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節
“我們也整頓兵馬,抓緊時間把洛陽至陳留一帶的叛軍全部清理干凈,去和洛陽會軍,而后整兵向西,直指隴郡?!?/br> 安祿山沒能打下來洛陽,那太原對他就極為重要了,范陽-洛陽-長安這條路走不通,就只剩下了范陽-太原-長安這一條連接范陽和長安城的路。 太原一旦被打下來,安祿山的范陽老家就和長安城徹底失去了聯系,叛軍為了保住太原必定會派兵支援太原。 而常山郡則是和范陽城只有三百里路,壽安軍屯兵常山郡就等于把刀架在了范陽城脖子上。 再加上哥舒翰帶兵南下從長安城西邊威脅長安城,她再帶兵從洛陽向西從長安城東邊威脅長安城。 到時候四處起火,四處都還是要緊地方,也不知道安祿山會選擇先救哪個地方。 王忠嗣低頭看著輿圖,迅速在腦中把李長安的安排和行軍路線對應上。 “哥舒翰和咱們一東一西攻打長安城?!蓖踔宜锰裘?,“佯攻長安,騙安祿山重兵守城,趁著其他地方防守空虛聲東擊西度過黃河北上收復失地?” 他可還記得一開始敲定的戰略是留著長安城和范陽城讓叛軍疲于奔波,如今李長安的安排卻仿佛真要攻打長安城一樣。 “不裝的真一些,怎么能騙過安祿山呢?”李長安笑道。 “是啊,裝的可真是太真了。讓哥舒翰領兵從西邊進攻,別說是安祿山,就算是我也只會以為這只是主力軍?!蓖踔宜酶锌?。 畢竟大唐剩下的能和安祿山抗衡的將領也沒幾個了。高仙芝死了,封常清被困在洛陽城,如今留在外面的名將只剩下哥舒翰一人。李光弼的本事他知道,可旁人不知道,在旁人眼中,李光弼只是一個運氣好接任了朔方節度使位置的小子罷了。 再看看自家公主用的其他人。年紀比他還大許多、這么多年一直默默無聞的老將郭子儀,底層出身還從未單獨領軍作戰過的小年輕李嗣業,還有一個比自家公主只大三歲的小女郎樊寧……老的老小的小,怎么看都像是一群烏合之徒。 可誰能想到名將哥舒翰帶著的這支軍隊不是主力,反而那幾個沒名氣老將和小將領著的軍隊才是河朔三鎮的主力軍隊呢。 “既然西邊用了哥舒翰,那咱們這邊也要出一個與哥舒翰名氣差不多的將領領軍才顯得收復長安城的心思更真吧?!表樦@個思路往下想,王忠嗣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下一步。 “是啊,阿兄猜猜這個領軍佯攻的人會是誰呢?”李長安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王忠嗣:“……” 我就多余問這一句。 這邊能讓安祿山看重的將領一共就他和李長安兩個人,李長安身為君主肯定要統率全局,不可能只跟安祿山在隴郡耗著,那就只有他了唄。 “能者多勞嘛?!崩铋L安對王忠嗣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阿兄,怎么就放在哪都合適呢?!?/br> 能攻城能守城,實踐經驗充足,理論知識也深厚,既會自己帶兵打仗,也會教別人帶兵打仗,最主要的還任勞任怨,忠心耿耿,不關心富貴名利,只在乎自己對大唐貢獻大小,這樣的天選打工人就該給她多來上一打。 李·扒皮已經決定了,等安史之亂結束之后,就在長安城設立大唐軍事學堂,第一任校長就是你了,王忠嗣! 王忠嗣張張嘴唇似乎想說些什么,可終究還是把話又咽了下去。 佯打又不是真打,任務不算重,他應該能一邊統帥全局一邊抽空編寫《大唐郡守守城從入門到精通》。 最終王忠嗣也只是拱拱手:“臣領旨?!?/br> 李長安又給其他人挨個下發了任務,隨后才神清氣爽結束了會議。 回到暫住的陳留郡守府中,婢女稟告有人等著她,李長安推開院門,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美人面。 “長安”楊玉環一見到李長安就雙眼含淚,眼淚像珍珠一樣往下掉,直接撲入了李長安的懷中。 李長安比楊玉環高出大半個頭,楊玉環正好能把頭埋在李長安肩膀上哭泣。 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濕潤,李長安沒有開口說什么,只是抬手攬住了楊玉環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突逢大變,一夜之間全家死盡,自己也背上了紅顏禍水的罵名,這樣的事情放在誰身上能承受得住呢? 李長安對楊家人的死沒什么同情,可她能理解楊玉環的悲傷。 楊玉環的身軀顫抖著,哭的都有些抽搐,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分明前面這么長時間都忍住了眼淚,可一見到李長安卻忽然又覺得萬般委屈都涌上了心頭。 楊玉環許久才又平靜下來,先梳洗吃飯,好好休息一陣,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說。 只是楊玉環沒能等到第二天,夜上黑影,楊玉環就忍不住身穿寢衣敲響了李長安臥室的房門。 看著李長安還沒睜開的眼睛,楊玉環不好意思咬住了嘴唇:“長安已經睡下了嗎?” 李長安睜著迷迷糊糊的雙眼打了個哈欠:“還沒睡……吧?” 于是就長安亦未寢,相與步于中庭。 第242章 已經入秋,夜里涼颼颼的風一吹,李長安打了個哆嗦,緊了緊身上披著的斗篷,徹底精神了起來。 “這么晚了還打擾你?!