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人聲逐漸靠近。 “哎,誰來給徐欒燒了紙的?”說話的人是江泓麗,她氣色很好,穿著一件大紅色的羽絨服,在這陰沉詭異的墳地里,鮮艷得極其惹眼。 徐美書跟著也走上來了,“估計是江家那小子吧,看來還真的是關系很好,過年都還把徐欒惦記著?!?/br> 江泓麗蹲下來,仔細看了看蠟燭,“剛走呢,這蠟燭還沒用多少?!?/br> “怎么來了也不上家里坐坐……”女人嘆息了一聲,接過徐美書手里的袋子,又點了一對蠟燭給徐欒。 他們帶來的蠟燭比江橘白買的兩塊錢一對的要豪氣多了,刻著盤龍,腕粗一根,霸氣得很,愣是把江橘白那兩根蠟燭比得跟兩條韭菜一樣。 給徐欒燒了紙后,徐美書和江泓麗又轉去其他長輩的墳前上了香,燒了紙。 兩人起身后,從徐欒墳前經過,江橘白以為他們終于要走了,卻沒想他們在岔路口站定了,腦袋朝同一個方向轉去。 江橘白也在草叢里朝他們看過去的方向看去。 那邊也是一塊墳地。 江泓麗的眼睛在江橘白看不見的地方兀自濕潤了起來,“要不是……我真應該過去看看他們?!?/br> 徐美書本來同樣傷感的面色,在聽見江泓麗的話后,頓生反感與警惕,“有什么可看的?他們連人都算不上,能給座墳已經不錯了,不然你放眼整個徐家鎮,有幾個給夭折的孩子專門辟塊墳地的?” 江泓麗被呵斥得不敢再說話了,只是一臉凄色地跟在徐美書后面下了山。 他們走后,后門關上了。 江橘白聽見關門聲,才從草叢里鉆了出來,他把手中剩的香紙都燒給了徐欒。 緊跟著,他站到了剛剛徐美書和江泓麗站過的位置,這里剛剛好能將不遠處那一片小土包納入眼中。 那里沒半點過年的氣氛,也不像其他過世的人,有人會去上柱香燒一疊紙。 周圍栽種的桃花在冬季只是一叢叢枯木,張牙舞爪的紙條,像極了朝天空伸出去的尖利魔爪。 江橘白看了會兒,壓下好奇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自他身體中,流出了一道若有似無的氣息到了那片墳地,一道酷似徐欒的身形出現,臉色青白,眼神幽暗地盯緊了他離開的方向。 江橘白已經騎上了電動車,他腦袋上扣著安全帽,還系著厚厚的圍巾,不認真看,還認不出來他。 回去的路上,一輛小轎車與他擦肩而過。 還開著車的徐游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他,眼睛注視著后視鏡好久。 江橘白騎著車繞了一圈,在鎮上買了幾瓶冰汽水,過年家里也買了喝的,但都是奶,他不喜歡喝奶。 順便帶了口香糖和辣條。他還在超市里碰見了江明明一家,江明明爸媽拉著江橘白夸個不停,兩張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從他們的表情中,差不多能猜測出江明明在家是怎么向他們吹江橘白的牛的。 拒絕江明明一家一起去看電影的邀請后,江橘白騎車回了家。 他喝著汽水進屋,一進屋,兩條狗撲上來,吳青青還給他頭上戴了一頂帽子。 “什么東西?”江橘白把帽子一把拽下來。 大紅色的毛線帽,帽子的兩端還墜著兩個毛絨絨的球。 “……” “我不要?!彼话褋G開。 吳青青老大不高興,“市里小孩都戴這種帽子,好流行的?!?/br> “我給你爺爺也做了一頂,做的藍色?!?/br> 坐在堂屋里看電視的老爺子,頭上正是一頂和江橘白的紅帽子同款的藍帽子,聽見江橘白和吳青青吵嘴,他還嘚瑟地晃了晃腦袋。 “把藍色給我?!苯侔滓а?。 “那不行,年輕人要戴喜慶的顏色,你體質不好,更要戴這種紅的,辟邪?!眳乔嗲嗾浗浀卣f。 帽子重新回到江橘白頭上。 少年皮膚白,濃艷型的五官,再鮮艷的顏色他都壓得住,趕不上他本身顏色的一般,什么顏色到了他身上都會變得黯然失色。 只是他表情始終冷冷的,愣是將本應該艷麗動人的一張臉弄得不近人情的討嫌。 收了帽子,吳青青塞給他紅包,三個,“我的,你爸的,還有你阿爺的?!?/br> 江橘白回到房間里,門剛關上,他就被人從身后抱住,他手一抖,手里的易拉罐差點掉在地上。 “新年快樂?!毙鞕鑿慕侔椎南骂M親到他的嘴唇。 江橘白嘴里還殘留著葡萄汽水的酸甜味道。 徐欒捧住了他的臉,舌頭在少年的嘴里攪了個天翻地覆。 鬼祟的口唇雖然濕涼,但吻得深入又溫柔,江橘白心臟砰砰跳著,頭皮隱隱發麻。 他忽然覺得自己前兩天插徐欒的那數刀有點矯情。 他并非不爽。 江橘白的圍巾被扯開,露出纖長的脖頸,他脖子被捂得暖和極了,徐欒的唇一貼上去,他就不受控地往后縮。[只是接吻沒什么問題吧] 接吻后,徐欒往他手里放了一件東西,“紅包?!?/br> 江橘白眼唇皆瀲滟著水光,低下頭時像被一只被玩累了中場休息一會的漂亮貓咪。 他張開手指,發現是一塊通體通透又溫潤的玉。 “你從哪兒偷的?”江橘白脫口而出。 不怪江橘白這么想,徐欒是鬼了,四個荷包一樣重,翻過去倒過來抖也抖不出一毛錢。 “我的陪葬品?!毙鞕枞嗔巳嘟侔椎暮竽X勺,他沒親夠,送完了禮物,跟江橘白說了不到兩句話,又忍不住湊上去,含著江橘白的唇吮吸舔咬。 江橘白被親得狠了,忍不住弓起腰。 少年眼睛濕潤著,心底無比絕望,他覺得不用等以后了,他現在就已經廢了。 他理智上是抗拒的,可身體卻誠實地回應著徐欒。 江橘白惱怒自己的身體也真是什么都不挑,跟陰氣沖天的鬼都能滾到一起。 玩了快兩小時,江橘白疲累得抬不起腿,但還是強打精神洗了澡,洗過澡后,他才徹底把自己丟進被子里,一覺睡到了凌晨。 除夕,一年的最后一天。 零點一過,村子里的爆竹聲幾乎是同時炸響,漫天都是絢麗的煙火,漆黑的夜幕在瞬間被撕裂,抹上顏料,朝四面八方傾瀉流淌。 江橘白趴到窗戶邊上,看著窗外,江夢華也點了煙花和爆竹,院子里炸得噼里啪啦的,頭頂一朵朵煙花布滿整個天幕。 少年的臉被照亮,無比絢爛。 在煙火明暗輪換的時刻里,江橘白視野里突然闖入與現下氛圍截然不符的身影。 他家院子外面的馬路邊,那棵老橘子樹下,徐欒站在那里。 徐欒穿著和江橘白一模一樣的藍白配色的校服,身形頎長,一雙凌厲的眼笑意橫生,可那樣溫和的眼神,出現在慘白異常的臉上,不合時宜。 那是徐欒? 不。 不是。 對方給了江橘白一種異常陌生的感覺。 江橘白喉嚨干澀,他下意識往身后看去,看見自己的房間里沒有多出什么,他松了口氣。 然而。 就在他再度看向窗外時,他窗戶上多了一張紙條。 “出來玩啊?!鄙厦鎸懼?。 第51章 年3 看著那張異常眼熟的紙條,和吳青青藏起來的紙條,同樣長款,同樣的紙張,只是字跡不同。 字跡,是徐欒的字跡。 可樹下那個東西,一定不是徐欒。 江橘白感覺自己呼吸進肺內的空氣一次比一次要涼,他幾乎沒細想,揚手就將百葉窗拽了下來,把自己捂進了被子里。 外面還在放煙火,農村自建樓房的隔音不會特別好,搭建的時候甚至都可能根本沒考慮隔音這一要素,外面吵得厲害,煙火聲,人聲,還有犬吠。 大黑和柚子在院子里扯著喉嚨狂吠,把拴在脖子上的鏈條拽得嘩嘩作響。 江橘白隔著被子,迷迷糊糊地聽見吳青青在樓下罵了幾句,應該是帶著狗進了屋,狗叫聲就消失在了一片煙火聲中。 寒意漸生。 江橘白卻在肅冷的寒意中,迅速被困意得席卷得意識模糊。 門外依稀傳來吳青青和江夢華的低語聲。 “睡著了?” quot;哼,他倒是心大,說睡就睡,我跟你都快cao心死了。quot; 江橘白迷迷糊糊地聽他們說完,等他們下了樓后,外邊變得靜悄悄了,他才覺出兩人的對話有些怪異。 晚上本來就是睡覺的時間,什么叫說睡就睡,他們快cao心死了?自己睡個覺他們cao心個什么? 少年思緒飄遠。 直到他從床上坐起來時,看著外面完全算不上亮的天。 這就睡醒了? 江橘白記得自己明明剛躺下。 他呆呆地看著窗外,卻覺得眼前的窗臺比之前好像變高了,為什么會變高了? 思考的時候,江橘白發覺自己的腦子里也是一片混沌,他試圖找出造成所處處境的頭緒,頭無端疼了起來。 江橘白掀開被子,坐到床沿,房間昏暗,他第一眼看清的是自己懸在半空中的腿,還有那巴掌大不到的腳,甚至rou感都還沒褪去。 怎么變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