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江明明聽出來了,他把脖子探長了,“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變得心情不好的樣子?小芳罵你偷懶了” “沒有?!?/br> “那你怎么黑著臉?” “沒有?!?/br> “明明就有啊?!?/br> “沒有?!?/br> “那你……” 少年手里的剪刀忽然掉轉方向,指向了江明明的臉,江橘白面無表情,“你很吵,不要再說話了?!?/br> 江明明眨眨眼睛,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直到江橘白拿著剪刀離開,走到了另一棵柚子樹底下,他才放開呼吸。 差點忘了,對方以前怎么著也是個脾氣很壞的壞學生,一朝學好,可底子還是在。 被剪刀指著嘴巴的那一刻,江明明真的感覺就在下一秒,江橘白就要用剪刀把他的嘴搗爛。 到了午飯時間,兩個班的學生在基地食堂用午飯,用午飯后休息半個小時,他們便要趕路去江家村的六爺廟。 基地的食堂比徐家鎮高中食堂還要寬敞富麗,學校畢竟還是得按照規章制度辦事,連教學樓都走樸素節儉風,可外邊就不是了。 一個普普通通的食堂,弄得像電視劇里布滿高科技的研究所。 江柿端著餐盤四處張望,“原來帶我們來徐家巖不是摘柚子,是見世面啊?!?/br> “徐家鎮到底多有錢啊……” 他們中午吃的甚至是日本料理。 “什么料理?這不飯團嗎?” “我不吃生魚……” “燒烤?哦,燒鳥,鳥在哪兒?” 江橘白站在長桌前,手里拿著一個小碟子。 他在阿姨的示范下挑了一勺芥末,倒了醬油,用壽司沾著喂進了嘴里,被嗆得當場就流下了眼淚。 他紅著眼睛重新換了個碟子,這回連醬油也不要了,想吃什么直接往嘴里塞。 有的很難吃,有的很好吃。 他喜歡水果壽司,吃不慣生魚。 后邊大部分時間,少年都站在烤爐前,師傅烤一串他吃一串,把師傅吃得滿頭大汗。 “江橘白?!?/br>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身后,叫得江橘白一愣,他沒回頭,接過師傅遞來的雞軟骨。 徐文星站到了他的身側。 兩人上回因為江橘白的一句“你暗戀徐欒”而冷戰……其實也算不上冷戰,江橘白現在本來就不想和徐文星扯上關系。 對方不理他了,反而正中他下懷。 可真論起來,徐文星也沒做什么使人感到惡心的事情。 “你怎么也來了?”江橘白莫名。 “壓力太大了,放松放松?!毙煳男切χ卮?,仿佛那天跟江橘白的矛盾從未發生過一樣。 江橘白覺得徐文星這個人,跟徐欒真的有些相似,都是這么云淡風輕,臉皮也都像是專門練過的。 “年級第一也有壓力?”江橘白把串兒喂進嘴里,這比本地燒烤的rou塊要小,但是味道要好不少,佐料味不重,又脆又香。 少年吃東西的樣子格外好看,沒有沾得嘴巴一圈都是,只是唇上覆了一層油亮亮的光,讓他的脾氣看起來都好了不少。 徐文星打量著他,也喝著汽水,點了下頭,“昂,就是第一才壓力大啊,怕下一次就不是第一了?!?/br> 江橘白:“那有什么,不拿第一又不會死?!?/br> 徐文星挑眉,“那你前幾天還打算考滿分?” “打算是一回事,但我沒說我非做到不可?!苯侔滓宰约旱母惺転橹?,他想考滿分,是因為覺得徐欒能做到自己也能做到。 但如果做不到,他也不會折磨自己。 不值。 “你想得還挺開的?!毙煳男茄凵裰杏幸唤z羨慕,明晃晃的,只是江橘白低頭苦吃,沒發現。 江橘白難得笑了笑,“還行吧?!?/br> 他要是想不開,在與鬼做契,被徐欒纏上的那個時刻,他就該直接吊死在房梁上了。 不管怎么說,少年都還是想好好往下活的。 - 江六爺是江家村從伊始就開始每年進行祭拜的本土神。 每至逢年過節,江家村人就會每家每戶都出一筆錢,湊成一筆祭祀用的經費,接著購買貢品,在節日當日,辦一場隆重的祭神儀式。 江橘白小時候被吳青青帶著參加過兩回,很無聊,長大了再去,開始沒多久就會和李小毛陳港悄悄從六爺廟的小門溜走。 廟每隔五年翻修一次,經費同樣是全村人一起出,所以即使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廟宇依舊在江家村后山威嚴地屹立著。 爬上六爺廟有一段百步梯,說是百步梯,但從最底下看,就跟那云梯似的。 江橘白把外套脫了蓋在頭上遮陽,汗水從下巴往下淌。 徐文星走在他的旁邊。 江柿用網兜拎著兩個從基地帶走的大柚子,但是太重了,他一會兒直接拖在地上,一會兒扛在肩上。 “六爺要是真的心疼他的子孫后代,就不該把廟建在這么高的山上!” “我終于知道江家村的人為什么都那么瘦了?!?/br> “我要是每年都爬七八回,我也瘦?!?/br> “聽說六爺很帥,是真的嗎?” “好像是,廟里有畫像,身高兩米,長得像二郎神!” 下午的太陽堪稱暴烈,山道兩旁幾乎全是橘子樹,最近的一批橘子已經被下了果子,樹葉泛黃卷曲,但空氣里還殘存著橘子皮的味道。 江橘白的眼皮上都是汗水。 他用手背一抹,抬頭看向山頂的方向,一愣,百步梯的最高處,一道發虛的黑影站立在那里,它正朝下俯瞰著。 爬上山時,太陽西沉,廟宇在他們眼前矗立,前院停著一輛大貨車,還有幾輛轎車,在宏偉高大的廟宇襯托下,顯得十分嬌小。 陳芳國和陳白水從門檻里邁出來,一派輕松。 所有癱在地上的學生,包括江橘白在內,都愣住了。 徐家鎮的學生最懵,“能坐車上來???!我還以為只有一條路!” “小芳你也太不夠意思了!自己開車上山讓我們用雙手雙腳爬上山!” “不得不說,這座廟不像是江家村的建筑物,太華麗了,房頂是黃金嗎?” 房頂是黃琉璃,在要落不落的夕陽下泛著金燦燦的光芒。 上半部分有多燦爛耀眼,已經失去日光照耀的下半部分,就有多沉默肅穆。 大門高聳,赫赫巍峨,但內部沒有燈光,看起來像一張黑色的深淵大口。 “這叫鍛煉,鍛煉懂不懂?”陳芳國手里端著一盅茶,“這個好喝,橘子皮和龍井茶,你們也去喝喝看?敗敗火?!?/br> “去逛逛吧,拜拜江六爺,讓他保佑你們高考順利,學業有成。但是得按著規矩來啊,不能瞎拜,不讓碰的地方不許碰,”陳白水站在院子中間,那棵年逾百歲,粗壯彎折的橘子樹下,“后院有求簽的地方,這兩天不要錢,你們也可以去求一支看看?!?/br> “徐武星,你干什么呢?”囑咐完的陳白水,看見徐武星忽的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朝廟門方向猛磕頭,地板撞得砰砰作響,撞了一頭灰。 徐武星聽見陳白水的聲音,咧開嘴,他牙齒有些發黑,每條牙縫上面都出現了一道黑線,“嘿嘿,拜六爺啊,讓六爺保佑我?!?/br> 徐文星走過去,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什么年代了,你還真信?別丟人現眼!” “他們不是說六爺廟很靈嗎?為什么不能信?”徐武星甩開徐文星的手,“哥,要不你也拜拜,讓江六爺保佑你能一直是年級第一?!?/br> 徐文星:“我什么時候不是?”男生下巴微微揚起來。 徐武星貼到他耳邊,quot;徐欒在的時候,你明明一回第一都沒當上,勸你也拜拜吧,免得學校里出現第二個徐欒。quot; “嘩啦啦” 安靜的暮色中突然響起水聲,江橘白把前院池子上方的水龍頭忽然擰開了,他外套丟在旁邊的陽臺上,蹲在地上,用雙手接著水往臉上潑。 從少年臉上淋下來的水簾,在最后一抹金色的暮光下,像一串串往下掉的金子。 陳白水吼他,“江橘白!劇烈運動后不能直接用涼水潑臉!你趕緊給我把水關了!” “哦?!苯侔滓呀浵赐炅四?,他抬手把水龍頭擰緊,起身穿上了外套。 陳白水:“……” - 徐武星不喜歡徐文星待在一塊兒,不自在,所以他趁徐文星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走找李觀嬉去了。 徐文星也懶得管他了,找上江橘白。 “你怎么不是導游?”徐文星問江橘白,他看11班和末班兩個班的都是江家村的在前邊當領隊,介紹六爺廟的神像和設施,分別代表了什么,以及在六爺廟中必須要遵守的忌諱。 “累,而且廟也不是特別大,墻上也有介紹,要什么導游?”江橘白說道。 廟宇正殿中的男性神像便是江六爺了,他年輕早亡,所以金身也是仿照他年輕時候的樣子做的,但要更早一些,看面容也不過二十歲左右的模樣。 前幾年江家村人湊錢重新花大價錢給江六爺描了一遍金身,還做了純金的發冠,繡了金線的紅黑相間的長袍,連眼睛都是請專業的人所繪成。 江橘白記得,當時江祖先很想干這活,一是給錢給得多,二是這代表了實力。 因為不管是佛教神還是道教神,他們的眼睛都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并不是隨便戳兩顆眼珠子便成了。 而是要六根清凈的修煉之人才能給予神像一雙充滿神力的眼睛,不然神像就跟街邊五塊錢一座的沒什么區別。 但江祖先是個水貨,沒人用他。 “你信神嗎?”徐文星站在巍峨莊嚴的神像前,他仰頭看著江六爺的臉,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