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李長安:“?” 咱們才剛認識第一天您就已經能忠誠到與我談論這樣的話題了嗎? 嚴挺之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李長安:“圣人如今年事已高,公主也該考慮這些事情了。咱們大唐的皇帝就沒幾個命長的,說不準圣人哪天就……總歸,如今已經到了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了?!?/br> 李長安很想告訴嚴挺之李隆基還有二十多年能活,而且若不是李亨死前帶走了李隆基(存疑),說不準李隆基還能再多活幾年。 可還不等到李長安回答,嚴挺之便滔滔不絕講了起來。 “臣年事已高,倒也有過一些經驗,臣入仕時則天大圣皇帝還是皇后……” 年紀大也有年紀大的好處,嚴挺之活得久,閱歷也豐富。 他生于高宗年間,武則天登基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考科舉了,可謂是一路看著各種政變過來的老人,而且還參加過其中數次政變,有充沛的政變經驗。 “臣以為,公主首先應當取得圣人喜愛,然后勸說圣人廢太子?!眹劳χ疂M臉正義的給李長安出著壞主意。 “廢長立幼乃是取亂之道,太子年少,公主才能借著長幼之名干涉他?!?/br> 李長安沉默片刻,提醒嚴挺之:“我是父皇眾子女中最小的一人?!?/br> 她已經是那個幼了,下面沒法再立其他的幼子了。 嚴挺之這才意識到李隆基最小的孩子也已經十幾歲了。 他磨了磨牙,心中不由埋怨起了李隆基怎么這么能活。 “那也無事?!眹劳χp飄飄揭過了這條。 嚴挺之迅速掠過他這些年所親眼目睹過的四位大唐皇帝的登基過程,很快就想出了新辦法。 “公主可以先想辦法將宰相換成您的人,而后再取得千牛衛大將軍的效忠,聯合太子李亨,趁圣人年老生病之時逼迫圣人將皇位先傳給李亨?!?/br> 李長安覺得嚴挺之有點激進。 她沉默片刻,道:“父皇春秋鼎盛……” 不過從嚴挺之的這番敘述中李長安也終于知道了為什么李隆基那么防備太子合著你們大唐從皇帝到官員都默認即位是這么個流程啊。 “哼,重用jian臣打壓忠臣,奢靡無度,寵幸jian佞,春秋再鼎盛又有何用?”嚴挺之恨恨道。 他又想到了自己這些年所遭受的委屈。 李長安聽出了嚴挺之的埋怨,她恍然大悟,然后迅速用眼角余光瞥了嚴挺之一眼。 原來是粉轉黑,脫粉回踩啊…… 跟離開了長安城便對李隆基只字不提的張九齡不同,嚴挺之對李隆基顯然是恨多一些。 李長安對嚴挺之的這個想法卻沒覺得有什么奇怪。 難道只準帝王無緣無故貶謫臣子,卻不許臣子恨帝王不成? 如今還不明顯,等再過幾年,安祿山手下的那些官員全都是對李隆基恨之入骨之人。 “……李亨身體從小就不好,更是在聽說三王被殺后生了一場大病,他也活不了幾年。公主可如法炮制在李亨病重時再逼他退位,然后扶持幼帝登基,便可以名正言順以長公主的身份執掌朝政?!?/br> 嚴挺之是親眼看到過武則天是怎么上位的,對此他很有經驗。 “等您將朝堂上的大半臣子都換成您的人之后,您就可以廢幼帝而登基?!?/br> 說到登基二字,嚴挺之滿面紅光仿佛已經看到了李長安登基的模樣。 只是若是按照這個流程來,嚴挺之是肯定活不到李長安登基的那天了。 或者說嚴挺之其實也不確定李長安會不會像李隆基一樣如今只是將本性偽裝起來假裝是一位明主,畢竟李隆基年輕時也曾經英明過。 可嚴挺之等不起了,他再沒有二十年可活了,他只能抓住面前的救命稻草,李長安就是他那顆救命稻草。 李長安:…… 你們大唐人真的很激進??! 第124章 “嚴公,徐徐圖之,徐徐圖之啊?!