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她也挺不舒服的,一種莫名陰寒的氣息襲到了面前。 “你是……”對方開口。 他的嗓音跟江橘白記憶里的完全不同,江橘白不能指望一個鬼祟有多么悅耳動聽的聲線,從前,哪怕徐欒溫和地說話,入耳還是陰惻惻地使人感到不適。 但眼前這個人,他語調輕柔,聲音平緩,不至于如沐春風,可也算得上禮貌客氣。 徐欒禮貌個屁,客氣個屁。 “你不認識?!奔热徊皇切鞕?,即使擁有著同樣一張面孔,江橘白也驟覺無趣。 “好吧,”徐欒彎腰在桶里洗了把手,直接用掛在馬鞍上干毛巾擦干水珠,他朝江橘白伸出手,“我是徐欒,你是……夏肆帶來的,他的朋友?” 江橘白遲疑著跟對方握了握手,“嗯,我叫江橘白?!彼尤辉趯Ψ侥樕险也怀鲆稽c與腦海里那個人的不同之處。 眼前這個明顯是個人類,他的手雖然也有些涼,但那是剛剛他洗過手的溫度,松開手時,江橘白已經感覺到了從對方掌心傳渡而來的微熱。 即使如此,江橘白也不敢與他多對視。 對方擁有一雙神態和徐欒本人高度相似的眼睛。 驚懼消散后,惆悵心緒接踵而來。 要是徐欒當年沒死,應當也是如此意氣風發,眾星捧月。 “我還以為你們是在談戀愛,你們之間的氛圍不太一樣?!?/br> 對不熟的人,哪怕是同樣的面孔,江橘白也自然熟絡不起來,他懶懶地“嗯”了一聲,“應該快談了?!?/br> 之前徐欒照顧過他一段時間,他那時候犟嘴,覺得自己做什么都行,完全可以獨自生活。 實際上除了工作,他的生活一團糟,他在打理生活上沒有天賦,還沒有耐心。 大學里有洗衣機,他的衣服不管薄的厚的毛衣還是羽絨服,統統往里塞,羽絨服里面的羽絨被攪成一團,還是苗遠他們給他拍開,重新蓬松起來,不然他就打算直接穿上身,冷暖都自己受著。 畢業后工作住員工宿舍,室友明里暗里會照顧著他,他就在工作上照顧著點兒他們。 如今帶著孩子單住,徐抱善每次去上學,都要給家里貼好幾張便簽。 徐抱善和徐欒一樣,都認為江橘白離開了自己沒法好好活下去。 夏肆廚藝不錯,抱善喜歡他做的飯。 男人瞇著眼笑,“但你看起來,好像不喜歡他?!?/br> 江橘白輕嗤一聲,“一把年紀,湊合過算了?!?/br> 再者說,夏肆方方面面都符合他的喜好,也算高質量對象。 徐欒看了他一會兒。 兩人身后,傳來馬蹄聲。 夏肆帶著人過來了。 “你倆怎么碰上了?”夏肆滿頭大汗,他摘下帽子,鼻梁上的汗水閃閃發亮。 “偶遇,”江橘白拉著韁繩,作勢要離開,“我去走走?!?/br> 夏肆留下來斷后。 “你好,夏肆?!?/br> 徐欒與他握手,“徐欒?!?/br> “久仰大名?!?/br> “那是我喜歡的人?!毕乃撩寄坎⒉粺峤j,他飛揚的神態有隱隱的警告之意。 徐欒收回目光,彎腰拾了一塊蘋果喂給了旁邊的黑馬,“很帥?!彼芍钥滟?。 遠處的跑道上,矮腳馬在樹蔭底下休息。 抱善捧著一盒冰淇淋,大口大口往嘴里喂,她望見江橘白,大聲地喊了一聲“哥哥”。 江橘白騎著馬過去,抱善把腦袋往他剛剛過來的那邊轉,“你們在跟誰說話???” “一個陌生人?!?/br> “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br> 江橘白彎著腰,拿走了抱善手里的冰淇淋,抱善的臉垮了下來。 - 午間,他們在馬場的會員餐廳用餐,廚師在cao作臺熱火朝天地烹飪著各色美食,架勢擺得很了不得,食材的量取用很少,求精不求多。 江橘白啃著一節烤玉米,他面前還擺著奶油蘑菇湯和烤制的牛肋條rou,以及幾碟子他辨認不出來也不愛吃的紅黃綠黑白料碟。 夏肆給抱善碗里夾了兩只避風塘蟹腿。 他筷子收回來時,目光恰好落在江橘白搭在桌面上那只左手上,后者懶洋洋地用勺子在偌大的湯碗里攪著只有幾口的濃白艷湯,注意力分散。 那幾朵柚子花所占的皮膚面積實際不大,只是出現在手這種幾乎一直暴露著的身體部位上,很難不惹人注意。 他一直很想知道,這樣一個紋身,靈感從何而來? 