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一個月艱難地過去一半后,江橘白很不爽,徐欒也很不爽。 前者不爽是因為關在這件屋子里被干得很慘很暗無天日,后者并沒有將不爽寫在臉上,更加沒有訴諸于口,這是江橘白自己感受到的。 徐欒不僅要以身供養他,還要扛住陣法對他的傷害。 江橘白經常半夜醒來,就撞上徐欒那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實際上,還不如以前直勾勾猶如黑洞。 蒙上一層霧的感覺,危險極了。 最后兩天,徐欒在房間里消失了。 江橘白醒來時不知是幾點,他扒在窗戶上朝外面張望,仍是看不清。 “徐欒?” 屋子里悄然無聲,安靜得讓江橘白能聽清自己的呼吸聲,每一聲。 江橘白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沒找到。 但是卻在書桌上看見了一封信,墨跡干了很久,紙頁下方輕輕翻動。 江橘白拿開上方的鎮紙,打開燈,低頭一行一行地看起來。 “小白,我有點不舒服,為免傷害你,我先將自己拆開了?!?/br> “如果你聽見房間里有什么奇怪的聲音,不用去管,你可以睡覺、看書,如果你愿意的話,你也可以自慰?!?/br> “如果有奇怪的東西攻擊你,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回擊?!?/br> “只有最后兩天了,我要讓他們所有人都付出代價?!?/br> “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小白?!?/br> “你甩不掉我的,我是你的鄰居,是你的伙伴,你的丈夫,你的棺槨與墳墓?!?/br> 這封信像臨死之人的絕筆,紙上源源不斷地向江橘白的身體輸送冰涼,江橘白察覺到極重的怨氣和不甘。 想也不想,江橘白把信揉進抽屜里。 空氣頓時凈化了許多。 但過去良久,江橘白卻又將信拿了出來,他把被自己揉成一團的信紙重新抻平,對折后放到了枕頭下面。 到了困意來襲時,江橘白聽見窗戶“砰”“砰”“砰”地被拍響,接著又是輕聲地叩,他睜開眼睛,警惕地看向聲源處。 一條細長的影子出現在了窗外,它由遠及近,到了近處,它的身體變得彎曲,像是彎下了腰,在往屋內察看。 “開門?!?/br> 徐欒的聲音,但是嗓音有些稚嫩。 發覺屋內沒動靜后,它在原地踱步,“開門!”這次它的聲線變得粗糙渾濁。 江橘白躲進了被子里,他沒想到徐欒拆解后居然一點人樣都沒有,也不再令他感到熟悉。 床板底下也傳來了聲音,還有什么東西在撫摸他的被子外面。 但幸運的是,不管這些東西出現得有多奇怪,令人感到不適,它們都沒有傷害江橘白,它們只是頻繁地在這個環境里出現,制造屬于它們的存在感。 屋子里的燈被徐欒搞壞了,沒有燈,外面的光也進不來,不論睜眼還是閉眼,看見的都是黑夜。 足以把人逼瘋的安靜。 江橘白把從小到大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有時候想著想著會驀地笑出聲來。 “我是不是瘋了……”江橘白從未覺得兩天會這么漫——長。 “餓了?!?/br> 江橘白在床上四仰八叉地睡了兩個整天,他感覺自己已經快發霉了。 一聲鳥鳴從屋外傳來,撕破長空的同時,熾烈的白光照耀了進來,江橘白被驟然亮起來的光線刺得閉上眼。 適應后,他才顫顫巍巍睜開眼。 時間到了? 江橘白怔怔地看著床頂,確定的確如此后,他彈坐起來,怔然地看向四周。 看清被紅色灑滿的屋子內部時,江橘白瞳孔微縮,他下了床,站到地上。 屋子里的墻壁和房梁不知道什么時候被灑滿了紅墨水一樣的東西,又像油漆,應該不是鮮血,血液凝固后會發黑發暗,可這滿屋子的紅色,卻鮮亮扎目。 一道道液體彎彎曲曲,朝下流淌,已經很難看出它原本的形狀與走向。 但費點功夫,也不是一點都看不出。 江橘白依稀認出了好幾處,寫的是:我愛你。 整個屋子都被這三個字澆筑了,鋪天蓋地。 它們很溫和地攀附在房屋的各處,卻一點都不怕被人發現,它們散發出的陰冷氣息只朝著房屋里唯一的一個人類而去,包裹著他,啃噬著他。 “吱呀”——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江橘白瞇起眼朝門口的方向看去,人影繁雜,好幾束,都穿著藍色制服。 不是徐家的人,是警察,級別還不低。 一名女警察目光犀利掃描全屋,接著看見了臉色極差,身形單薄的男人,她拳頭瞬間捏緊,當時就脫下了自己身上的棉襖,朝江橘白跑去,“沒事吧?” 江橘白還處于茫然之中,他以為這一個月結束后,進來的會是徐老爺子和徐大以及他的天師,怎么會是警察? 由于不清楚狀況,江橘白只能搖頭,“沒事?!?