崩铋L安勸道,“我年紀還小,這些事不著急。您既然為東都尹,咱們還是應當先將洛陽經營好再說?!?/br> 嚴挺之說的方法有問題嗎?一點問題都沒有。 從唐太宗到李隆基,大唐的前幾任皇帝幾乎都是這么上位的。除了唐高宗李治,但是李治雖然沒有政變,他哥李承乾政變過啊,只是李世民威望高,李承乾失敗了罷了…… 李長安苦口婆心:“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今大唐天下弊病何其多,父皇年老已經無暇顧及這些弊病,可咱們不能不管啊。咱們先廣積糧高筑墻,其他事情……咳咳,日后再言?!?/br> 嚴挺之的主意在太平時候能有,可問題是這就快不是太平時候了。 這兩年,李長安手下的數支商隊來往于大唐境內各道與大唐周邊諸國,給她帶來了不少河北的消息。 河北去年大旱,河北百姓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緩過氣來,加上河北距離吐蕃戰線近,抽調士卒也最多,還只出人出力不給撫恤,科舉取士還排斥河北舉子,河北數十州早已經怨聲載道。 安祿山不造反,也還會有其他人造反。 當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想辦法政斗,而是得想辦法囤糧儲兵,要不然就算她能在安祿山造反之前將宰相換成她的人有什么用?到時候叛軍打過來不還是得灰溜溜逃跑……反而還得背罵名。 倒不如老老實實囤糧、收攏民心、搞一支忠誠于自己的軍隊,等天下亂起來之后誰拳頭大誰才能當皇帝。 所以李長安又開口了。 “更重要的事情是,我是孝女,只一心想著孝順父皇,政變之言還為時過早?!崩铋L安一臉正氣道。 嚴挺之表情怪異,他不解的看著李長安,不懂李長安為什么要拿他當傻子糊弄。 你們老李家從高祖李淵開始就沒有過父慈子孝這一說,現在你跟我說你是孝女? 我是年紀大了,不是腦子糊涂了。 不過嚴挺之也知道自己cao之過急,從過往經驗快來看,下一任繼承人政變都得是等到上一任皇帝年老病重之后,還得是手握實權的太子。 如今的大唐太子李亨……不說也罷,在他還是忠王之時,就沒有顯示出任何才能來。 嚴挺之惡劣揣測李亨完全因為足夠沒用才被李隆基選做太子,要不然論起嫡來,武惠妃追封了貞順皇后,壽王才是嫡子,論起長來,李隆基的長子慶王可還活著呢,怎么就輪能輪到李亨了? 難道是因為李亨的才能出眾嗎?這話嚴挺之都不信。 “唉?!眹劳χ畤@了口氣,有些頹唐,“老夫已經七十歲了,身子骨又一向不好,說不準還能再活幾年?!?/br> 李長安安慰道:“賀知章八十了還能喝酒吟詩呢,嚴公身體一向康健,必定能長命百歲?!?/br> 反正歷史上的嚴挺之是因為不被重用沒有盼頭郁郁而終,現在站在她面前的嚴挺之跟打雞血一樣恨不得親自領兵逼宮,可一點都看不出抑郁的樣子。 嚴挺之也過了那股興奮勁,他面上的激動逐漸被沉穩替代,開始思考起了目前的要緊事。 “公主不在長安城,朝堂上的局勢公主知曉多少?”嚴挺之并沒有先問洛陽,盡管他如今的官職是東都尹。 他依舊心心念念朝堂。 對大唐人來說,長安就是長安,洛陽只能是陪都,長安才是大唐的都城。 李長安思忖一番。 她在思考嚴挺之對她的忠誠和他的能力足夠讓自己給他透露多少東西。 摻和這些事情久了,李長安識人用人的能力也比初來乍到的時候強了許多。 有些人對她忠誠,但是能力不足,比如樊寧、王縉,從入仕之前就跟著她,對這些忠誠但是能力不足的屬下,李長安之需要告訴他們讓他們做什么就行,不需要告訴他們負責范圍之外的其他事情,他們知道太多也做不了什么。 有些人能力足,但是暫時忠誠不足,比如和政郡主跟李泌,天縱奇才,經過歷史認證的頂級人才,但是由于立場問題,李長安只能給她們透露一丁點跟野心無關的事情,比起君臣更像是同盟。 