餐廳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推開門的兩個男人走在前頭,后邊跟了兩男一女,但一直到后面的三人已經走進了餐廳,掌著門的也沒松手,過了半晌,才有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 男人一邊走一邊摘著手套,他將兩只手套疊在一起,放在了一旁侍應生手中的托盤里,走向洗手間的方向。 正好路經江橘白這片地。 對方應當是沒看見江橘白,徑直路過。 但江橘白卻不受控地將目光往對方背影上投。 太他媽像了。 怎么連走路姿勢都一樣的! 他拿出手機,打開了和江祖先的對話框,他編輯好了詢問的短信,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刪除了。 算了。 他把手機扣到桌面,繼續吃飯。 夏肆一直觀察著他。 他往身后方向看了一眼,“你對徐欒很關心?” “沒有?!甭犚娦鞕柽@個名字,江橘白條件反射地開始逆反。 “可你總是看著他?!?/br> “小說里看過一些私生子崛起搶奪家產的故事,現實里看見,感覺挺奇妙?!?/br> 夏肆挑了下眉。 “那你怎么不好奇我?或許我身上也有你感興趣的故事呢?” 江橘白這才看向夏肆,他睫羽很長,卻并不柔美,因著眼型凌厲,面無表情時顯得尤其混不吝。 “什么故事?” 夏肆也沒跟江橘白見外,江橘白問,他很樂意答。 “我爸有三個老婆,我媽是原配,我還有三個弟弟一個meimei,”他雙手托著腮,臉上看不出對此有不滿不忿,“我媽希望我能回去繼承家里的產業,一滴都不能給那幾個小賤人?!?/br> “……小賤人是我媽說的,我其實不這么認為,他們幾個挺可愛的?!?/br> 江橘白這才真正開始了解夏肆,真是人如其名。 “唉,你都不知道,我大學在美國讀書,我媽撒手不管,是我二媽不放心我,也不放心花錢請的人,親自到美國,照顧了我一年多,直到我適應那邊,她才回國?!?/br> 江橘白差點把勺子掉在了碗里。 處這么好? 見江橘白震驚得呆住,夏肆給他碗里夾了塊香煎帶魚,“吃飯?!?/br> “晚上我們就在山莊住,那邊有個湖,可以泛舟釣魚,”夏肆把江橘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滑翔傘、攀巖、蹦極……設施不少,夠你跟抱善玩這一個國慶了,最后兩天還有個馬術比賽?!?/br> “馬術比賽?” “嗯,參賽的都是業余愛好者,獎金很高,你也可以試試?!?/br> 江橘白筷子頓住,“那也太業余了?!?/br> 夏肆笑個不停。 徐欒從洗手間的方向回來,他返回時才看見江橘白,略一笑表示友好,直接就過去了。 抱善卻恨不得把眼睛盯死在剛剛路過的這個男人身上,她腦袋跟著轉,回過頭來時,臉已經慘白成紙色。 “哥……哥,我忽然好不舒服,好想吐?!北谱鴵u搖晃晃。 - 午后,太陽落了下來,江橘白拎著抱善去山莊的民宿房間休息,民宿快被四周攏近的濃蔭給埋了,幸好整座民宿華麗得不容忽視,像是一顆明珠鑲嵌于山間。 民宿如同一座城堡,只是它方方正正的,沒有尖頂,也沒有圓弧,像江橘白愛玩的俄羅斯方塊,好幾塊堆在一起,靠著一個兩個方塊拼接,其余部分則長長短短。 頗具設計感的民宿,造價想必也不菲,駕著馬沿著馬路邊往民宿方向走,慢悠悠晃著,慢悠悠欣賞著。 一輛車從后面駛來。 車窗被完全放了下來。 江橘白跟夏肆的關系明顯比之前親近了不少,夏肆伸手碰他的頭發,他也沒表現出抗拒。 慘白如鬼魅的臉被無聲升上去的車窗給擋住,黑色的商務車疾馳而過,留下漫天灰塵。 抱善此刻已經緩了過來,她捏著鼻子,“真討厭!” 民宿的接待人員抱著抱善下馬,將幾人的馬牽走,接著辦入住手續。 提前送來的行李被放上行李車,和他們一起乘坐電梯,送進房間。 民宿內部有著一棵樹,它享受著露天,一直將枝條延展到二樓,抱善圍著它不停地哇塞哇塞,一仰頭,卻看見了二樓那道模糊不清的黑影,那雙陰森森的眼睛。 抱善往后退了兩步。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江橘白先聽見了工作人員的呼叫,他才注意呆滯的抱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