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他,或許也可以是它,它張開嘴,嘴里像一座不見天日的墳墓。 “小白,這就是和惡鬼簽訂契約的代價,背叛者,碎尸萬段?!?/br> 它已經幾乎將江橘白攏進了懷里,死氣已經將少年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整個教室里都透露著一種深井里不見天日的陰氣和冰冷,唯一的暖色就只有江橘白。 他將試圖吞并他的死氣給吞并了。 - 江橘白一整個下午都沒能打得起精神,不過題做了不少,他趴在桌子上亂寫。 徐欒不高興不就是因為他當時拉地徐文星那一把。 這樣就不高興了? 比李小毛還要幼稚。 像吃醋一樣。 “江橘白!”陳白水的聲音忽然出現了11班教室的窗戶外面,他的聲音算不上響亮,教室里也算不上安靜,但由于過于嚴肅,非常有嚴師的氣勢。一時間,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朝窗外看去。 江橘白本來還戴著mp3在一邊聽歌一邊做題,他沒聽見陳白水的聲音,還是江明明叫了他,指著窗外,“陳白水找你?!?/br> 江橘白摘下mp3,以為陳白水是路過看見自己在聽歌所以才叫自己名字。 他走出去站到陳白水面前,陳白水二話不說拽著他就往樓下小跑。 “怎么了?”江橘白差點被拽到。 他本來以為是mp3的緣故,但現在看來應該不是,上課聽個歌應該不至于搞這么嚴肅。 陳白水步伐沒慢下來,回頭瞪了江橘白一眼,問道:“你之前是不是跟徐馬克在宿舍打架了?” 問這個做什么?都好幾天了。 “是?!苯侔谆卮鸬?。 陳白水繼續問:“你是不是還掐他脖子了?” 話說到這里,江橘白就差不多明白了大半,他又不蠢,中午徐馬克在食堂鬧出那樣惡心人的事情,下午陳白水就來抓他,又問他跟徐馬克是不是打過架掐過脖,來意已經明確得不能再明確。 “掐了?!苯侔籽院喴赓W,沒有絲毫要逃避的意思。 “你還掐了?你厲害啊,”陳白水氣得嗓子都變了音,“今天中午徐馬克在食堂突然發瘋,被幾個男生架起來才送到了醫務室,到了醫務室打了針鎮靜劑就送到醫院了,家長給我看了醫院拍的片子,你……”陳白水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像是想到了什么極為惡心又極為恐怖的事情,一時間沒能繼續往下說下去。 江橘白還是莫名,“片子怎么了?” 走到了學校的停車場,江橘白被陳白水幾把就推上了副駕駛,“安全帶系好?!?/br> 陳白水跟著上了車,一腳油門踩下去,出了學校,陳白水才一臉黯然又畏懼的表情,接著說道:“那片子我看了,徐馬克喉嚨里全是蛆,整個脖子都潰爛了,那蛆還生得比我們平時見到的要大,把徐馬克的整個喉嚨都堵住了,一說話就擠出來幾只,一說話就擠出去幾只?!?/br> 他是位人民教師,可再淡定,他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底狂罵臟話了,這種反人類的事情怎么會出現在一個高中生身上?!還是出在他的班上? “徐馬克說是你掐了他的脖子,是你干的,現在他父母要見你,主任也在醫院,你爸媽估計也在路上了?!标惏姿B連嘆氣,“你真是……這下我看怎么收場?” 江橘白一開始還挺忐忑不安的,聽陳白水說完,他反倒先冷靜下來了,他靠進座椅里,淡淡地開口問道:“陳老師你相信他喉嚨腐爛是我干的嗎?” “我不信?!标惏姿⒓椿卮?,“但有什么用?” 他說完,又一個大拐彎,“不過你放心,家長估計也就鬧一鬧,撒撒氣,長了腦子的人都知道這事兒跟你關系不大,我就沒見過哪個孩子打架打出一嘴巴蛆的,真是活見鬼了?!?/br> 江橘白慢慢將眼皮耷拉了下來,他知道是徐欒干的,也知道徐欒是在給他出氣。 “徐馬克他,”江橘白看著陳白水,“會不會死?” 