在她的老師之中,有一部分是對這些事情不關心一心一意搞科研的人,有一部分是根本不知道她的野心只當她是一個略有才能公主的人,算下來也唯有沈初跟張九齡對她還算是知根知底。 嚴挺之……能在她面前勸她政變,還想要帶頭沖鋒,李長安默默給了嚴挺之一個比較高的信任度。 活到七十歲了,從高宗時候一直活到現在,當了五十年的官,能力跟經驗也夠。 李長安迅速看了嚴挺之一眼,輕聲道:“朝中之事,我知道的還算全,目前只有李林甫身邊沒有我的人?!?/br> 李林甫多疑善嫉,跟誰都不說實話,也不搞迷信,還沒什么吟詩作賦的愛好,一心一意只想著完成李隆基給他的任務,跟他干的人還得心狠手辣能辦臟事,李長安到現在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在李林甫身邊安插人手。 不過李林甫的風向不難掌握,他對權勢的看重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維護他的相位,只要抓緊了這一點,他要做什么不難猜到。 “圣人身邊也有你的人?”嚴挺之詫異看了李長安一眼。 “一個人的喜好越明顯,就越容易往他身邊安插人手?!崩铋L安淡淡道。 李隆基的喜好太明顯了,詩詞歌賦、音律舞蹈、美人文士,隨便拿捏一條就足以往他身邊安插人手了。 反倒是李林甫那樣除了宰相位置外無欲無求的人難以接近。 李長安相信李林甫在李隆基身邊也肯定有安插的人手,李隆基只防備李亨,并不防備旁人,唯一的倒霉蛋就是李亨,只要跟他有關系的人,李隆基平等敵視,完全不給他安插人手的機會。 “嚴公對朝堂上的形勢了解多少?”李長安反問嚴挺之。 嚴挺之無奈搖頭道:“只知道李林甫與李亨兩黨爭得厲害,具體的內幕一概不知?!?/br> 張九齡嘴嚴,一句話也沒給他透露,只說讓他到洛陽后再問李長安。 “皇甫惟明是太子黨?!崩铋L安第一句就拋出一個大消息。 皇甫惟明石堡城戰敗后便下定決心要一雪前恥,月前剛帶兵擊破青海莽布支的三萬吐蕃軍,斬首五千余,算是一場大勝了,圣人大喜,重重賞賜了他。 因此,皇甫惟明被升為隴右、河西兩鎮節度使,一時間在朝堂上風光無兩。 嚴挺之表情平靜,甚至還笑了笑:“王忠嗣是太子義兄,和李亨一起長大,難道他不是太子黨嗎?” 皇甫惟明是隴右、河西兩鎮節度使,王忠嗣則是朔方、河東兩鎮節度使,都與太子關系親近。 “不是?!崩铋L安干脆道,“他拒絕了李亨的拉攏?!?/br> 這是元虛生從李適之那打探到的消息,自從李適之果然如元虛生所言登上了左相位置后,他就親自將元虛生請入了府內,并且對元虛生十分信任,稱他為真人,事事都不瞞著他,接著這位左相的眼睛,李長安對朝中大小事情了如指掌。 李亨想要拉攏王忠嗣,被王忠嗣斷然拒絕,李亨為此還私下向李適之埋怨過王忠嗣無情。 “也是,王忠嗣畢竟是圣人親自養大的義子,他應當是圣人的忠臣?!眹劳χ尞惲艘幌?,隨后道。 李長安意味不明:“王忠嗣是大唐的忠臣,圣人倒未必一直覺得他忠誠?!?/br> “皇甫惟明想要聯合太子將李林甫罷相,推舉韋堅為相?!边@句話才是李長安的重點。 嚴挺之嘶氣,道:“當初子壽被罷相就是因為他為廢太子李瑛說好話,圣人疑慮宰相與太子結黨方才釀成了三庶人慘案。韋堅是李亨的妻兄,關系如此親近,圣人豈能放心韋堅為相?!?/br> 他身為上次政變的參與者,看得比一般人要清楚許多。 李長安一句話,嚴挺之就仿佛又回到了開元二十四年,那時候和現在一樣,朝堂上充斥這nongnong的烽火狼煙味,隨后就是血腥味……太子的血、朝臣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