而是謝折風面色不太好看。先前他的手被木刺扎破,他沒有感覺到,也是謝折風先有反應。 他剛才便是因此確定謝折風不對勁…… “……你對我用了什么咒術法決?”他肯定地問。 “沒有用過什么法咒?!敝x折風答得極快。 安無雪冷道:“仙尊當我是傻的嗎?” 春華還未入鞘,他干脆轉動劍鋒,毫不猶豫地在自己手臂上劃過。 “師兄!” 剛換上的衣袍瞬間染血,謝折風幾乎同時感受到了手臂上的疼痛。 可禁咒只能轉移苦痛,并不能替他人受傷。 這傷是實實在在傷在安無雪身上的! 他不過猶豫了一瞬,安無雪眼都不眨一下,便又劃下一劍! 謝折風面色一震。 如此兩劍,安無雪盡無痛覺。 這怎么可能沒有問題? “仙尊對我做了什么?”語調中帶著幾分害怕。 他實在是怕謝折風做了什么束縛禁錮他之事。 謝折風心如刀絞,終于不敢再瞞:“只是轉移痛覺的禁咒而已,時間馬上便過了?!?/br> 他想從靈囊中拿出療傷靈藥,可低頭才想起自己方才封了自己的靈力,短時間內封禁未開他動不了靈囊。 他只能把整個靈囊解下來放到安無雪身邊,啞著嗓子說:“春華鋒利,師兄先敷藥?!?/br> 血浸濕了安無雪的衣袖,他卻看也沒看那靈囊。 謝折風聽見師兄用最疏離的稱呼喚他:“仙尊……” 安無雪慘笑了一聲。 “論鋒利,還是出寒劍更勝一籌?!?/br> 謝折風眼神一滯,話語卻帶上了期望:“當年之事,我可以解釋?!?/br> 第63章 安無雪有些疲了。 他倏爾松手,放下春華,眸光淡淡的。 他說:“好,你說?!?/br> 這本該是他們二人最大的阻礙,他松口的太容易太快,謝折風驀地愣住了。 “幾位仙師點的酒菜好了?!?/br> 門外有人駐足。 安無雪和謝折風沒有點酒菜,多半是喬聽先前點的。 這下喬聽人走了,反倒留了他們兩人在這。 謝折風只是眸光沉沉地看著安無雪,此刻心中全然沒有其他。 外面的人得不到應答,又問:“……仙師?” 安無雪同謝折風之間再如何,也不想涉及到凡人。 他看了一眼自己右臂傷口,還有放在一旁的靈囊。 他自己并沒有治療渡劫期外傷的靈藥。 敲門聲中,他走到謝折風面前。 謝折風受寵若驚道:“師兄……?” 安無雪抬手,解了他封靈力的幾處xue道——那是落月峰的封靈手法,謝折風會封,他自然會解。 他說:“仙尊該以北冥安危為重,在險地封自身靈力這種事情,已經兩次了——” 他嗓音一頓。 一旦回到“安無雪”這個身份上,面對著謝折風,他竟還是不由得說出一個師兄會說的話。 謝折風卻已經認真說:“我知曉了?!?/br> 這人解了靈力,立刻拿回自己的靈囊,從中拿出靈藥遞給他。 安無雪被敲門聲拉回了冷靜,此時拋開了那些紛雜和莫名的惶恐,有些茫然。 茫茫中,謝折風要替他療傷,他趕忙接過藥,說:“我自己來?!?/br> “……好?!?/br> 安無雪立刻以靈力沾上靈藥覆于傷痕之上,不過幾息,傷痕便消失無蹤。 與此同時,謝折風神色稍緩,不知是因為安無雪身上傷痕帶來的痛感消失,還是因為安無雪愿意用他的藥療傷。 安無雪手袖一揮,換了件干凈素衣,同時靈力掀開屋門。 謝折風還站在一旁,他便已經安靜地坐在桌邊,看著伙計布菜放酒,平靜得仿佛剛才一切都沒有發生。 ——對他來說,最差的情況便是被謝折風知道。 最差的情況已經發生,他還有什么怕的呢? 左右不過是魂飛魄散。 他也從未貪生過。 伙計放下酒菜后關門離去,謝折風在他面前坐下。 他說:“仙尊?!?