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后來呢?” “后來江尚就死了,然后江詩華吐了之后也暈了過去,我后來就去找你了,再發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闭f著說著,李小毛才發現,江詩華也死了。 他為什么也死了?李小毛眼底一片絕望。 這塊金子,如果真的還了,就不會再度出現在江詩華的口袋里。 既然金子又出現了,那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金子根本沒還,江詩華和江尚是暗度陳倉;二則是金子確實還了,但之后又有人把金子拿走,并且因為不想被鬼當做目標,所以把金子暫時存放在了江詩華的身上。 而江詩華恰好在死前得知了這一點,所以他才會生怨。然后,報復。 江橘白慢慢將金子放到了地上,他沒看李小毛,兀自往樓梯方向走,“我們上去看看?!?/br> “陳港怎么辦?”李小毛手足無措。 江橘白腳步的只是作了輕微的停頓,就繼續向前,“他自找的,什么怎么辦?” 李小毛沒聽懂,他想追問,可是少年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顧不得其他,李小毛跨過地上幾具殘缺的尸體,跳著追上江橘白。 走到一樓,李淼淼稀巴爛的身體還橫在走廊里,而走廊里出現了幾扇木門,墻壁上有好幾個照明燈開關。 看見開關,陰冷仿佛散開了些許,李小毛喜極而泣,“小白!有燈!” 江橘白手掌按在墻上,他將開關按下去,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 見李小毛呆住,又哆嗦起來,他隨便謅,“可能是燈壞了?!?/br> 可他話音剛落,旁邊那扇沒有光線的門忽然朝后打開,江橘白被一只手直接拽了進去,門又重重關上。 站在房間里,江橘白只感覺前所未有的濕冷,他不像是站在四四方方的房間里,而是站在潮濕陰寒的井底。 好像有什么東西攀上了他的手腕,江橘白緩慢地低下頭,他將手舉到眼前,手腕上空空的。他的銅錢不見了。 而他的手中卻又多了一樣東西,就是那份紅底黑字的契書,契書的血腥味讓江橘白不得不屏息。 他將契書慢慢展開,上面的內容還是跟之前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最下方多了一個名字,不是他的名字,也不是他寫的名字。 是“徐欒”,也是“徐欒”寫的。 身后陰冷襲來,江橘白瑟縮了一下脖子,那塊金子被悄無聲息放入到了他另一只手心。 如同催命符般的金子,到了此刻,居然成了酬勞。 第8章 落魂1 外面終于傳來了屬于人類的聲音,他們整大喊大叫著。 “小兔崽子們,居然跑到倉庫里藏著!” “看我今天不剝了你們幾個的皮!” “來人,都來人,把他們幾個給我都捆起來,打電話,叫他們家長過來,我要好好問問他們是怎么管教自己孩子的!” 頭頂的燈“蹭”的一聲,乍然亮了,眼前恍若白晝,江橘白被炫目的白光刺得不由自主閉上了眼。 在凌亂又鏗鏘有力的腳步聲來到之前,江橘白睜開了眼睛,他毫不猶豫把金子放進了口袋,轉身走到門口拉開門。 暴怒的徐家人已經來到了跟前,李小毛喊了聲小白,躲到江橘白背后。 徐美書是徐欒的父親,他站在隊伍最前方,細長的丹鳳眼,經過年月的浸潤,威嚴之勢從中緩緩散發,他此刻無意是憤怒的,除了憤怒,還有驚惶和痛心。但他克制得很好,只是在不停地深呼吸。 發現自己死了兒子,身為父親的他,當然痛心。 而他身后烏泱泱的人,也都是自家親戚,都帶著一種恨不得把眼前兩個少年直接弄死的表情。 看著眼前兩個渾身臟污的男孩子,衣服上有些顏色甚至有些像……血跡? “你們都……”質問他們的徐逵嗓門拔高到半路就戛然而止,他眼珠驀地瞪大,瞳孔大到就差占掉全部眼白,他指著江橘白和李小毛身后,驚恐道,“你們看那是什么?!” 那是死掉的李淼淼。 燈火通明,李小毛的面色煞白一片。 他差點忘了,七個人,五個人死了,只剩他和小白兩個,那這些人,他們會怎么想?他們會不會認為是他和小白殺了李淼淼他們? “你們殺人了!”果然,徐逵的下一句便是。 江橘白的手臂被李小毛攥得生疼,他看著徐逵,“你覺得正常人殺人能把人的臉給撕成兩半?” 徐美書緊盯著江橘白,揮手,“去看看?!?/br> 徐逵從徐美書身后走出來,他瞪了一眼江橘白,越過他,走到李淼淼旁邊蹲下,蹲下后,江橘白聽見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淼淼的雙腿頂著一個已經被別成u字形狀的上半身,眼睛只剩下兩個空空的黑洞,嘴巴被撕開,兩條頰rou像兩條死泥鰍一樣癱在腦袋兩邊。 難怪這小兔崽子說正常人殺不成這樣?