陳白水對著前面的車按了按喇叭,也不敢妄下定論,“這個說不好,我感覺應該不嚴重,把腐rou切除了就可以,但看醫生那邊又好像跟我以為的不太一樣,醫生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病例,掐脖子經常導致的是聲帶受損?!?/br> “等會你見了徐馬克的家長,態度好點兒,嘴巴不甜也沒關系,別橫?!?/br> 車又往前開了會兒,陳白水忽的又說:“但是你在宿舍里打架這件事情,肯定是要挨處分沒跑了?!?/br> 江橘白沒做聲。 從學校到醫院的路程不長,價值陳白水車速也快,半個小時不到,他就載著江橘白到了醫院。 陳白水剛剛就是從醫院回的學校,他領著江橘白從急診科的快速通道快步走到了急診室門口。 急診室門口,江夢華和吳青青像兩只鵪鶉一樣都縮著肩膀縮著腦袋,面前站著一堆沒見過的眼生夫妻不斷用手指戳著他們,推搡著他們。 吳青青一直道歉,“不好意思啊,真的不好意思啊,江橘白平時在家還是挺懂事的,一般也不會跟人打架,都是別人先找……” 江夢華急忙悄悄拉了她一把,同樣不停地朝對方點頭哈腰道歉,quot;你們作為家長的心情我也理解,這樣,徐馬克同學的醫藥費我都出了,之后的營養費,還有兩位的誤工費……quot; “爸?!?/br> 江橘白站在江夢華身上,喚了對方一聲。 江夢華就愣了幾秒鐘,他反應過來,怒氣沖沖地走到江橘白面前,直接把他拖到了徐馬克父母的面前,“快點,道歉!” 江橘白掙了掙,“跟我有什么關系?” “怎么跟你沒關系?”吳青青不可置信,搖晃著江橘白的肩膀,“為什么跟你沒關系?徐馬克不是說你掐他脖子了?” “他先找的我麻煩,他們寢室里的人都看見了,我沒跟他打,我要走,他不讓我走,非要跟我打,我怕他打我,就掐著他的脖子讓他打不著我,我都沒打他?!狈旁谄綍r,江橘白不屑于解釋,但讓他親眼看著父母卑微討好,他更做不到。 吳青青哪里見過小刺頭兒子一口氣說這么多話,還這么委屈,她不可置信地仔細端詳了少年幾秒鐘。 接著,她的背在一瞬間挺了起來,她一個三百六十度大轉身,食指戳上了對方家長的鼻子,“你們這家子沒屁眼的雜種,在學校欺負我兒子,他說不打了你們兒子還要追著他打,自己打不過,還要到學校外面還倒打一耙欺負我們全家?” 江夢華這回拉都沒能拉得住,整條走廊都只聽見吳青青的怒罵,“不要以為你們徐家鎮的有錢你們就能欺負我們小老百姓,我們是沒錢,但我們有骨氣,我們講道理!你們一個個的,欺負我兒子,欺負我家,我要請律師,我要打官司!” 徐馬克父母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是這個發展,怎么始作俑者來了他們受害者家屬反而開始挨罵了? 這跟他們一開始設想的完全不一樣,徐馬克描述的江橘白如何如何叛逆桀驁,又是如何如何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他們都沒從來的少年身上看見。 吳青青女士的憤怒顯而易見,她氣得臉通紅,語無倫次。 打從一開始,對方家長說自己兒子身體里長蛆都是因為江橘白時,吳青青就覺得聞所未聞,可一想到江橘白平時的確愛惹是生非,她不假思索,只想著先道歉先安撫對方家長。 然后呢? 這幾乎是江橘白頭一回跟家里人說有人要打他,他平時在學校遇上了什么麻煩,基本都是靠自己解決,哪怕是鼻青臉腫的回家,也絕對不說一句軟話。 江橘白以為按照吳青青的火爆脾氣,以及他平時的表現,吳青青說不定根本就不會信他。 可吳青青甚至都沒質疑,一下就從母的鵪鶉變成了母的噴火龍。 陳白水也怔住了,他在車上讓江橘白說的軟話,是讓他對徐馬克父母說的!不是對自己父母說的! 雖說都是說軟話,可這說的對象一旦不同,那局勢可就是一個西一個東了。 “難怪我兒子最近瘦了這么多,”吳青青抱著江橘白,揩著眼淚,“原來是你們都欺負他,他被人欺負了,還要背黑鍋,你兒子嘴巴長蛆肯定是因為他嘴賤,管我兒子什么事?” “你們空口污蔑人,我要告你們,賠我們全家精神損失費!” “讓你們全家償命!” quot;……” 陳白水看著已經差不多了,走到中間打圓場,“先不要吵架,不要吵架,現在最重要的是徐馬克同學的情況,我們要分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嘛?!?/br> 說罷,他拍了拍吳青青的肩膀,“江橘白mama,你也不要傷心了,徐馬克爸爸mama也是因為心疼孩子才一時上火生氣,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br> 一群人被陳白水安撫著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眼前醫生護士來來往往。 吳青青罵人的時候還沒多傷心,一坐下來,看著江橘白云淡風輕的樣子,她就想到了電視劇里那些被冤枉卻無法澄清最后鋃鐺入獄的失足少年,不由得悲從中來,低聲啜泣起來。 第31章 懷抱 好幾個護士,捂著嘴從急診室出來,她們出來后,又換上了幾個新的頂上去。 江橘白靠在長椅椅背上,吳青青在一旁低聲問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人的手腳爛了長蛆能理解,可身體里面長蛆,她可是從未聽說過! “我也不知道?!苯侔卓偛荒苷f是徐欒干的,吳青青本來就厭惡又畏懼死后的徐欒。 不過吳青青能自行腦補,她現在已經完全信了鬼神那一套,她雙手合十對著醫院墻壁拜了拜,小聲說:“他肯定是招惹了什么臟東西?!?/br> 還真被吳青青給蒙對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吳青青清清嗓子,“陳老師,能不能讓兒子回學校啊,他還要學習的?這不關他的事情,把他叫來,耽誤他的功課,考不上名牌大學,你們誰負得起這個責???” 陳白水也面露難色,他朝徐馬克父母看過去,“那既然跟江橘白同學沒什么關系,要不先讓他回學校上課?” 他是真擔心這接二連三的意外影響到江橘白學習的狀態,哪怕心理素質比大多數人強,也經不住這么造??! 實在是命途多舛。 徐馬克mama也有所動容,但還是不松口,“問問醫生再說?!?/br> 醫生很快就走出來給了結果,一眾醫生的表情都很復雜,擔憂之中夾雜著不解,不解之中夾雜著興奮,興奮之中又帶著淡淡的遺憾。 “雖然原因不明,但我們經過討論,我們敢斷定,這不是外力造成的,”醫生抬手在自己的脖頸處比了比,“一般來說,傷到的都會是聲帶,以及給外部造成淤痕,可病患的情況卻并非如此,他的脖子沒有任何的外傷,他的患處是從身體內部而起,具體的原因還不明,但一定不是外力引起?!?/br> 醫生說完后,吳青青和江夢華都大大地松了口氣。 “現在可以讓他回學校了吧?!眳乔嗲嗾f道。 徐馬克父母的臉色不太好看,嘴唇囁嚅了幾下,推開醫生,跑進了急診室里面。 陳白水又負責送江橘白回學校。 “徐馬克情況怎么樣?”在車上,江橘白看似無意地問了句。 “棘手?!标惏姿钊莶徽?,“按理來說,只需要把蛆蟲都捉了,消毒上藥就可以,但事實并不像我說得這么簡單?!?/br> 那些蛆,捉不完,一直在長,一直在長。 晚上十點多,徐馬克在市里醫院的病床上醒來,醫院的消毒水氣味濃烈刺鼻。 他獨自享用一個病室,病室里其他兩張床都用床罩罩著,窗外是走廊,走廊墻壁上貼著綠色的箭頭,上面印著白色的字體:污染區(病患通道) ? 污染區? 搞什么玩意兒? 徐馬克掀開被子,他手肘用力撐著床沿,拼了一身力氣才得以爬了起來。 他發現了自己此時此刻的虛弱,低罵了聲“我靠”,他眼珠呈現出一種灰白色,瞪著地板橙紅色的地磚,“都怪江橘白那狗崽子,等我出院了,看我不找他算總賬!” 在他的罵罵咧咧聲中,他的身體終于從床上掙扎了起來,中途他好像還聽見了咔嚓的一聲,不過他沒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