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抱善站在椅子上,“哥哥,我掛的,好看嗎?” 江橘白目光移走,“下來?!?/br> 小姑娘跳到地上,“那我去收拾行李咯?!?/br> 抱善上樓后,江橘白坐在沙發上,保持著剛剛的姿勢,久久沒有動,他看著還在悠悠晃動著的玉牌,它每一次晃動,江橘白眼前就出現一次那張熟悉的慘白的陰詭的臉。 我有對不起你嗎? 很后悔嗎? 很想念我吧? 江橘白驀地站起身,他背對窗戶走進洗手間,他擰開水龍頭,用流水大力揉搓著左手無名指的紋身,夏肆很敬業,技藝過硬,紋身鮮艷得疑幻疑真。 鏡子里的男人,臉似乎還是少年時的模樣,蒼白得跟恐怖片里的鬼一樣。 他失態了,他還是害怕。 - 馬場是夏肆朋友家的,只給私人養馬,也不對外開放,偌大的一個場子,進進出出的全是自己人。 夏肆跟江橘白保持著距離,但卻不停去看江橘白。 對方今兒穿一件淺藍色的衛衣,不像寧雨那樣一味追求設計和大牌,一看就是網購的,爛大街款。 但時尚的完成度全靠臉,他下頜線依貼著骨頭,清晰分明,他下巴都沒胡茬兒,臉白白凈凈得找不出半點印子,睫毛細長,總是一副懶散又難伺候的少爺樣。 夏肆聽寧雨說過江橘白,家境普通,窮窩窩里飛出來的一只小金鳳凰。 “我在這兒養了兩匹馬,一只白的一只黑的,你挑一只,要是看中別的也行,我去幫你要?!毕乃链魃鲜痔?,推開馬舍的門,里頭就是養馬的,清掃得挺干凈,空氣里漂浮著草料的味道,不難聞。 抱善戴著兒童安全帽,她被夏肆牽著手,滿臉興奮。 “抱善,待會兒我找個安全員帶你騎,我給你挑個體格小點的馬,行嗎?” 抱善嘴甜,“謝謝哥哥,哥哥我愛你?!?/br> 夏肆的頭直接就昏了。 走在前面的江橘白翻了個白眼,徐抱善跟徐欒一樣,口蜜腹劍。 為達目的,什么鬼話都說得出。 身側圍欄里,一匹通體黝黑的馬匹忽然嘶鳴了一聲,它的頭顱高高昂起,眼睛卻看著外面的江橘白。 夏肆抱著手臂,用鞭子敲了敲門欄,道:“一剛回國的哥們兒從國外帶回來的,聽說這馬脾氣壞得很,踢傷了好幾人,現在都沒人敢喂他,那哥們兒下血本,才請到了一個膽大包天的,不然這馬肯定養不了,得安樂?!?/br> 江橘白將它跟馬舍里的其他馬做了對比,這個個頭更大,四肢更修長見狀,連尾巴都甩得孔武有力,眼神很兇,瞪著每個打量它的人。 “離它遠點,別傷著了?!毕乃磷匀坏財埳辖侔?,“走,我帶你去看看我的,它倆溫順,哪像這玩意兒……” 江橘白挑了黑色,夏肆親手把馬栓了牽了交到他手里,“我就知道你會選黑的,它是女生,叫夏夢梵?!?/br> “夏夢梵?”江橘白以為會叫一些英文名。 夏肆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昂,我的馬,當然得跟著我姓?!?/br> 對方高了江橘白大半個頭,眼神灼熱,牽在江橘白手中的夏夢梵在水泥地上踩踏了兩步,呼出兩口重重的氣息。 江橘白拽了下繩子,轉身朝馬舍外走,“我先出去了?!?/br> 夏肆目光一直看著江橘白的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視野中。 他真不著急,聽寧雨說,江橘白從上大學到現在一直都是單身,沒跟誰談過,也沒聽說過他暗戀誰,這樣的人的心,本來就很難撬得動。 江橘白穿馬術服格外好看,為了安全,夏肆還給他準備了安全馬甲,他長手長腳,腰身纖細,易折又輕盈。 他手里攥著馬鞭,將安全帽扣到頭上,只是一只扣不好下巴下面的兩條帶子。 “我來?!毕乃涟疡R鞭掛到馬鞍上,從江橘白手中接任了這份工作。 夏肆手指將江橘白的下巴抬了起來。 夏肆神態認真,指甲卻仿若不小心似的輕刮了一道江橘白的喉結。 江橘白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卻又被強勢地一把拖了回去。 身后傳來嬉笑聲,不過也并不全是嬉笑,細聽,每句話都是在討好。 “虎父無犬子!” “看這馬,威武雄壯,這皮毛,這腦袋,真是好看?!?/br> “明兒我有個飯局,賞臉來玩一玩唄?!?/br> 江橘白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就在斜后方,那匹兇惡的黑馬從馬舍中被牽了出來,它被牽住了,此刻看起來倒是變溫順了。 那一群人都穿著專業的馬術服,看著也都正年輕,每個人臉上出現的諂媚的笑容卻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夏肆沒去看,始終垂著眸,“估計是那徐家少爺來了?!?