睏钣癍h身上也披著斗篷,出門的時候李長安看著她只穿了寢衣,就翻出了兩件斗篷,也給楊玉環披上了一件。 楊玉環裹著斗篷,李長安骨架比她大上一圈,李長安穿著正好的斗篷裹在楊玉環身上就像一張大毯子。 月光下,楊玉環尖尖的下巴透明的蒼白。 她很憔悴。 李長安和楊玉環并肩走在小道上,“沒事,咱們是好朋友嘛?!?/br> 楊玉環沉默許久,李長安也不催促她開口,兩個人就這么一直走著。 過了許久,楊玉環才扭過頭。 “長安,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放下仇恨?!?/br> 楊玉環凄涼看著李長安:“我做不到放下仇恨,我的心眼太小了?!?/br> 李長安皺皺眉,真誠詢問:“為何非要放下仇恨?” 楊玉環要是來找她問怎么放下仇恨那可真是找錯人了,她只會把自己的仇敵一個個記在小本本上等著時機成熟挨個算賬,根本就沒有放下這一說。 “有仇就報啊?!崩铋L安表情古怪看著楊玉環,“咱們是什么很善良的人嗎?” 一個造反進行中的大唐公主,一個能讓兄弟姐妹皆列土的“妖妃”,怎么看都跟善良守序掛不上鉤。 楊玉環被李長安直白的話語塞了一下,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報仇?”楊玉環把這兩個字反復咀嚼。 她似乎從未想過她還可以報仇。 “有人打你一耳光,你難道要一聲不吭捂著臉逃走嗎?”李長安舔了一下虎牙,“倘若有人打我,我必定會想方設法報復回去,最好當場就能打回去,要是當時沒有打回去的本事,那我也要把這事記下來,然后努力變強,等本事夠了再復仇?!?/br> “倘若他毀了我最珍視的寶物呢?”楊玉環顯得有些迫切拉住了李長安的斗篷邊緣。 “那你就要想辦法毀了他最珍視的寶物?!崩铋L安斬釘截鐵,“而且要趕在他對你動手之前先毀了他,斬草除根以絕后患?!?/br> 楊玉環瞠目結舌,李長安的一番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快刀,把蒙在她眼前的那一層紗攪得稀碎。 她的心隨之guntang起來,楊玉環甚至能聽到自己胸膛中砰砰的心跳聲。 “我能嗎?”楊玉環喉頭干渴,下意識向李長安尋求認同。 李長安反問她:“你不能嗎?” “他很厲害,一句話就能要了我的命?!睏钣癍h喃喃。 李長安和楊玉環都知道這個“他”是誰。 李長安笑了:“他要是真有這么厲害,為何還要像條敗家之犬一樣灰溜溜逃命呢?” “何況?!崩铋L安頓了頓。 “什么都不做,難道就有好下場了嗎?” 楊玉環沒有再開口。 今夜的談話結束了,楊玉環沒有從李長安這里得到安慰。 開元二十七年,楊玉環被李隆基強納為妃,父奪子妻,子不敢反,女不敢逆,那也是一個如今夜一般月光皎潔的夜晚,楊玉環抱著李長安痛哭一場,李長安安慰楊玉環,告訴楊玉環不是她的錯。 楊玉環最終還是入宮做了楊貴妃。那時候的大唐還是開元盛世,帝王強大威嚴,她只能順從,她身后有一整個楊家,她承擔不起忤逆帝王的后果。 可如今已經是天寶八載了。 李隆基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灰溜溜逃出了長安城,把皇位和祖宗宗廟都拋棄了,天子的威嚴已經碎了一地,所有人都知道了李隆基的外強中干。 而李長安也長大了,她雄踞數道之地,手下有大唐半數之兵,良將賢臣滿帳,年輕力壯,野心勃勃。 這一次李長安沒有安慰楊玉環,她告訴楊玉環還有除了忍耐之外的第二個選擇。 回到臥房,楊玉環卻怎么都睡不著。 是李隆基毀了她的安穩一生。她本該是壽王妃,安安穩穩做她的王妃,和多情懦弱但是起碼年輕的壽王做夫妻,而不是給一個年紀比她父親還大的帝王當妾,還要背上紅顏禍水的罵名。 閉上眼睛,楊玉環眼前仿佛又出現這些日子她時常做的噩夢。 她同父同母一起長大的jiejie躺在她懷中,奄奄一息,就在她懷里沒了呼吸。 黑暗中,楊玉環流下兩行淚,哽咽著把臉埋入了枕頭。 她知道楊玉瑤囂張跋扈,刁蠻任性,也知道楊玉瑤仗勢欺人,目光短淺,仗著宮中貴妃的名頭在外無惡不作。 可那是她的jiejie,她父母早亡,寄人籬下哪有那么容易,倘若沒有刁蠻潑辣的楊玉瑤一路護著她長大,又哪來溫柔大氣的楊玉環呢? 就連死前最后一句話,阿姊也是讓她快逃…… 李隆基下令殺了她滿門。 什么都不做,難道就有好下場了嗎? 楊玉環耳邊又響起李長安今夜的這句話。 她一直順從李隆基,最后也沒落得好下場。 楊玉環攥緊了床褥,從牙縫中擠出來了兩個字。 “……報仇!” 她要報仇,李隆基毀了她的安穩一生,殺了她jiejie,殺了她滿門,憑什么還能安穩當他的皇帝!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李隆基毀了她的一生,她也要毀了李隆基最珍視的寶物。 第二日,楊玉環恢復了平靜,甚至還起了個大早梳妝打扮,細細在自己額間貼上朱紅的花鈿,她又找到了李長安。 “我要去蜀郡找李隆基?!睏钣癍h一字一句道,“他最珍視命和皇位?!?/br> 十一年的楊貴妃不是白當的,楊玉環清楚什么是李隆基的珍愛之物。 李隆基貪生怕死,死死摟著權力不肯放手。 李長安挑眉望著楊玉環:“你決定好了?你可是好不容易才擺脫了他,如今又要再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