/br> 謝折風神情落寞,嗓音沉沉:“師兄從前都是喊我師弟的?!?/br> 安無雪默了片刻,沒有理會這句話:“其實我并不是很在意當年的解釋?!?/br> 謝折風一怔,惶惶道:“師兄是不想聽嗎?” “想聽——曾經想聽?!彼f,“尤其是身死后意識還很朦朧的年歲里,什么都不清楚,但總是迷迷糊糊中想問你為什么。但是后來不想了?!?/br> 他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還給謝折風倒了一杯。 他不愛喝酒,凡人的陳釀也不是什么仙釀,他倒完,反倒不想喝了。 他只能意興闌珊地放下酒杯,“因為結局已成,過程如何,都是這個結局?!?/br> 謝折風端起酒杯的手顫了一下。 這人僵了僵,一飲而盡,說:“我當年,并非有意?!?/br> 安無雪瞬時明白了。 他苦笑道:“……心魔?” “師兄知道?”謝折風似有期待之意。 “不知道,但這些時日看下來,猜也能猜到?!?/br> 他的語氣很淡,淡到不像是一個知道了當年真相的人。 謝折風莫名有些心慌。 這對他而言格外重要的解釋,似乎在師兄眼中,不過是一個發生在過去的過程。 他想解釋,可解釋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對面的人想聽,愿意聽。 安無雪的反應全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最終只能說:“當年是我勘不破行路迷障,登仙前便生了心魔,破入仙境的最后一場劫云,橫生意外,我沒能……以至追悔莫及?!?/br> “我……” “我一直很想你?!?/br> 安無雪垂眸,心想,菜好像要涼了。 他的心好像沒有在疼。 也沒有什么波瀾。 于是他嘆了口氣:“仙尊說完了?沒說完也無所謂——既然仙尊今夜不殺我,你我已至此境地,那不如我來說。 “仙尊曾說我罪有應得,但從前樁樁件件,先前已經明了,其中還有不少瑣碎罪名,確實是仙尊助我澄清,我在此謝過。除去那些,所剩不多,唯有離火宗一事還有我身上沾染濁氣一事說不清。此事非我有意為之,我是挖了靈脈,那時事出緊急,你正在閉關沖擊仙者境,我只能尋最近的離火宗相幫。挖脈得離火宗首肯,我并不知曉我走后離火宗竟然出了大事。至于修濁入魔,我身上確實沾染了許多濁氣,此事也與離火宗靈脈一事有關,可我并沒有吸納濁氣入丹田,更沒有修魔?!?/br> “這些話我當年便說了?!?/br> 謝折風雙拳緊握。 安無雪反倒格外坦然:“只是沒有人信罷了?!?/br> “我沒什么好怨憤的,我確實拿不出證據。 “一如戚循所說,離火宗滅門前只有我去過,我如何開脫?我一身濁氣,卻無法指出濁氣來源,又不能剖開丹田給人看,說我修濁入魔,我也無可辯駁?!?/br> 他抬手,指尖落在橫放于身前的春華劍之上,一點點摩挲著劍身,想著當時自己拿著這把劍破了重重圍殺回到落月峰…… “我不恨秦微,更不恨戚循。我有我的辯解,他們有他們的堅信,怪不得誰。 “而你……” 他終于在和謝折風攤牌之后,認認真真地喊對方:“師弟?!?/br> 謝折風神色猛地一肅。 “你若是當年在登仙時出了岔子,生了心魔,被心魔所控,因此對我出手——此言我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