/br> “徐家”江橘白對徐這個字過敏。 “嗯,徐家在首都樹大根深,是寧雨家里都招惹不起的。這個徐家少爺說是外面的私生子,剛被接回來,地位卻比一直在家的長子長女都要高,徐家老爺子走哪兒都把他帶著,讓不少人嫉妒艷羨?!?/br> “但說來也奇怪,這徐少爺身體似乎不怎么樣,藥罐子,也鮮少出門,不過為人卻雷厲風行,徐家近期出現的好幾次人事變動,都是他在cao作,拔掉了好幾顆徐老爺子的眼中釘,不可小覷?!?/br> 江橘白一個做游戲的打工人,首都那些富貴人家跟他半毛線都沒有,他聽了下半句忘了上半句,隨便點了兩下頭,“哦?!?/br> 夏肆忍著笑。 他喜歡江橘白這副誰都看不進眼里的小樣兒。 “好了?!毕乃练畔率?。 江橘白說了聲謝謝,他轉過身,在夏肆的幫助下,爬上馬背。 他脊背挺直,下巴微昂,腰身被近身安全護具綁出一條柔和妖嬈的曲線,屁股也被包裹得很圓,煞是好看。 馬就該給這樣的人騎。 “喲~”那群人這會兒因為騎在馬背上的江橘白注意到了夏肆,起高腔,“夏少爺,這什么風把你吹來了?我還以為你把你的倆寶貝孩子忘了呢,不干紋身師啦?” 夏肆從地上撿了個石頭丟過去。 那群人作鳥獸散。 牽著那匹脾性暴烈的高大黑馬的男人此刻正在輕撫著馬匹的前額,馬似乎被驚擾到了,不安地甩了甩尾巴。 那徐家少爺朝他們看過來,形容姣好,目光淡然。 江橘白看清對方略顯蒼白的面目,漆黑不見底的雙眼,層山疊嶂之間的云霧被撥開,多年心緒紛擾被一朝擰在了一起,給了他一記名為恐懼的悶拳。 他攥著馬鞭的手在發抖,抑制住身形的顫抖,江橘白問:“他全名叫什么?” 夏肆翻身利落上馬,答道:“筍茁不避道,檀欒搖春煙,徐欒?!?/br> 第76章 你們在談戀愛? 江橘白坐在馬背上,感覺自己的身體一寸一寸被凍成冰塊。 近鄉情怯,怯幾乎壓倒性的大過于情。 來追殺他了? 夏肆瞥見了江橘白臉色忽的變得不太好看,且還是上了馬背后才變不好,他以為江橘白是畏高或是在馬背上沒安全感,他拽著韁繩,拉近了兩匹馬的距離。 “別太緊張,放松?!?/br> 江橘白的注意力卻完全還在那個叫徐欒的少爺身上。 會不會只是恰好同名,恰好還長得一模一樣,恰好給人感覺也一樣? 但江橘白已經不是十八歲了,他如今二十八歲。 那樣的巧合,只能騙騙八歲小孩。 “徐欒……” 夏肆見他感興趣,不吝嗇多給他一些那人的信息,他甩了甩鞭子,手指捋著馬背上柔軟的鬃毛,“他回國內好像也才兩個月不到,剛回來那兩天,徐家還專門為他舉辦了一個認親宴,好些人看在徐家的面子上去捧了個場,但還是有不少人覺得他是個私生子,去了跌份?!?/br> “直到他的待遇超過徐家另幾個之后,搭理他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性格方面的話,聽說挺好的,不過我跟他沒什么接觸?!?/br> 江橘白攥緊了手中的鞭子。 那一頭,徐欒牽著馬,朝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江橘白手中的鞭子被他攥得更緊,不……不是徐欒? 恐懼綿延萬里,盡頭是模糊不清的酸楚。 “走吧,我帶你先慢慢走兩圈?!毕乃琳f道。 江橘白收回目光,垂下眼,他在夏肆的引領下,拽著韁繩,掉轉了方向。 越走越遠。 頭頂日光逐漸明媚了起來,像徐家鎮那幾年如同白熾燈一般的刺癢日光。 抱善抱著一匹矮腳馬的脖子,玩得很開心。 江橘白沒騎過馬,談不上技術,一身裝備倒還專業,但他此時沒了心情去學難度更高的東西,只想慢悠悠地走著,最好是一直走在太陽底下。 夏肆認識的兩個人在不遠處,呼喚他。 他叫來了一名安全員隨行,讓江橘白自由發揮。 看著夏肆騎著馬走遠,江橘白毫不猶豫扯了一道韁繩,夏夢梵被他牽著轉了一圈,她甩著尾巴,慢慢悠悠走上了剛踏過一遍的路。 遠處,穿著黑白馬術服的男人身形修長挺拔,他拎著一只鐵桶,鐵桶里大概是草料和一些水果,黑馬咀嚼起來,汁水四濺。 男人垂著眼皮,眼窩里剩漆黑的一道墨筆,比黑馬身上的顏色還要漆暗。 江橘白夾著馬肚,讓夏夢梵停下。 他居高臨下打量著似乎完全沒意識到有人過來了的私生子,在對方垂著頸子,沒回過頭來時,江橘白毫不畏懼。 直到對方搓掉手掌上的草屑,回了頭,他瞇著眼睛,看向來人。 夏夢梵仿若感應到了背上人的不安,她踢踏了兩步,往后退,拉開了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