/br> 女警拍著江橘白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就好,放心,我們這次一定嚴肅處理此事!” 她話音剛落,一道男聲響起,“隊長,找到徐欒了!” 凌亂的腳步聲朝書房的方向奔去,江橘白跟在女警身后,這群警察也太高了,他踮腳往里看,看見徐欒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 “隊長……”過去察看徐欒的警員蹲下后,又愣愣地站起來,“他腹部被插了一把刀……” “人還活著!”警員又探了他的鼻息。 “先打120,救人要緊,小李,封鎖整個徐家,再問話徐家的人?!?/br> 江橘白被一群白大衣扶著上了急救車,徐欒也被抬了上去,隨行的還有兩名警察。 “你在哪里上大學???”其中一名女警員看著江橘白好像被嚇呆了似的,柔聲問道。 “我二十八了?!苯侔茁曇羲粏?。 “……不好意思啊哥?!?/br> 護士給徐欒開放了靜脈通道,方便到院后的搶救。 江橘白看著滴管的葡萄糖一滴滴往下,往徐欒的身體里輸送,他在想,這東西會不會從徐欒的眼睛耳朵里漏出來。 - 事情的真相,江橘白從地方派出所里出來之后,才大概弄清楚。 有人報警,聲稱徐大毒殺了徐家好幾名保鏢,與幾名道士一起非法拘禁了徐四和他的男朋友。 尸檢結果表明,幾名保鏢確實是被毒死的,死亡時間是在接到報警的當日凌晨,警察找到徐大時,他正與幾個道士一起在吃素齋。同時,他們從道士的袖子里翻出了市面上買不到的屬于自制品的毒藥。 而被關在屋子里的江橘白和徐欒也證實了報警人所說的話,徐欒更是身中三刀,大量失血,差一點就喪命。 聽說,徐大說徐家處處都有監控,監控能證明他的清白。 可是,當監控被調出來時,不僅徐大傻眼了,就連堅持相信自己兒子的徐老爺子和徐老太太都傻了眼。 監控中,剛過零點不久,徐大房間的門悄然打開,徐大穿著一身黑色從房間里面出來。 他一路步行到了保鏢們的值班室,進去后,出來時臉上的表情狠戾可怖。 過后不久,他手握一把刀走進了江橘白和徐欒所在的屋子,再出來時,他手上那把刀不見了。 接著,他回到了房間,一直到天明,他都沒有出來過。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徐大本來冷靜無畏的表情在監控播放結束后坍塌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怒吼,“我那天晚上根本就沒有出過房間,那怎么可能是我?” 兩名警察把他按了下來。 問話他的女警揉了揉眉心,“可是監控里的那個人不是你,是誰?你身上這身衣服都跟監控里的一模一樣,別狡辯了?!?/br> 外界皆知,徐大對這個后來居上的私生子老四非常不滿,案情發生后,警察想要低調處理都不行,不知怎的,就穿得盡人皆知,還上了新聞。 徐老太太四處拜托人,托盡了關系,換做以前,這事肯定能如她所愿,從寬處理,可如今,人人都關注著,要想私了,做夢。 徐大被判處死刑那一天,徐老太太中風進了醫院,進的還正好是徐欒所在的那家醫院。 徐欒這時候已經從重癥監護室轉入了普通病房,他裝模作樣地住在醫院里,虛弱得讓徐家每個人都心疼他。 只有徐老爺子,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江橘白被寧雨給了三個月的休養假,但寧雨說,如果每周和徐欒呆在一起的時間超過三天,他就把假期收回。 “是你干的?!弊诟呒壊》康纳嘲l上,江橘白離徐欒遠遠的。 徐欒歪了歪頭,“做錯了事,總要付出點代價?!?/br> 徐欒這副睚眥必報的德行,江橘白已經習慣了,再說了,他們確實被徐大折騰得不輕,江橘白出來后,神思恍惚了近半個月,無畏子天天在家給他和抱善做法療傷。 “可那時候,時間都沒到?你怎么出去的?” “到了,”徐欒糾正,“零點一過,時間就到了,只是人類沒有時間觀念,以為天亮了才算新的一天,這算是他們的疏漏,才給了我機會?!?/br>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想讓你睡個好覺?!?/br> “……你還準備在醫院住多久?”江橘白問道。 徐欒按了按太陽xue,“醫生說我失血過多,失溫太久,還需要住院觀察半月?!?/br> “嗯,”江橘白目光幽幽,“愛住多住?!?/br> 徐欒在他對面,他臉上的玩味在江橘白的面無表情下逐漸地斂了起來,“什么意思?” 江橘白看向病房外,首都大雪紛飛,天地連成一整片沒有盡頭的白茫茫。 “我這次放長假,抱善也很久沒回江家村了,我準備回去住一段時間?!?/br> 江橘白嘴角扯了扯,偽作關懷,“本來我想帶你回家,但既然你還需要住院休養,那就好好在醫院住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