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很快,江橘白被送回到了剛剛他呆過的房間當中,見那幾個盯著自己的婦女都在門外,他立刻在房間里一通翻箱倒柜。 這好像是女孩子的臥室,還有化妝鏡和很多不認識的瓶瓶罐罐,但現在四處都貼上了“囍,床單蚊帳也都換上了鮮艷的大紅色,暗沉的燈光,讓整個房間都顯得十分詭異陰森。 江橘白伏在鏡子面前,用紙巾用力擦著自己臉上的腮紅和口紅。 什么玩意啊。 只是他剛擦到一半,他的頭就被一股莫名的力給抬了起來,對著鏡子,江橘白看見自己口紅擦得嘴角都沾上了,好似被人蹂躪過的可憐模樣。 很快,他看見一雙從他雙肩后面伸出來的手臂,手指細長,但骨節分明,很明顯是屬于男性的手。 那雙手是人類不可能擁有的青白,從后而來,順著少年的脖頸向上,宛若寒冰的手指順著少年的眉骨,眼角,鼻梁,一直往下。 江橘白一動都不敢動,他知道這不是那鬼新娘。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鏡子,終于在自己的背后看見了一道模糊的人形輪廓,微微弓著腰身,從上至下,它正在打量自己。 對方擁有一張與手臂顏色同樣的青白的臉,本應該全部存在的五官,卻只剩下兩瓣比常人更加紅潤的嘴唇,可這樣的紅潤,出現在它的臉上,卻紅得鬼氣陣陣。 “漂亮的小孩?!彼齑綘块_,溫和地輕嘆。 第12章 落魂5 江橘白的頭被定住,他感覺似乎被從頭到腳地撫摸了一遍,從鏡子里,他看見自己的嘴張大一種憑他自己無法達到的程度,似乎有什么東西強迫他張開了嘴——他的口腔也被“檢查”了一遍。 他會以為是身后的“人”做的。 可鏡子里的模糊身影,連一絲晃動也無,做這一切的似乎另有其“人”。 他知道自己的身后就是徐欒,他見過徐欒,在徐欒的房間里,徐欒的尸體就躺在他自己的床上。 但問題是,徐欒的臉在他的腦海里卻是模糊的,只有輪廓,沒有五官,就跟靈堂里那張遺照一樣。 感覺,不是江橘白忘了徐欒的樣子,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徐欒長什么樣子。 門外傳來輕盈的腳步聲。 身后的身影在剎那間消失。 能動了。 江橘白立刻就抬手揉了揉自己發酸的腮幫子,他壓下心底的不適,站起身,身后的木門嘎吱一聲,被從外面推開了。 是剛剛第一個對他發飆變臉的鬼婦人,她托著一個餐盤,餐盤中間放著一只瓷碗,瓷碗里不知道是什么,但熱氣騰騰的。 “姑爺啊,”她腳后跟沖前,邁過門檻,渾身陰氣濃重,“該吃飯了?!?/br> 江橘白戒備地朝后退了一步,quot;我不餓。quot; “這可不是普通的飯,這是新郎飯,”鬼婦人居然沒跟剛剛一樣發脾氣幻化回鬼貌,“這是我們這地兒的習俗,這剛過門的新人,身上帶了煞氣,雅雅說你身上的煞氣格外重,比她見過的所有新郎官都重,得吃這口新郎飯,沖沖你身上的煞氣?!?/br> 我身上的煞氣再重都沒你們這兒的煞氣重。 江橘白很想這么說,但不敢。 他左右看了看,房子被布置得紅通通的,一點都不喜氣,反而陰森森的透著冷。 “你放這兒吧,我餓了就吃?!苯侔字噶讼伦约嚎匆姷哪菑埧兆?。 鬼婦人死盯著江橘白,“那可不行,我得盯著你吃完,不然我怎么去給雅雅回話?!?/br> “吃吧?!彼龑⑼牒屯斜P一齊放到江橘白身后的梳妝鏡上。 江橘白沒有轉身,但是能感覺到,對方一直陰惻惻地盯著他。 算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 雖然這也太早了點兒。 認個鬼父,什么幾把用都沒有。 江橘白在紅木凳子上又坐下來,他低頭看了眼碗里的飯菜,悄悄舒了口氣,還好,真是飯,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大白米飯上蓋著一勺西紅柿炒雞蛋,紅黃搭配,撒上蔥花,旁邊還有幾塊雞rou丁和一小撮白菜,搭配上至少還是挺好看的。 江橘白本來沒什么胃口,但他確實餓了,聞到飯菜香味,肚子就咕咕叫了兩聲。 少年抓起筷子,端起碗,大口往嘴里刨著飯。 吃完后,江橘白隨便在桌面抓了塊紅布擦嘴,問:“你叫什么?” “你叫我蘭嬸兒就行了?!碧m嬸收拾了碗筷,她看見碗里的飯菜都被吃完了,露出滿意的笑容,連眼神都不像剛剛那般陰森了,她慘白著一張臉笑,“那你休息,等到了拜堂的時間,我再來叫你?!?/br> 吃完這碗飯,江橘白在凳子上靜靜坐了一會兒,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陡然被嚇了一跳。 