神經病也辦不成??! 徐美書看了江橘白半天,問他,“就你們三個?” 李小毛從江橘白肩膀后面探出腦袋,“下、下面還有?!?/br> “你們去下面了?!”徐美書的音量突然變高,不等回答,他一腳踢開擋在路上的徐逵,踉踉蹌蹌地跑向地下室。 他下了樓,沒過一會兒,又急匆匆地跑上來,他臉上出現了不符合他人設的慌亂,“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闖大禍了!” 他的嘴唇已經失去了血色,臉色就更別提,他說完,丟下一句“讓他們走”后,就甩開手轉身往外走了。 其他人從來沒見過徐美書這么大驚失色的樣子。 徐美書那是什么人啊,那是帶著整個徐家鎮發家致富還讓江家村都跟著沾光的人。在徐家鎮人的心目中,徐美書甚至當得起擁有一座專屬于他的祠堂,受他們當地人的香火供奉。 可就是這樣的人,進了個地下室,居然是扶著墻回來的。 在下面看見鬼了??? 有不少徐家人好奇,結伴而行也下了地下室。 江橘白倚墻而立,冷眼看著。 沒過多久,從地下室就傳出了他們尖叫聲,接著,他們都往上跑了回來,個個都沒有了剛剛下去之前的雄赳赳氣昂昂。 嘔吐聲接二連三地響起,還有尿sao味,混著從地下室飄上來的血腥氣,現在走廊里的味道臭不可聞。 李小毛:“小白,我們回去吧,我想回家了?!?/br> 外面的天都快亮了,雞叫聲從不遠處傳來,還有前院的鍋碗瓢盆碰撞聲、人聲,一時間,包裹著兩人的寒意慢慢散開了,夏天尾巴的暑熱又出現了。 李小毛看著遠處山頂曦光微芒,眼含熱淚,“終于出來了?!?/br> 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覺得活著真是太好了。 江橘白精疲力竭,他點了下頭,有氣無力地朝院子外走。 剛出徐家的大門,一直臥在樹下的大黑就沖了過來,它尾巴甩得飛快,狗臉上一臉喜色。它等了江橘白一整夜。 但它剛跑到江橘白面前,就一個緊急剎車,它突然朝江橘白呲牙,尾巴毛都炸開了,喉嚨里的低吼聲聽著讓李小毛頭皮發麻。 “大黑這是怎么回事?”李小毛都不敢靠近大黑了,感覺它隨時會跳起來撕咬他跟江橘白。 江橘白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低聲道:“跟你無關,是我身上不干凈?!?/br> 李小毛“啊”了一聲,嘟囔,“搞得它自己很干凈似的,一屁股蒼耳還好意思嫌棄你?!?/br> 因為不是衣服不干凈,是他被鬼纏上了。 大黑肯定感覺到了,所以才對著他狂叫。 但江橘白懶得跟李小毛說,說了也沒用,別把李小毛給嚇死了。 - 一回到家,江橘白沒顧上換衣服洗澡,直奔閣樓。 木質樓梯踩出嘎吱聲,他推開江祖先房間的門,老人的房間窄小,采光也不好,兒子兒媳不許他把那些家伙什往外帶,他便只能收在自己的房間,將所有可利用的空間都利用起來。 但就算條件簡陋得可憐,他也依然在床頭擺了一張小桌子,上面放著一樽男性銅像。江祖先每天早上都會給銅像點一炷香,在銅像前念三個小時的經。 此刻,房間里煙絲裊裊,老人正背對著門口默念著什么,他沒回頭,口中念念有詞,“大膽小鬼,居然敢登我江大山人的門?不想活了不成?” 他豎眉回頭,看見的卻是自己孫子。 江祖先神色猛變。 “阿爺,我碰上麻煩了?!苯侔鬃哌M房間,輕輕掩上房間的門,他不想驚動父母。 說了他們不一定會信,可能還會認為是江祖先整天神神叨叨,把他帶壞了。 江橘白盤腿坐在江祖先面前,將昨晚碰到的事情說給了對方聽。 他不敢漏掉任何細節,尤其是簽下契書的過程。 江祖先聽完,一巴掌扇在江橘白的脖子上,不重,像是恨鐵不成鋼的心痛,“你糊涂!” 江橘白又坐回來,他把口袋里的金子拿出來,放到地板上。 江祖先怔愣片刻,“你還收了它的錢?” “我已經簽了契書,不拿白不拿?!苯侔子闷乒拮悠扑さ恼Z氣說道。 小窗外昏朦的燈光照在少年的側臉,恰好照亮的是有傷的那一面,紅色的傷口拇指長,像極了繃直的一根紅線。 他滿臉倔強,讓人看了生氣,看了心疼,看了惋惜。 江祖先指著地板上那塊金子,“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不收這塊金子,你跟它的契書就無效?” 江橘白猛然抬頭,“你是說……” “無規矩不成方圓,不管是哪個世界的生靈,都有一套規則可言。你不收錢,表示你不認可它寫的契書,那契書就對你們兩個都不奏效,你現在收了它的錢,接了這個單子,我也沒辦法?!?/br> “它也沒跟我說啊?!?/br> 江祖先:“它要是跟你說了,你還能收這個錢?” 江橘白開始沉默之后,老人轉身重新面對著銅像,閉著眼睛又開始誦經。 “那我現在要怎么辦?”江橘白垂頭喪氣。 江祖先念完一段經,回過頭來,他年紀雖大,可眼神明亮,比那柱香頂頭的火光還亮。