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困意逐漸襲來,他平時沒這么早睡過,吃完飯還能坐在一樓堂屋和吳青青江夢華一起看會兒電視劇。 只是剛閉上眼睛沒多久,他便感覺自己床尾的被子在下沉,似乎是有什么東西壓在了上頭,江橘白一開始并未放在心上,直到這股重量來到了大腿、腹部、接著是胸口……重量在持續增加! 瞬間,江橘白的瞌睡就跑得蹤影全無,他在窒息中醒來,將手伸出被子掙扎,他從被子里滾出去,摔倒地上。 床上什么東西也沒有。 少年坐在地上,頭發亂糟糟的,又是什么東西來了? 靠著窗戶的課桌,課桌上面的資料是敞開的,但睡前,江橘白明明將它合上了。 一定也不是風吹的,因為窗戶緊閉。 資料的旁邊,放著一沓草稿紙,以及放在草稿紙上面的中性筆,就好像是一直有人坐在桌子前伏案學習,不曾離開。 江橘白裸露在外的皮膚起了雞皮疙瘩,他咽了口唾沫,想去找江祖先求救。 但剛冒出這個想法,只是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房間門就自己關上了。 窗外的天黑沉沉的,剛剛還讓江橘白覺得愜意的時光瞬間烏云籠罩,低氣壓充斥著整個房間,江橘白左右看看,他飛快從地上爬起來,想要開門跑出去。 只是他手指剛碰到門把手,他脖子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道給箍住往回拖,不是從前面,也不是掐住,而是仿佛有人站在他的身后,拽著他的衣領朝后拖。 不論江橘白如何掙扎,都撼動不了對方半分,整個房間的溫度已經降到讓江橘白打寒戰的地步。 少年的臉漲得通紅,被摔坐在課桌的椅子上面。 江橘白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了,是徐欒,是徐欒讓他寫作業。 從來沒受過氣的江橘白頭一回吃癟,甚至毫無還手之力,他踹了腳桌子,“我就不寫?!?/br> 窗戶忽然打開了,他的房間正對馬路。 院子里響起一聲大黑的吠叫,一種什么東西在粗糙的水泥馬路路面上拖行而過的聲音響起。 江橘白疑惑地看下去,是于敏麗!于敏麗衣服破舊,臉烏青,一顆眼珠快要擠出了眼眶,舌頭垂在下巴,她的脖子上拴著一根長長的繩子,拖在身后的路面。 她在少年門口走來走去,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 下一秒,她的動作頓住,她慢慢轉頭,好像是發現了自己要找的人。 “我寫我寫,”江橘白一把抓起筆,低下頭,“我現在就寫?!?/br> 窗戶關上了,吊死鬼于敏麗消失在江橘白的視野內,徐欒有能力打破江橘白和所有鬼靈之間的結界。 江橘白握著筆,遲遲沒有落下去,他脊背在輕微的顫抖,手心冒滿了冷汗,筆不停地往下滑,他不停地加重力道把筆握緊。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剩下江橘白粗重緊張的呼吸聲,江橘白看著紙上合在一起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題目,急得耳朵都紅了。 他害怕徐欒真把自己送到于敏麗手上,咬著牙,“我不會寫?!?/br> 身后似乎響起了一道若有似無的嘆氣聲,一道修長的身影在江橘白的身側顯現,它彎下腰來,側臉雪白,瞳孔漆黑,毫無光澤。 “你聽話點,我教你?!彼孪⒅涞臍庀?,輕聲說道。 第21章 學習 江橘白感覺自己身體的左邊涼得厲害,有衣服的布料擦著他的肩膀過去,安靜的夜晚將全部感官對外界的敏感大幅度提升,甚至,只剩左側。 