鏡子里的自己,臉上腮紅和嘴上的胭脂明明在剛剛就被他抹掉了,可現在又出現在了他臉上,并且比抹掉之前更要鮮紅艷麗。 江橘白抬起手,試著用手背重重地在唇上抹下了一道。 他垂下眼皮。 再抬眼時,他的唇色重新鮮紅如血。 江橘白不再糾結妝容,估計他此時的身份在這座鬼屋里已經確立,他更改不了自己此時的形象。 他拉開門,準備出去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跑出去的路。 院子里靜悄悄的,闃無人聲。 沒有了新娘和新郎,那群觀眾也沒有了,整個院子顯得十分荒涼,枯黃的落葉鋪滿了整個院落,寂靜凄涼。 四周的房子并不高,可陰沉的天襯著鮮艷的紅綠色,寧靜之中透露出nongnong的詭異。 江橘白走在走廊里,柱子上纏著密密麻麻的蛛網,底部的灰塵積了厚厚一層,地面上還散落著歲瓦片。 現代社會,很少有這么樸素雅致的房子和院子了。 怪不得是書香門第,繪畫世家。外面現在早已經住起了小洋房,大別墅。 如果這房子里還有活人,也能稱得上是一座處有特色的世外桃源。 可惜李家人全都死了。 這是一座名副其實的鬼屋。 一陣一陣的風從走廊盡頭吹進來,刮出一陣一陣的窸窣聲。 - 李家的房子修得十分寬闊,彎彎繞繞的走廊多又多,又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風經常將某一處刮得嘎吱作響,江橘白提著心吊著膽。 終于,他看見了一扇看起來像是出口的木門。 江橘白心底一松,小跑到木門后面。 他雙手將門拉開。 良久,江橘白的心跳才恢復正常,他摸摸臉,看著化妝鏡里的鏡子,打量了一周紅得憋悶的新房。 他打開的不是房子的出口?為什么又回到了這個房間里? 江橘白終于明白,靠他自己,他根本逃不出這個鬼新娘的手掌心。 而徐欒,就是他那鬼父,也就出現在那么一會兒,就又不見了。 靠不住。 阿爺技術不過關,做的契也靠不住。 房間里沒有鐘表,看天色也完全看不出時間,江橘白在打開一面柜子,看見里面放著一沓疊起來的遺照之后,果斷關上,躺到了鋪著紅鋪蓋的床上。 他看著床頂的紅色床帳,柔軟,絲滑,就好像水一樣,可以流動,可以任意改變形狀。 床帳與他的距離似乎在拉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它失去了形狀,變成了一團血紅色的霧,緩緩朝他攏來。 像是一張網眼密匝的網。 江橘白發現自己無法呼吸了,柔軟的布料似乎從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利用了一些能鉆進他身體里的洞眼,將他整個人堵得嚴嚴實實的。 床上的少年擠出了滿臉的眼淚,腰間的短褂上滑,酷愛跑跳鍛煉出來的細韌小腰白得刺眼。 明明如此弱小,可還是犟得很,哪怕快要窒息了,也一聲都不吭。 一點都不像之前,怕了,就說:“求你,別殺我?!?/br> 仗著它現在殺不了他么? 衣柜里的一雙眼睛,陰沉沉地盯著在床上掙扎著,變得一塌糊涂的少年。 不得不說,那鬼女的眼光很好。 一挑,就挑個好吃還漂亮的,色香味俱全。 快要昏迷的最后一秒,窒息的感覺突然結束,大量空氣涌入鼻息,不適的感覺襲遍全身,胃里翻江倒海,江橘白伏在床沿,吐得昏天暗地,把剛剛吃的沖煞飯吐了個一干二凈。 江橘白吐得滿臉眼淚,他趴在床沿喘著氣,在看清自己吐的是什么東西之后,他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他吐出來的不是什么米飯和菜,是一堆已經融了的黃色紙錢和白蠟燭。 他的嘴里還殘留著廉價紙漿和石蠟油脂的味道。 一想到自己剛剛大口吃的什么東西,江橘白淺嘔了幾聲,他手指扣在木質床沿,用力得骨節泛白。 他伸了兩根手指到嘴里,用指腹按著舌根,被刺激到后,他又趴著吐了會兒,這回,胃里的全部“食物”都被吐了出來。 江橘白虛弱地躺回到了床上。 他剛躺下沒一會兒,門外響起敲門聲,接著一道唯唯諾諾的小男孩的聲音傳進來,“哥哥,我可以進來嗎?” 沒等屋子里的人說不可以,小男孩推開了門,走了進來。 小男孩也穿著紅衣紅褲,圓溜溜的眼睛,rou乎乎的鼻頭,胖嘟嘟的臉。 如果他腳后跟不是朝前的話,江橘白會覺得這小孩長得跟只福娃似的。 但很明顯,這不是什么福娃,這是個鬼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