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江橘白看完后,又將最后的日期確認了一遍,是在半個月之前。 “我跟他不是什么朋友,我不認識他?!苯侔装阉囆g折起來還給了徐美書。 半個月之前,所有人都還活著,一切都還很正常,江橘白那時候根本不認識徐欒,怎么可能跟他是很好要的朋友。 江橘白眉眼間浮上一層隱隱的惱怒,他幾乎可以確定,這是徐欒玩的一個惡劣的把戲,他指的是死后的徐欒,不是活著的。 徐美書把徐欒的遺書收回到了手中,“的確,我拿到遺書的第一時間就去詢問了徐欒的其他同學,他們聽說過你,但都不知道你跟徐欒是好朋友,我想……” 面對著眼前眼神漠然的少年,徐美書竭力尋找合理的理由,“他應該是生病了,產生了幻覺,你不用放在心上?!?/br> 江橘白居然跟眼前的中年男人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心照不宣。 他看出來,徐美書也覺得這個理由勉強。 “沒事的話,我就走了?!苯侔渍酒饋?,他朝門口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他怎么死的?” “誰?” “徐欒?!苯侔子X得徐美書這個人挺莫名其妙的。 談起徐欒的死亡,徐美書旁邊的女人捂臉哭泣得更加厲害,徐美書拍著她的背,回答道:“心搏驟停,具體是什么引起的,醫生說是沒有休息好又受到了驚嚇,徐欒在遺書里說他總做噩夢,我想應該有一部分這方面的原因?!?/br> “他為什么不告訴我們?為什么什么都要藏在心里,我們是他的爸爸mama啊,我們難道會害他嗎?”女人突然抬起頭,哭著說道。 徐逵也過去安慰她。 江橘白悄然走了出去,外面正好就是徐欒的靈堂。 他記起江祖先的叮囑,走到了桌案面前。 桌子上放著一盒香、一盒蠟燭還有幾捆紙錢,比那天在倉庫里遇見的靈堂要齊全完備得多。 徐欒沒什么晚輩,來的人基本都只是鞠個躬,提前準備的蒲團成了多余的,被踢到了桌子腳底下。 江橘白蹲在地上,艱難地把蒲團夠了出來。 他手指夾著蒲團,朝四周看了看,目前沒什么人來,兩邊坐著的人也都在哭他們自己的。 江橘白抽了幾支香,借著蠟燭的火苗,將香點燃后插進香爐。 接著,他把蒲團丟在地上,飛快跪上去朝前磕了三個頭。 他不想回答為什么他要給徐欒上香磕頭這個問題。 短短幾秒鐘,江橘白就冒出了一后背的汗,他屈起膝蓋,正要起身再給徐欒燒紙時,身后傳來腳步聲。 “江橘白,你這是做什么呢?” “就是,怎么還給徐欒磕起頭來了?” 一群與江橘白年齡相仿的男生從后面圍了過來,臉上都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你給他磕了,不得去給你那兩個哥們兒磕一個?” 他們是徐家鎮的,徐家鎮的人基本上都挺有錢,總之比江家村的有錢。 在學校里,江家村的要么默默無聞,要么就是徐家鎮人的跟班和跑腿。但江橘白偏不聽人使喚,因此明里暗里樹了不少敵,三天兩頭跟人打架。學校里看不慣他的人一波接著一波,不過大多是徐家鎮的。 徐家鎮的少爺們就看不慣江橘白這種一身窮酸味的硬骨頭。 江橘白索性站起來,無視了他們,抓了一捆紙錢,丟進了火盆里。 火盆里的灰濺起來,飛到他們幾個的衣服上,幾個人立馬就原地跳了起來。 “草,你他媽賤不賤?” “知道我這件衣服多少錢嗎?” 江橘白冷冷地看著領頭的徐武星,“再找事,我用紙錢丟的就不是火盆了,而是你的臭嘴?!?/br> “呵,你還是一點沒變,”徐武星抱著手臂,“我本來還以為你死了兩個鐵哥們兒,肯定會收斂點兒,沒想到還是以前那條野狗?!?/br> “徐武星!”大門外傳來聲音。 徐武星一聽見這聲音,立馬就縮了縮脖子,一步跨到了江橘白旁邊,搭上江橘白的肩膀,對著從門外走進來的人笑得一臉討好,“哥,我碰到了認識的人,跟他說會兒話,說會兒話?!?/br> 他嘿嘿直笑,在徐文星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笑得越來越僵硬尷尬。 江橘白甩開徐武星的手,在火盆旁邊蹲下來,用旁邊的一把火鉗將成捆的紙錢撥開,以便全部都能燒給徐欒。 徐武星和徐文星是對雙胞胎,但性格卻天差地別,成績也是。長相雖說也差不多,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一眼辨認出誰是誰,徐武星吊兒郎當愛惹是生非,徐文星卻文質彬彬,站在一塊兒,就連氣質都不一樣。 江橘白只認識徐武星,因為徐武星的成績跟他差不多,他們倆在倒數的十來名里打得異常激烈。 徐文星不輕不重給了徐武星一腳,“誰信你的話?” 他又看向徐武星的這群小跟班們,說道:“什么時候了?還不好好學習,整天跟著徐武星混,他能教你們什么好?” 一群人被訓斥出去了,徐武星灰頭土臉的,卻又不敢在徐文星面前造次,徐文星是個笑面虎,哄著爸媽把兩個人的生活費零花錢都給了他。 徐武星要是惹他不高興,飯都沒得吃。 靈堂重新安靜下來,而就算鬧了這么一場,左右低頭哭著的人也沒受到半點干擾,嚶嚶的低泣聲重新繞梁。 待他們都走后,徐文星才低頭打量著蹲在地上的少年,第一感覺是很瘦,第二是很白,第三則是鼻梁很高,睫毛還很長。 光看側臉,便能大概看出本人的性格。 況且,他聽說過江橘白,在許多女生口中聽說的,無非就是因為長得帥,所以被反復提及。 “不好意思,我弟弟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毙煳男钦f道。 江橘白用火鉗把一捆紙錢全部捅散,火苗燒到了與他眼睛同水平的高度,他抬起眼,“沒事,反正他家里人教不好,我會幫忙的?!?/br> 徐文星笑了一下,“也行?!?/br> 徐文星一直不走,反而還拿了紙錢也蹲下來燒,讓江橘白一直沒機會把自己帶來的東西燒給徐欒,他就只能一直蹲在原地。 “我是徐欒的朋友,”徐文星笑的時候,兩頰有著很明顯的小梨渦,他一笑,氣質里平靜的審視感就蕩然無存了。 江橘白看了他幾秒鐘,“沒看出來?!?/br> “……” 他覺得對方看起來心情挺好的。 “我跟徐欒并不在乎生命的長度,或者說,我們都不認為活著有什么好,”徐文星淡然道,“就像徐欒如今躺在棺材里,他仍舊還存在與這個世界,他并沒有消失,而活著只是存在的其中一種表現形式?!?/br> “所以我不以為他的死亡有什么值得難過的。他一直都在我們身邊,不是嗎?” 江橘白垂眼看著火盆里的灰燼,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又不會講這些道理。 他只知道,徐文星歪打正著了。 因為徐欒真的就在他們身邊,隨時都有可能出現。 - 晚飯開席,吳青青要留下吃飯,江橘白沒胃口,他吃不下死人徐欒的飯,坐在屋檐底下,仰頭看著天發呆。 他在想怎么能解了和徐欒的契,然后憑借著銅錢,讓生活恢復到以前的狀態,順便,再讓李小毛可以投胎去。 “介意陪我去樓上徐欒的房間看看嗎?”徐文星站在旁邊,戳了戳江橘白的肩膀。 江橘白瞟了對方一眼,本想拒絕,可對于徐欒,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他遂起身,“好?!?/br> “徐欒在學校的人緣很好,今天不是正席,明天才是,估計很多老師同學都會來,”徐文星喜歡笑著說話,讓人覺得他很親切,“說真的,雖然我剛剛對你說了那些話,但我私心還是覺得徐欒死了很可惜,他要是還活著,說不定以后是比他爸還厲害的人物?!?/br> 用徐美書做對比,那是真厲害了。 “是嗎?”江橘白心不在焉地回了句。 “當然,徐欒是年級第一呢,你不知道?” “……”江橘白手指按在樓梯扶手上,“我每次只看排名的最后一頁?!?/br> 徐文星回頭看了眼江橘白,忍俊不禁,“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br> 江橘白不介意。 他跟徐文星走到了徐欒的房間門口,徐文星推開了門,房間的場景一入目,江橘白的腦袋中間就出現了第一次看見徐欒的場景,以及那天發生的事情。 不適的感覺就好像觸手一樣朝江橘白襲來,江橘白其實有很多疑問,其中最大的一個疑問便是為什么倉庫里的靈堂明顯是為徐欒準備的,但尸體卻并不在棺槨里面?而且,他當時摸過徐欒的尸體,還是熱的,說明剛死不久,那倉庫里的靈堂難道是徐欒自己備下的?畢竟徐欒在自己的遺書中就提前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徐欒的潔癖還真是,”徐文星在房間里轉了一圈,啞然失笑,他隨手拾起了桌子上的一本書,“罪與罰?這種書也只有徐欒能看進去了,我還是比較喜歡故事會?!?/br> “你喜歡看什么書?” 江橘白站在門口,搖了下頭,“我不喜歡看書?!?/br> “看出來了?!?/br> 徐文星翻著手里那本罪與罰,忽然好奇道:“你剛剛為什么要給徐欒磕頭?” “……”江橘白靠在了門框上,“想磕就磕了?!?/br> 他的倔強使人產生一種油鹽不進的無力感。 江橘白的對面便是房間的窗戶,窗外是與房間相連的小露臺,位于徐文星身后。 小露臺上的藤編躺椅上,一道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過。 江橘白心頭一跳。 “這本書我能帶走嗎?”江橘白看向徐文星手里的那本書。 徐文星訝然,“這估計不是我能做主的?!?/br> 江橘白便轉身下樓去問徐美書了。 他很快就又上來了,那本書被放在了桌子上,江橘白拿走后,和站在露臺吹風的徐文星說了一聲,“他說書可以送給我?!?/br> 徐文星回頭,了然地笑,“我就知道徐先生一定會同意,他不是小氣的人?!?/br> “江橘白,那天在地下室,究竟發生了什么?”徐文星話音一轉,忽然問道,“所有人都很好奇那天發生了什么事情,為什么你們一起跑進了倉庫,卻只有你跟李小毛兩個人出來了,為什么出來之后沒幾天,李小毛就被淹死了?” 江橘白看著樓下熱鬧的院子,“我不知道?!?/br> “你們是不是,撞鬼了?”徐文星壓低聲音,靠近了江橘白,問道。 見江橘白沒有說話,徐文星站直身體,他朝前方微抬下巴,說道:“早十年前,大家伙每年都會抬著豬牛羊祭神,可以說,江家村和徐家鎮沒有人是不相信這種事情的。你們這次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猜測,你以后的日子可能不會太好過,大家都在說你不祥,是你把厄運帶給了那六個人?!?/br> “你想說什么?”江橘白不解。 “我想說的是,如果你需要幫助的話,可以找我?!?/br> “幫我抓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