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可是既然有例子,那就說明這一件事完全可以圖謀。 “山南東道這么大一塊地,上面有這么多的大唐百姓,與其讓沒用的大唐官員管理,倒不如讓我管?!崩铋L安嘀咕道。 她有信心能在五年內指揮裴素老師推廣安素稻和各種更科學的種植方法與種植工具,讓山南東道整個糧食產量增加五成,要是裴素和陳國生能把合成氨點出來那產量還能再往上翻幾番。 哪怕合成氨五年十年弄不出來,就憑借稻種改進和推廣科學種植,山南東道糧食產量增加五成,那也足夠養活所有山南東道的大唐百姓還能再余出許多糧食支援其他地區發展了。 而且山南東道水系發達,荊襄地區又富饒,還能直接連通洛陽,再由洛陽連通長安,多大的一片消費市場啊。 只要能拿下山南東道,李長安就可以狠狠建工廠,工業致富,讓每一個山南東道的大唐百姓都有工作,有吃不完的胡餅喝不盡的熱湯。 就連能擔任山南東道節度使的人選,李長安都想好了。 那就是她至親至愛的老師張九齡! 張九齡已經當了五年的荊州刺史了,政績斐然,要是換一個人早就該升職加薪,提拔為六部尚書了。 可惜張九齡有前科,作為被貶的前宰相,無論是李林甫還是李隆基,都不愿意在朝堂上看見張九齡,所以張九齡一直沒有往上升遷。 不過張九齡當不了六部尚書,當一個不在朝廷礙眼的山南東道監察使,甚至山南東道節度使,圖謀一番應當還能得到這個職位。 李長安提筆寫信,一封信從壽安公主府直奔荊州太守府而去。 只是張九齡還需要來長安一趟,親自見李隆基一面才行。 十五道監察使,這些官職就和邊鎮節度使與六部尚書一樣由李隆基直接任命,不經過吏部,就連李林甫說了也不算,唯一說了算的人只有李隆基。 數日后,太守府。 張九齡聽到是李長安送過來的信后,詫異了一下,隨后放下了自己懷中的小孫女,領著信使來到了書房。 張九齡精神抖擻,盡管年紀已經不算小了,可既能享受天倫之樂也能看著荊州在自己的治理下蒸蒸日上,還找到了新明主輔佐的張九齡精神卻比前兩年更好,在裴蕓的食膳藥膳調理下身體都變得更好了。 至少還能給李長安再鞍前馬后干十年的活。 看完了李長安送來的信,張九齡坐在書桌前,沉默了許久。 其實他不太愿意再回到長安那個傷心地,那里埋葬了他大半輩子的政治理想。 還有圣人……張九齡輕輕嘆了口氣。 沉思了許久,張九齡還是拿起一封嶄新的奏折,提筆寫下了奏章。 [臣張九齡,請往長安述職……] 其實作為一州刺史,五年都沒有到長安城見帝王述職,本就不合適,可李隆基和張九齡兩人都默契不提此事,本該監察百官的李林甫更是恨不得張九齡立刻死在長安城外,更不會派人催促張九齡到長安城述職了。 張九齡寫奏折的時候很平靜,他已經有了如朝陽般出生的新明主,面對夕陽西下,越發昏庸的舊主,張九齡在短暫的感慨后就只剩下了平靜。 第104章 張九齡。 李林甫看著手中奏折上那幾行熟悉的字跡,神色晦暗。 李林甫兼任吏部尚書,外放官員要到長安述職的奏章都要經過他的審查,昨日,李林甫正漫不經心審批今歲太守入長安述職的奏折,結果卻看到了張九齡的名字。 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李林甫就知道他的心亂了。 將其他太守的入京述職請求一一批準,唯有張九齡這本奏章被李林甫挑了出來,從吏部揣回了右相府。 李林甫沒有理由不同意張九齡的述職請求,荊州是大唐最重要的幾州之一,按理說,荊州刺史應當一兩年就要面見圣人一次述職,可張九齡已經整整五年沒有見過圣人了。 按照規矩,李林甫非但不能阻撓張九齡面見圣人,還應當在三年前就行使宰相監察百官的權力催促張九齡到長安述職。 