一只手拿走了江橘白手中的筆,對方那只手泛著一種死人才會有的慘白。 “部分題目對你來說難度有點高,把我勾選的做完,周日晚上我要檢查?!?/br> 筆管落在桌子上的聲音清脆響亮,徐欒不見了。 江橘白保持著姿勢過了很久,確定是不見了之后,才手忙腳亂去拉下了百葉窗,拾起筆,筆管握在手中特別涼,像是握了支冰棍在手中。 少年打了個寒戰,伸手把資料拿到了眼前,他低頭翻閱著,本來干干凈凈的書本上多了不少筆跡,從第一頁,一直到整本資料的二分之一,被勾選的題……江橘白細細數了一遍,一百三十道?! 這比他一個學期做的題量還要多! 一開始的恐懼化為了不可置信的憤怒,接著是手足無措,再又回到恐懼。 如果沒有完成,徐欒會把他怎么樣? 按照契書上的內容,徐欒肯定殺不了他,做不完作業就得死也太不人性化了。 但徐欒會讓他生不如死,這是一定的。 不過如果不是徐欒,江橘白也不知道于敏麗居然一直在自己家門口游蕩。 她應該是找人,找的這個人,不用猜,是他。 只是江橘白如今看不見這些小鬼了,他和他們之間的結界只有強大的怨靈才可以打破。 江橘白坐在椅子上,過了大半天,他才開始動筆。 他平時不怎么聽課,老師上課也是打工人心態,照本宣科地上完課,下課鈴一響,他們跑得比班里的學生都還要快。 末班的學生想學基本都得靠自學,不過班上也沒幾個人會學習,大家各有各的愛好,在上課的時候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發展自己的愛好。 江橘白從二樓找到了自己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塵的書,三個年級的教科書都被吳青青收得好好的,一本一本,簡直就跟新的差不多。 他也不知道要用到哪些,一箱一箱全抱進了自己房間。 吳青青和江夢華在樓下看電視,只聽見樓上叮叮哐哐響個不停,動靜時不時還大得很。 一開始吳青青還以為是老爺子又在搗鼓他那些破玩意兒,不耐煩地翻白眼,后來一直響,她才把遙控器一丟,氣勢洶洶沖上樓。 她跟抱著書的江橘白迎面撞上。 “你不是睡覺了?”吳青青愣了一下。 “沒有,”江橘白淡淡道,“我把書搬上去,要用?!?/br> 見江橘白臉色不是很好,吳青青跟著他,“怎么了?是床腳不平要墊墊?”盡管吳青青下午反駁了江夢華,也不影響江橘白在家人心目中的刻板印象。 “……” “學習?!苯侔走M了房間,婉拒吳青青繼續跟著自己。 外面安靜了一會兒,隨即敲門聲響起,“小白?小白?你是不是生病了?無緣無故為什么要學習???你快跟我說說,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橘白將門打開,吳青青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 “媽,別煩我,我真的要學了,不然來不及了?!彼砬椴凰谱鱾?。 門又重新關上,吳青青咽了一大口唾沫,等終于回過了神,她激動地轉身,下樓的時候還差點把腳給崴了。 “江夢華!江夢華!快點快點,你兒子終于要開始發奮圖強了,你明天、明天去我媽那兒抓一只老母雞來,我要好好給兒子補補?!?/br> 江夢華全神貫注地看著電視,“這才不到五分鐘,補什么補?” 兩口子以為的來不及和江橘白說的來不及完全不是一回事,后者是性命攸關。 江橘白一邊翻著書一邊做題,但他基礎太差,做一道題出來少則七八分鐘,多則半個小時,這種速度不可能達到徐欒定下的要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到身后房間門被敲響,吳青青在外面打著哈欠困倦萬分地提醒,“快兩點了,你得睡覺了,明天還要去學校?!?