可出于世人皆知的原因,李林甫一直沒有催促過張九齡述職。 “張九齡啊,你怎么還不老死呢?”李林甫自言自語。 李林甫恨很多人,他恨太子,恨政敵,可他很少有懼怕的人,整個大唐,李林甫只怕一個半人,圣人是一個,張九齡算半個。 為什么只算半個?因為李林甫又恨又怕,可他敢對張九齡動手,要是有合適的機會,李林甫也愿意弄死張九齡。 只是張九齡這個人太耿直,他什么都不怕,既不怕死,也不怕被貶,無欲則剛,偏偏還在圣人心里有一定的分量,李林甫也拿他沒辦法,只能眼不見為凈。 可現在張九齡要回來了。李林甫是右相,天下錢糧都要經過他的手,李林甫自然知道張九齡將荊州治理得多好,這幾年的國庫若不是有荊州稅賦撐著,早就虧空了,這個政績足夠支撐張九齡成為六部尚書了。 李林甫揣測著倘若張九齡服軟,陛下會不會將他留在長安。 過了許久,李林甫雙手交叉按在了奏折上,嘴角露出了笑容。 他覺得陛下不會讓張九齡留在長安,陛下看見張九齡,一定會想起李瑛三人。一日殺三子,這是陛下的污點,自己和陛下是同黨,所以陛下看到自己不會有什么感受,可張九齡就不一樣了。 張九齡當初鐵了心要保李瑛,結果沒保住還把自己折了進去,這是陛下的對家??墒潞蟊菹職⑼陜鹤雍蠡诹?,張九齡就成了那個“證據”,提醒陛下他做錯了的證據。 可陛下是天子,是帝王,帝王怎么會做錯呢? 所以他斷定陛下或許會給張九齡升官,但是絕對不會讓張九齡回到長安,張九齡就是一個無時無刻不再提醒陛下做錯了的證據,太礙眼了。 李林甫施施然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將奏章揣入了袖中,又將這封奏章塞回那一摞各地太守請求回長安述職的奏折堆中,吩咐屬官將這些奏折呈給圣人過目。 李隆基看到熟悉的筆跡后也是沉默了片刻,長嘆了一聲,拿起朱筆批了一個“準”字。 二月中旬,春風拂過楊柳,將剛冒芽的柳葉剪成了翠綠的條,春日的長安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三三兩兩的行人笑鬧著去郊外小山上踏青。 張九齡回到了他闊別五年的長安城。 他離開長安的時候落寞極了,只有一人一馬一書童,如今再回到長安,張九齡依然只是一人一馬一書童,可心境卻截然不同了。 離開長安城的時候,張九齡認為自己這輩子的努力已經化為烏有,再沒有什么期盼。 可看著如今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的荊州和在他的輔佐下越發茁壯的小明主,張九齡已經釋懷了。 如今的張九齡認為自己是姜尚是百里奚,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李長安沒有來迎接張九齡,在外人看來李長安和張九齡的關系只是認識,還沒有好到能夠為張九齡接風的程度。 為張九齡接風的人是賀知章,賀知章一早就來到了長安城門外,樂呵呵地等著自己的老友。 “你啊,這幾年一點消息都沒有?!辟R知章拍拍張九齡的肩膀小聲抱怨著。 “要不是為了壽安公主,恐怕我這糟老頭子這輩子都收不到你張九齡的信了?!?/br> 張九齡撇了賀知章一眼:“我這些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李林甫心眼小著呢,你來為我接風,小心他日后找你麻煩?!?/br> 賀知章樂呵呵揮手:“無礙,陛下已經允了我告老還鄉,下個月我就要離開長安回老家去嘍?!?/br> “這么著急?”張九齡詫異看了賀知章一眼。 賀知章捋了把胡須,感慨道:“風雨欲起,我年紀大了,不想再摻和這些事情了?!?/br> “看來這個太子依舊不合陛下的心意?!睆埦琵g譏諷道。 “慎言?!辟R知章看了看左右,二人說話聲音很小,可如今是在城門附近,人多耳雜,說不準就落入了有心人耳中。 張九齡淡淡道:“你我都到了這個年紀了難道還貪生怕死嗎?” “你比我尚且小近二十歲?!辟R知章樂呵呵道,“從你嘴里說出來倒像是你我同輩一樣?!?/br> 兩人肩并肩走入城門,走在大街上,也不提回府,就這么牽著瘦馬在街上悠然慢走著,談論著這些年的生活,倒也自在。 城門上,李林甫盯著張九齡的背影,目露嫉恨。 他明明是失敗者,憑什么還敢是這么一副平靜的模樣。被貶出長安、五年都見不到圣人的張九齡應該失魂落魄,滿肚子哀怨才對! “右相?!鄙韨鹊鸟詫⑤p聲呼喚了李林甫一聲,李林甫才移開目光, “小將每日都親自巡邏,絕不會……”裨將滿臉討好地站在李林甫身后,點頭哈腰。 盡管他不知道為何日理萬機的右相今日一早會來巡查城墻,來了以后卻只是在城門這一片巡查,瞧著不像是巡查倒像是等什么人一樣……可這是個難得抱大腿的好機會,裨將不想錯過。 李林甫瞧著裨將恭敬討好的模樣,心中的怒氣才消散了。 不管如何,現在的宰相是他,天下人趨之若鶩想要討好的對象也是他,他應當有宰相風度一些,何必跟張九齡這個失敗者計較呢。 “嗯?!崩盍指Ρ亲雍吡艘宦?,淡淡看了這個裨將兩眼,“你倒是不錯,你叫什么名字?” 裨將點頭哈腰:“小將名叫楊釗,是章仇兼瓊將軍手下……” 李林甫聽到章仇兼瓊這個名字后皺了皺眉,暗自打消了提拔楊釗的打算,章仇兼瓊是劍南節度使,與他一向不睦。 賀知章帶著張九齡來到興慶宮外的街上,給張九齡介紹興慶宮。 “開元二十六年以后,陛下就很少去大明宮了,而是常住興慶宮?!辟R知章道。 張九齡看著哪怕隔著一條街也能rou眼看出奢華的兩座高樓,眉頭緊蹙。 “這是勤政務本樓和花萼相輝樓?” 賀知章太了解張九齡了,他一聽張九齡的語氣就知道張九齡想說什么。 “這幾年新修了兩回,跟前些年是不太一樣了?!辟R知章道。 “我看不只是新修了這兩座樓吧?!睆埦琵g漫不經心,“我離開長安的時候興慶宮還沒有如今四分之一大?!?/br> “你到了圣人面前可別說這話?!辟R知章嘆了口氣。 心里卻不抱多少希望,張九齡要是不直言犯上那就不是張九齡了。 “我知道?!?/br> 張九齡卻淡淡應了一聲,惹得賀知章盯著張九齡看了又看。 難道在外做了五年的地方官員,自己這位臭脾氣的老友還真改了性子不成? 第二日一早,張九齡就穿著一身紫袍,腰系金玉帶進興慶宮面見李隆基。 “張太守,陛下傳你覲見?!?/br> 出來通傳的宦官卻是高力士,高力士看著張九齡,語氣溫和了幾分。 “數年未見,高將軍風采依舊?!睆埦琵g邊往殿內走邊溫聲和高力士攀談。 張九齡對高力士的印象不錯,高力士雖說是宦官卻也稱得上一句忠臣,當初廢太子之事高力士也不贊同廢太子,若是他也摻和進來,恐怕廢太子的時間還會再提前兩年。 甚至一年后張九齡在荊州時聽說新太子是忠王李亨時都詫異了一下,聽到是高力士舉薦的李亨張九齡更加詫異。 畢竟從關系上來說,出身武三思府上的高力士和壽王應當更加親近。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大殿門口,高力士忽然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湊到張九齡耳邊:“勿提太子?!?/br> 張九齡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