/br> 知道時間已經很晚了,江橘白還是強撐著又寫了一個小時,到實在是扛不住的時候,他才放下筆躺到床上。 這回應該不會把他叫起來了吧? 這一天做的題已經趕上了他半學期的份量,還都是自己做的,不是抄的。 想到未來的人生可能都要活在這只惡鬼的掌控下,江橘白閉上眼,這個契難道真的不可解? - 村里幾戶人家養的雞開始叫了,江橘白睡得很沉。 忽的,他皺了下眉,眼睛都沒睜開,他就被被子外面的一股力道直接給甩到了床底下。 “我靠!□□……”江橘白扶著屁股,瞌睡幾乎是瞬間消失,他坐在地上,頭發亂糟糟的,半張臉還有壓出來的紅痕,他剛睡醒的樣子比他平時板著臉拽拽的樣子要可愛,臉上的紅痕像包子皮上面的褶。 少年完全還處于手足無措的茫然狀態,夏衣夏褲全亂七八糟地卷在身上,露出來的皮膚細膩雪白。他遺傳了吳青青,擁有著一身曬不黑,造不爛的好皮膚,好體質。 江橘白罵人的話還沒罵出口,揚眼就看見了于敏麗那張臉貼在他的窗戶外面,正瞪大了眼睛朝里面張望。 對方像是看見了他,又像是沒看見,往外凸起的眼珠纏滿血絲,像餓極了,在尋找食物。 江橘白咽了咽口水。 一個小時后。 江橘白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樓堂屋早讀,他背的是文言文,并且剛完成了一個小時的做題任務。 吳青青也聽不懂他背書,哼著歌給他做早飯。 畢竟江橘白已經好幾年沒起這么早過了,末班以前的班主任也不管,學生遲到也當是小事,睜只眼閉只眼就放了過去。 江橘白不是自愿起來的,在被從床上直接拖到地上時,他也反抗過,但無效,還可能會死。 吃了幾口早飯,在慈母吳青青充滿期許的眼神中,他又前去學校。 學校里這會兒,人已經不算少了,但在他們末班的教室里,一個人都還沒有。 除了頭一回早到的江橘白。 “豁!江橘白!”拎著公文包啃著包子從樓梯口走上來的陳白水,在路過自己班教室的時候,伸著腦袋看了眼,卻沒想到看見了江橘白,他索性走進了教室,“你這改頭換面的速度很可以啊,早知道你這么有效率,我應該早點找你談話的?!比舨皇悄弥?,陳白水還可以捶胸頓足一番。 江橘白垂著頭,沒理他。 陳白水看了看江橘白做的題,“等會你來我辦公室,我再給你幾本基礎點的資料,跟你現在做的這個是配套的,你對著一起做,先把掉下去的基礎補起來,太難的可以直接跳?!?/br> 他又看見了那些打了勾的題,目露滿意之色,“不錯啊,很有天賦,你還知道把基礎題挑出來先做?!?/br> “好好做,老師相信你?!标惏姿苁切牢?,這也算是他的教學成果。他從市里辭職回到家鄉,目的就是如此。 陳白水離開后,教室里陸陸續續來了近半數的學生,到第一節英語課過半,末班的學生才全部到齊。 英語老師站在講臺上,臉上沒什么表情地上著課,硬要說有表情的話,那也是厭煩。幾乎沒有老師愿意給末班上課。 末班的學生在主任眼里也是沒救了的,學生自己自制力差,家長也放任自流,老師多說兩句,就橫眉豎眼地頂嘴罵人,真要是開除,全家老小在校長辦公室撒潑打滾、不依不饒。 于是索性就都不管了,愛怎么著怎么著。 給末班上課,能安然無恙地上完就不錯了,要是碰上徐武星那幾個突然想找事,挑釁和找茬也是家常便飯,對著老師完全不知道“尊重”兩個字該怎么寫。 江柿作為江橘白的同桌,頭一回見江橘白的桌子上出現資料,還是做過的,他差點被驚掉了下巴。 但江橘白脾氣不算好,他也只是看了好幾遍,卻不敢發問,其實看也不敢多看,因為江橘白要是察覺到了,會有極大可能說“再看就摳了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